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萬物生長,遼東軍的改制進入高潮,各個部隊的裝備人員,源源不斷地發往各地,「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標語貼得整個遼東比比皆是。
「站直了,面向前方,據馬槍拿穩了,對,眼皮子也不能眨一下。戰場之上敵人的騎兵會朝著你直衝過來,只有拿穩了槍才有活路,惟一的活路。」一名總旗在一列搶手身邊走過,邊走手裡的鞭子還在搖晃,看到哪個士兵的槍發抖,上去就是一鞭。有時候即使拿得穩穩的上去也是一鞭,「你們這一千人是咱們衛的防波堤,知道嗎?你們倒下,整個衛就崩潰了,所以你們是寧遠衛最榮耀的士兵。知道什麼叫榮耀嗎?就是死戰不退,都聽到了嗎?」下面士兵大喊:「聽到了!」
總旗提高音量:「什麼叫榮耀?」
士兵回應:「死戰不退!」
總旗再提高一點:「你們是不是沒吃飽飯,我聽不到!」
士兵們撕心裂肺地叫喊著:「死戰不退!」
總旗滿意地搖了搖鞭子:「嗯,不錯,這還差不多。」說著挺了挺胸膛,上面兩枚猛虎獎章,一枚仙鶴獎章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幾個帽子上插著紅纓的百戶在樹下喝著茶互相取笑,一個年紀大點的道:「小吳,你的據馬槍手這麼練不行的。旁邊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翻眼皮,道:「怎麼不行了?你有比這更好地辦法?」
年紀大的道:「別看他們現在人模狗樣。只要一上戰場肯定尿褲子,更別說千軍萬馬衝過來。昨天千戶不是說過了,一定要結合實戰。」
小吳百戶道:「老李你別吹牛,我也想實戰。可是到哪裡實戰去?」
老李道:「辦法是有,關鍵是你肯不肯出點血?」
小吳道:「別賣關子,快說啊。」
老李道:「我認識中營的斥候百戶,如果咱們答應請他吃頓海鮮。他說可以帶上他的兄弟過來跟我們陪練。」
小吳道:「真地?!」
老李道:「那還有假,不過人家說了一定要吃這麼粗的遼參!」
小吳道:「媽的,不就五錢銀子一斤嗎?老子出了,但說好了,必須連續來半個月,每日至少一個時辰!」這些百戶們,一個月的軍餉有五兩銀子,也不怕吃這一頓地。
老李道:「行,我跟他說說去。對了,張麒麟。算你一份嗎?」
張百房可是寧遠衛中最紅的百戶了,一等麒麟勳章啊,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張麒麟.一直默不作聲的張百房嘿嘿一笑道:「能找騎兵訓練那敢情好。不過為什麼不能把經驗推廣呢?就算你一個百戶有了經驗,其他的菜鳥站不穩不照樣完蛋。」
老李道:「是啊。我倒想每天來那麼些騎兵跟我們練練,可是人家騎兵衛也有一大堆訓練科目,根本沒時間顧得上。」
張百房沉吟一下道:「其實騎兵也可能沖人家的據馬槍陣。咱們陪他們練其實大家都能得到實戰的感覺。」
小吳道:「張大哥,你在上面吃的開,不如去提議提議!省得咱們自己掏腰包練兵。」眼睛免不了又瞥了一下張百房胸前的一等麒麟勳章,那玩意看起來真是威風。
張百房點點頭道:「行,我試試。」
大家正聊著,校場東面爆發出陣陣喝彩聲,張百房問道:「嚷嚷啥呢?還有沒有點紀律?」
老李道:「今天弓箭營的在選拔神箭手呢!」
小吳道:「哦,就是那個新鮮玩意,專門在戰場上射敵人將領的?」老李點頭頭。
張百房突然來了興趣,一躍而起:「走,看看去。」
三位百戶溜躂著走到靶場,只見一個後生站在當中,正等待著前面放靶地人。張百萬一瞧,乖乖,足足一百五十步了。他瞧瞧這後生,心說,這已經是弓箭殺傷力的極限了,戰場上雖然能射到二百步,但那只能是覆蓋射擊,不可能有準頭可言。三個百戶靜悄悄地看著。
等靶位放好,後生從地上揪起點草,扔向空中,然後雙腳前後岔開,彎弓搭箭,身子微微後仰,「嗖」一箭衝向天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隱沒在遠方。這個距離張百房他們根本看不見目標。後生一箭又一箭連珠十箭射出,才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士兵扛著靶子到了跟前,大家一看,不禁傻了眼,十箭全部釘在靶中央,酒碗大地紅心上。
「好!」「漂亮!」「神箭啊!」周圍觀看的將士哄然喝彩。張百房他們也不禁拍手叫好。後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負責選拔地是剛剛升任寧遠衛箭營副千戶趙二,他可是昔日斥候衛著名的神箭趙二,此時也大步上前拍拍後生的肩膀,滿嘴叫好。趙二道:「小子,你叫什麼來著?」
後生回道:「回長官,小地叫伍萬。」
趙二笑瞇瞇道:「好,以後叫你小萬吧,你這手絕活是哪裡學的?」
伍萬道:「小的從小跟爹打獵,爹教的,」
趙二哈哈大笑:「好個家傳絕學。行,你這個兵我收了,趕緊回營收拾收拾,跟我到神箭隊訓練吧。」伍萬答應一聲,看看自己的百戶,那百戶揮揮手示意他快去,伍萬行個軍禮,一路小跑朝軍營去了。
伍萬正是當初朱植剛到遼東時在街市上碰到的獵戶後生,這次遼東徵兵,伍萬看在當兵有餉吃。辭別了老娘和弟妹,參軍入伍。這日趙二過來挑選神箭手,先在一百步距離上表演了十箭全中,說照此標準。達到了就可去神箭隊,一個月餉銀從六錢變成一兩五錢銀子。整個百戶,只有伍萬一人做到了,而且還能在一百五十步距離上命中。伍萬一下子在整個寧遠衛中大出風頭。伍萬也喜滋滋的。一個月一兩五錢銀子,多大一筆錢啊,夠弟弟唸書地花銷,也能給妹妹出嫁置辦一些像樣的嫁妝了。
張百房他們這些格鬥兵,打心眼裡瞧不起弓箭手,驚奇了一陣也就散了。張百房回去之後還真的向上級做了匯報。想不到張百房的面子還真大,他地提議得到了盧博的贊同,立刻找來定遼中衛的倪磊商量,兩人一拍即合,於是兩個衛的騎兵和步兵便每個月都有十天在一起訓練地機會。這個點子由盧博向上反映之後。深得鐵鉉的贊同,啟發了他對於諸兵種合成的概念,既然要分開不同兵種。那麼不同兵種之間的配合更加重要,於是他在訓練條例中迅速補充上這條下發各位。騎兵和步兵就近幫對訓練,互相體驗實戰感覺。
正當朱棣春風得意,準備開春即刻南下對付李景隆的時候。李景隆的一份書信秘密送入了北平的王府之中,李景隆以表侄子的身份,寫信請表叔息兵。李景隆的老子李文忠乃老朱帳下軍功排得進前五的猛人,當然他還沾著一層親戚關係,李文忠是老朱地外甥,也就是朱棣的表哥,李景隆叫朱棣一聲表叔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朱棣看到這個表侄子的書信只覺得苦笑不得,對著道衍道:「大師,你看了嗎?」
道衍笑道:「老衲看了。表侄少爺真以為一封書信就能平息靖難,衛冕也太天真了。」
朱棣道:「以李九江地魄力,再給他的膽也不敢寫這封私信。孤覺得肯定是京城大侄子地意思,看來大師安排的伏筆已經生效了。」
道衍道:「前日京城密報,雖然我等朝中之暗線說上話,令今上罷免了黃、齊,但對於殿下而言,不過令朝廷承認了靖難的借口而已。今上滅燕之心不死,開春之後仍有大仗,殿下切勿掉以輕心。」
朱棣哈哈笑道:「大師放心,一天不容二日,孤不會傻到因為這封書信就罷兵。想我那表哥英雄一世,卻生出這樣一個窩囊廢,真是令人惋惜。來而不往非禮也,大師你照信裡地意思回他一個吧。」
道衍頷首應下,三角眼一翻道:「殿下,現在朝廷方面無論軍事還是輿論都處於下風,已經不足為懼。真正要提防的是遼東那位,沙河之後,他果真找了個臨陣脫逃的借口斬了楊文,現在遼東已是他的天下。」
一提起朱植,朱棣氣就不打一處來,臉色立刻陰沉下來,道:「哼,沙河之戰,孤不慎中其奸計,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大師,可有妙計為本王除掉老十五。」
道衍道:「遼王羽翼已成,非一朝一夕之功可除。不過老衲有兩計可以限制遼東對殿下的威脅。其一,目前遼東處在高麗、北山女真以及大寧和北平四面包圍之中,殿下一方面可繼續敦促李成桂往鴨綠江邊增兵,另一方面派出一彪精騎從大寧方向進擾,同時派人與北山女真溝通,給他們糧食、布匹、食鹽和兵器裝備。幫助其壯大力量南下騷擾遼東邊境。如此四戰之地,雖不能讓遼王疲於奔命,也可讓他四邊設防削弱其在關寧一線的兵力。」
朱棣點頭道:「哼,北平是四戰之地,其實他遼東何嘗不是?大師此計甚好,孤立刻著手進行。還有一計呢?」
道衍道:「老衲聽說,新年剛過,遼王就對旗下兵馬進行軍事改制。要知道兵制從來是社稷大事,藩王權力再大也不敢該兵制。但遼王發軍餉,設勳章,分明是修改祖制了。可見其野心不小。所以殿下可著人帶去一封書信,勸說遼王與殿下休兵止戈,他日靖難成功,可將天下與之平分。」
朱棣道:「嘿嘿,老和尚,你這招似乎不太好,孤與老十五勢成水火,他必不會就範。而且孤感覺他此時正如漁翁,欲見本王與朝廷鬥個你死我活,他好從中漁利,如何肯與本王善罷甘休。」
道衍微微一笑道:「殿下只見其一,其二嘛,這也是離間之計。殿下派人與遼王溝通,無論他是否答應,朝廷方面都會對其見疑。上個月,朝廷就怕晉王、代王向殿下輸誠,已經將兩位王爺召回京城。如今遼王殺了楊文,已經犯了朝廷的忌諱,只要再在二者之中做間,難保朝廷不會發出旨意召遼王回京。到時,無論遼王是否封詔,都可讓朝遼之間鬧得不可開交。從中漁利的必是殿下。」
朱棣聽道衍這麼一分析,才轉憂為喜:「你個老和尚啊,肚子裡哪來這麼多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