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回藩,遼東大振,金州千帆出海,百姓百里相迎。
朱植的座艦駛到金州港外便下了錨,早有快船入港通報。第二日早上,以督師水師為名早早移駕金州的鐵鉉、金州衛指揮使韓冰駕船出迎。也不知道是誰透露了消息,等朱植的座艦接近入港水道時,金州百姓再現了昔日送行的情景,千帆蔽日,競相駛出外洋迎接。
打著王旗的「泰山號」駛過之時,漁船,商船,戰船一起敲響船上的鳴鐘,大船鐘聲雋永悠揚,小船鐘聲清脆悅耳,在海天之間交相輝映。船上的水手百姓,齊刷刷跪倒甲板上向旗艦行禮。
遠處出現了重重疊疊的桅檣,桅頂的黃旗是戰列艦,綠旗是巡洋艦,星星點點五面黃旗、九面綠旗,遼東水師主力第一艦隊合夥在此。當「泰山號」的王旗出現在水道入口時,第一艦隊禮炮齊響,四百門艦炮同時轟鳴,片片海鷗驚起,天地為之動容。
朱植和白朮站在艦橋之上,緩緩揮手示意,接受著軍民的頂禮膜拜。這是朱植一生中重大轉折點,千帆競渡,百舸爭流,碧水青山,海闊天空。
郭秀飽含熱淚的眼睛看著那麼地讓人心碎,分別的兩年,她無日不思念著自己的夫君,今日一見已隔兩秋。郭秀早在朱植通知即將回藩之時,已經從廣寧渡海來到金州行宮,一直等候了兩個月才看到夫君的王旗。
周圍簇擁著大批王府官員。郭銘、瞿遠、姚善等文官盡數來迎。朱植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與王妃過度親熱,只是輕輕捏了捏她地手。
郭秀抬眼看見朱植身後的白朮,連忙上去相見。白朮盈盈道了個萬福,郭秀心知這個妹妹心中之苦。連忙一把將她的手捉住,千言萬語只剩一句:「妹妹辛苦了。」白朮自打離開應天,心情就一直不暢快,雖然一路上朱植百般撫慰。可對於一個離開兒子的母親而言,什麼撫慰都無法填平心中地鬱結。此時見到郭秀,白朮內心的委屈決堤而出,「姐姐……」
姐倆正抱頭痛哭。眾人身後轉出兩個孩子,一個男孩蹦跳著跑向郭秀:「母妃,母妃。」是世子朱貴。郭秀看著朝思暮想的兒子,眼淚卻收了,口中嚴厲道:「給你白妃娘跪下!」貴不知道為什麼許久不見的母親為什麼突然如此嚴厲,只得委屈地跪下,給白朮磕頭.然後才給郭秀磕頭:「孩兒見過母妃、白妃。」
白朮倒不好意思,知道這是郭秀體恤自己,不願意讓他們娘倆重逢地一幕;刺激了自己。她趕忙將地上的孩子扶起來道:「姐姐莫要這樣嚴厲。兩年不見,兒得多想你啊。」給白朮這麼一扶。朱貴在眼中滴溜了半天的眼淚終於奪目而出。
更遠處一個總角女童躲在奶媽身後探出腦袋看著幾人,溜圓的眼睛充滿了好奇。離開遼東時朱燁才五歲,又過了兩年。哪裡還能認得母親。奶媽拉著她的小手來到跟前,讓她跪下,可是認生的朱燁卻跑到白朮身後,揪著她的衣襟,也是在京兩年,朱燁一直是白朮照料,自然與她更親。看見自己的女兒不願意認自己,郭秀淚如泉湧,不顧身份撲上前去一把抱住女兒。
周圍眾臣看著這一幕感人的母女相見的情景,聯繫遼王這兩年地圈禁生涯,都唏噓不已。朱植咳嗽一聲低聲道:「大家都看著呢,家事回家再說。」說著轉身走向迎接的車駕。兩位母親這才帶著孩子們一同離開了碼頭。
朱植回到行宮才第一次見到出生了兩年的三子朱貴煊,這個兒子自己第一次見到,自是一番唏噓親暱,等安排好後宮家事,朱植才來到前堂。遼王府眾官員已經等候多時了,大家散坐在椅上,正和楊榮聊著。眼見朱植入堂,眾人立刻起立,等主公落座,眾人才同時跪倒,行了臣下之禮。
朱植見盡了禮數,才連忙讓眾人趕緊起來,眾人坐下之後,朱植才道:「一別經年,連遼東地海鮮都忘記什麼味了,可想死孤也。」朱植本就來自現代,從來不喜歡稱孤道寡,大家早習慣了他「我、我」的自稱,現在朱植突然抖出一句「孤」讓在場地官員們心情輕鬆了不少。
郭銘含著笑意道:「殿下喜歡海鮮,卑職已命人一早下海摸來不少東西,一會可以大快朵頤了。」
瞿遠道:「建直兄,看看你,兩年時間就足足胖了一圈,怎麼還想讓殿下陪你嗎?呵呵」朱植一看,郭銘果然大腹便便了不少,此時被瞿遠一說,正不好意思在椅子上扭捏著。大家看他的樣子忍不住哄堂大笑。
朱植連忙出來給小舅子打圓場,道:「我們這位典寶大人向來熱衷饕餮,民以食為天,本也沒什麼,我不也日日惦記遼東的山珍海味嗎?」
大家嘻笑了一會,氣氛也融洽了許多,趙羽突然道:「前日郭大人到金州,立刻拉卑職去海邊釣魚,卑職才知道郭大人現在練就了一身釣魚地好本事。」
郭銘道:「能不好嗎,現在沒什麼事做,只有天天跑到海邊釣魚去。其實卑職發現雲翰兄的技術也相當了得,看來平時雲翰兄也沒少往海邊跑。」
鐵鉉道:「豈知不是姜太公釣魚?」大家又是一陣哄笑。朱植聽得出來,幾位王府官員話語中帶有無奈的味道。從鐵鉉傳遞的消息看,如今遼東政事也被楊文統轄的遼東都司染指不少,特別是鹽政一攤,由於鹽引直接要從遼東都司獲得,所以楊文以此為由將鹽政收入全部收歸都司,趙羽辛苦數年理順的遼東鹽政成果被兵部一紙公文所篡取,下面豈能沒有怨言。
鹽政收入的缺失直接影響到的就是水師的運作,以往水師的軍費八成來自鹽政,如今十幾萬兩的銀子沒了,鐵鉉只能從市泊司的關稅中抽頭給水師,另外加上從蒙古寶藏中取出的銀子勉強支撐了過去。
想到這些朱植不禁怒從心起,道:「在遼諸公這兩年是否清閒了不少?」大家看朱植神情嚴肅,也都收了嘻笑。
鐵鉉道:「自從楊都督抵遼之後,對軍政事宜看得特別緊,除了鹽政,還有稅收方面,現在解往都司的稅銀王府方面完全無權過問。所以如今大家都很清閒,不是不想做事,實在無事可做。」
朱植眉頭緊鎖,眾人的嘻笑怒罵卻掩蓋不了遼東軍政矛盾的事實。郭銘歎息一聲道:「最近兩年調往遼東都司的鹽稅和關稅以及商稅不下五十萬兩錢糧,遼東政務只能以最低的幅度運轉。如果不是殿下一再指示必須全力都司,卑職真不想伺候楊文這位貪得無厭的大爺。」
姚善道:「這兩年因為預算減少,移民工作也陷於停頓,移民數量從過往每年三萬人減少到只有一萬人。官府缺少物資供給,誰願意到遼東這個苦寒之地來。」
聽著手下這些人的牢騷,朱植何嘗不煩躁,他本來完全可以命遼東官府抵制都司的貪得無厭,五十萬兩錢糧?!足足比朱植當政時的軍費開支多了十萬兩,多出的十萬兩剛好就是鹽政的份額。以前打仗的時候四十萬兩都足夠應付,現在需要五十萬兩?再加上這兩年軍屯增加的產量,楊文沒有貪污打死朱植也不信。可是朱植考慮到這些錢糧大部分還是用在遼東軍身上,在心底,這支軍隊始終是自己一手締造出來的,就如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讓他如何能捨得餓著他們。再說了,朱植一直有個信念,這支軍隊遲早還是要回到自己的麾下。
鐵鉉道:「不過還好,楊文除了收走賦稅,對遼東的民政並不插手,所以遼東的歲入不但不減反而增多了。從殿下走的那年開始,賦稅突然增多,這兩年都是以兩成的水平上升。今年到五月份已經收入了三十二萬兩錢糧,年底預計能達到闖記錄的七十二萬兩錢糧。加上殿下主政遼東這些年,遼東一直風調雨順的,僅僅去年夏天,有點小旱,救濟了二十多萬石糧食。遼東府庫中的錢糧儲備不降反升,如今已經有了六十餘萬兩錢糧的積蓄。」
郭銘道:「前年開始的賦稅增多主要是因為海上商路暢通,洪武二十九年水師掃平東海上大小倭寇之後,高麗、倭國、琉球、江南甚至遠至南洋的海商都來遼東做買賣。如今遼東的鐵器、藥材還有那些奢侈商品都成為了商人們趨之若鶩的玩意。」
姚善歎了口氣道:「雖然遼東工商業盛行,但依卑職看來,隱患仍然不少,主要出現了工商業與農業爭搶勞力的情況,金州的船廠,鐵嶺的鐵廠,廣寧的木材廠,傢俱廠哪裡都需要人手。如今農戶的孩子都願意進城裡做工,城裡做工收入比務農好,現在農田里勞力短缺的現像已經顯現了。
從洪武二十九年開始,農稅的增長就陷入停滯階段,每年大概能打一百五十萬石糧食,遼東人口將近八十萬了,如果僅僅靠遼東每年的糧食產量會出現饑荒現像。遼東現在有錢就向北平山東等地購買糧食,再回來販賣,遼東糧價已經比周邊高三成,還在不停帶動著周邊糧價上升。卑職認為這是一個必須要正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