「啪……」一個洪武官窯青花壓手杯在石板上摔得粉碎。「一個大活人竟然就這樣不明比白地消失了,你們都是吃乾飯的?!」魁梧的身型急促地走來走去,一張寬闊的臉龐隱隱有些發紅,劉恆的失蹤讓朱棣勃然大怒。
地上跪著王府侍衛統領馬三寶,北平府按察使趙一騅還有燕山中衛指揮使張玉。三個人已經跪了有一會了,可是誰也不敢說話,他們好像從來沒見過燕王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姚廣孝在旁一直閉著眼,手裡撥拉著佛珠,口中默默唸經。
朱棣罵了一會,也有點累了,坐在太師椅上喝了口茶,仍然怒氣沖沖地看著三人。這時,姚廣孝才睜開眼睛,道:「殿下,稍安勿躁,這事也不能全怪幾位大人,如今之計還是要盡快想想對策。」
朱棣氣也消了一點,看見三人還跪著,道:「你們都起來說話。」三人道了聲謝殿下,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垂手立在一旁,目不斜視。
趙一騅道:「殿下,是不是繪製出圖形,發送天下尋找劉大人。」
朱棣一拍桌子道:「本王又不是通緝他,繪製什麼圖形?」趙一騅碰了釘子更不敢說話。
姚廣孝對朱棣使了個眼色,朱棣會意對趙一騅道:「趙大人先回去吧,再組織人手在城內尋找一下,這人不能就這麼沒了吧。」趙一騅聽朱棣讓自己走,如釋重負。連忙行禮退下。
看趙一騅走了,朱棣摸了摸鬍子道:「好了,這裡沒外人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馬三寶道:「最後一個見到劉大人的是王府門前地幾個把門侍衛。五日前他離開王府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這兩天屬下查問了從王府到劉家這一路上所有的店舖和有關人,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對劉大人有印象。」
張玉道:「如果是這樣,他是否可能是坐馬車出城的?」
馬三寶道:「不可能啊。自從西關街火災之後,四城都有我們侍衛營的人,所有馬車轎子都要檢查。」
朱棣道:「檢查,檢查,難道別人就不知道侍衛營在城門檢查嗎?早就掩飾好了……好了,好了,你們都下去吧。」馬三寶又被一頓臭罵頂得面紅耳赤,趕緊跟張玉告退。
姚廣孝道:「殿下,先不忙煩躁,如今之計是要確定劉大人地去向.是自己跑了還是被人擄了,是死是活。」
朱棣道:「依斯道之見呢?」
姚廣孝道:「貧僧以為,劉大人負罪潛逃的可能性最大。西關街的火可能讓他聞到味道不對。只是他居然連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看來走得實在匆忙。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兩件事。第一,劉大人除了交上來地帳本之外還有其他的東西抓在手裡。」
朱棣面露憂色道:「這個?」
姚廣孝道:「殿下,你看劉恆的婆娘天天到王府吵鬧。是不是先招呼一下。」
朱棣道:「斯道的意思?」
姚廣孝道:「栽他一個罪名,將其家人抓起來,對外說劉恆負罪潛逃,抓他家人是詢問他的下落。實際上也是給劉恆一個提醒,讓他老實點。」
朱棣點點頭:「現在只好先這樣了。你看他會不會是想跑到應天府到父皇那裡告狀?」
姚廣孝道:「這種可能性很小,畢竟他自己也是案子裡的重要人物。他沒有把握,皇上動怒之下會不會秧及於他。或許他只是為了逃一條性命而已,總之現在先要把他家人控制起來,別把他逼急了,然後再慢慢尋找。」
朱棣鐵青著臉道:「唯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
姚廣孝道:「其實劉恆出逃對殿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日後就算私鹽的事發了,殿下就將這個罪名全栽到劉恆頭上。」說著姚廣孝閉目念佛不再說話,朱棣仔細一想才恍然大悟。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敢將本官擄走。」劉恆看見兩名官差模樣的人走進囚室,就知道抓他的並不是土匪或者蒙古人,自己堂堂一個八品官可不是說抓就抓的,於是也有了勇氣質問來人。
一個身材不高,年紀輕輕地文士走進囚室,做在門口的椅子上上下打量著劉恆。劉恆被他銳利的眼神看得混身發毛,道:「你,你是什麼人,膽敢擄掠朝廷命官?」
來人嘿嘿冷笑一聲,道:「是誰把劉大人綁成這樣地?趕緊鬆綁。」兩個無間的探子走過去,把綁在劉恆身上地繩子解開。
見來人給自己鬆綁,劉恆的膽子又壯了一些,搓了搓手腳,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知道本官,還不趕緊放人?」
來人道:「請神容易,送神也難啊。我家主人要救你一命,你還不知好歹。」
劉恆道:「你家主公是誰?」
來人不答他的話,反而問道:「你怕死不?」
劉恆被他一句話問得打了個哆嗦,道:「有什麼話就直說,本官不怕你恐嚇。」
來人道:「如果怕死,那我就給你指一條生路。」
劉恆道:「有話快說。」
來人道:「燕王想殺你,知道嗎?」
劉恆心裡一驚,眼前到底是什麼人啊,他怎麼知道地這個?!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來人繼續道:「所以我家主公把你帶來這裡,就是為了保護你。」
劉恆眼睛轉了兩圈道:「誰要你們的保護,莫要離間燕王和本官。」
來人道:「你還嘴硬,你侄子一家都死了,如果下一把大火燒到你們家,看看你能不能逃得過?」
劉恆心裡清楚,眼前的人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但反過來自己卻對對方的身份一竅不通。他打定主意道:「別嚇唬我,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來人道:「哦,不好意思,光顧著救你了,還沒自我介紹。本官遼王府左長史楊榮是也。」
劉恆不是笨人,他把前後發生的事情一聯繫,已經知道了其中的關竅。他拱拱手道:「既然是長史大人,那請立刻將本官釋放,本官當不追究尊駕擄掠朝廷命官的責任。」
楊榮嘿嘿冷笑道:「如果放了你,你準備去哪?」
劉恆道:「當然是回北平。」
楊榮道:「北平你還回得去嗎?」
「這個……」楊榮一句話如炸彈一樣落在劉恆心頭。
楊榮又道:「你自己心知肚明,為什麼我們遼東要將你抓來。大家是聰明人沒有必要把話說得太清楚了吧。」
劉恆額頭上斗大的汗珠一顆顆順著臉龐往下落,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腰帶。但仍咬著牙一聲不吭。楊榮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叔侄倆做的事我們遼東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但我們知道,這事的幕後人物就是燕王殿下,你們不過是馬前卒而已。知道燕王為什麼殺你侄子滅口嗎,那是因為他知道了我們已經掌握了你們的罪行,不得已而為之。這一層劉大人是否想過?」
楊榮邊說邊觀察著劉恆的神情,又道:「放了你?恐怕劉大人現在在燕王眼中已經是在逃亡的路上了。如果你敢回北平,本官敢打賭,你還沒踏進北平城,就會成為燕王的刀下之鬼。所以這個牢房才是普天之下最安全的地方,眼下劉大人惟一的生路就是與我們合作,交出證據。遼王殿下親口保證,日後案發,必將在皇上面前保下你的性命。何去何從,由劉大人選擇吧。」
汗珠滴答滴答地往下掉,劉恆把前後事情仔細一想,發現現在自己毫無選擇。的確如楊榮所說的,燕王一定會以為自己害怕他殺人滅口,才逃跑出來。此時除了依附遼王之外,自己已經毫無生機。可是此時,自己手裡只握著這最後一張牌了,只要打出去一切都不會再由自己掌握。劉恆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他咬咬牙道:「東西都交還給燕王了,在下手裡已經沒有任何東西。」
楊榮笑笑道:「既然如此,劉大人是否願意錄一份口供,將燕王指示你和你侄子如何在遼東販賣私鹽牟取暴利的事實和盤托出?」
劉恆道:「楊大人莫再勸了,要殺要剮請隨便,在下不會賣主求活。」
楊榮哈哈大笑,道:「好一個不會賣主求活,可惜是你的主子先將你賣了。既然劉大人仍然執迷不晦,那楊某也無話可說。你就好好想想吧,告辭了。」說著站起身就走出了屋子。
劉恆看楊榮出去,身上突然感到輕鬆了許多,頓時失去力氣攤倒在鋪上,心裡痛苦地煎熬著,怎麼辦……
楊榮出得牢房,低聲吩咐左右:「三天內不許任何人靠近他,但要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兩名探子拱手答應著。
在楊榮看來,此人不是什麼硬骨頭,他不過是想把自己知道的東西賣個好價錢而已,不出三天,他就會自己送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