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宿沒睡,暮色還未落下,已是倦得不行,連晚膳也懶得吃,早早的就躺榻上睡了。
無際黑暗中,只剩下我一個人,連風聲都顯得靜悄,我摸索的走著,不覺中踏到了一片荒蕪破碎的瓦礫上,凹凸尖銳的瓦礫殘片硌的腳底生疼,一不小心,人就摔了下去,還未來得及感覺到疼,就只覺身邊全是濕漉漉的一片,夾雜著刺鼻的血腥,掩面而來……
我霍然的睜開眼,只是一場夢,還好,終是醒了,轉頭看向紗簾外,淡暈的燈光靜靜的亮著,似要將夢中的黑暗照亮。額角上細小的筋脈「突突」的跳著,我深吸一口氣,闔上眼,怎麼也睡不安穩,心底也是越發的不安起來。
正欲開口喚人,外面已傳來了紫玥輕微的言語聲,隱隱約約的,聽不清楚。
我坐起身,只覺手指冰涼滑膩,索性掀簾下床,穿了絲履走出去,還未走近,入耳的聲音漸漸的清晰起來。
「不是剛和你說了麼,主子昨夜一宿未眠,剛躺下歇著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我走回妝台前,就著微亮的燈光,看著鏡中有些蒼白的臉,隨意的挽了發,揚聲問道:「紫玥,誰在外面?」
紫玥忙走進來,回道:「是小喜子,也不知道什麼事,急的像丟了神的。」
一面說,一面替我穿了外袍。
「傳他進來。」
自從前幾日,我讓李公公在蓮瑤苑安排幾個貼心的人後,李公公就將小喜子遣來供我使喚。李公公是擔心小鄧子小程子終是怡悅閣的人,常跑去找他總是不方便,而他又常要跟在皇上身邊,總是難得得閒,有了小喜子,有些什麼話就可以讓小喜子代為轉傳。
小喜子才一進來,就跪了下來,哆嗦著雙手呈上一方茜色羅帕。
紫玥已挑亮了燭火,從小喜子手中接過羅帕,才展開來,臉色頓時煞白,緊緊的盯著發怔,旋即對著小喜子厲聲道:「這是從哪弄來的。」
小喜子低著頭,慌亂的說著:「奴才也不清楚。」
紫玥怒道:「你這是回的什麼話?當著主子的面,話也是能這樣回的?還是你和那些人一樣,未將主子放在眼底,巴巴的替人傳了這羅帕來,就是怕主子不知不氣不惱。」
小喜子瑟瑟的抖著身子,半響也回不出話來。
我看著紫玥激動惱怒的樣子,知道此事定是對我不吉,心反倒淡了下來。這暗湧不平的深宮,倘是周圍所有的事都波瀾不驚,都一帆風順,那才是怪事,才是極讓人心緒不安要人擔憂的事。
我掃了眼跪地以額扣地的小喜子,對紫玥道:「紫玥,是個什麼東西,讓你這般激動失態,都忘了主子還在這。」
紫玥似才緩過神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將茜色羅帕遞給我,顫聲道:「奴婢僭越了。」
我拿過展開,只見那娟緞上,清楚的寫著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金色的顏料襯在茜色的羅帕上,越發顯得詭異。
我心底一震,「小喜子,這羅帕你是怎麼得來的。」
小喜子卻未回話,一徑的低著頭,雙肩發抖。
「紫玥,扶小喜子起來,再給他倒杯熱茶,讓他壓壓驚。」
我重新打量了手中的絹帕,織染均勻,倒是極好的錦緞,應是進貢之物,金色的字雋秀的很,陰柔之間隱隱透著一股邪魅大氣。
小喜子喝了口熱茶,這才不抖了,看著我,急切的說:「娘娘,那不是人啊。」
沒頭沒腦的話,驚得紫玥緊張的看著我。
我沒有吭聲,等著小喜子將話說完。
小喜子大喘了口氣,說:「剛過戌時,皇上回來了,師傅遣了奴才來給娘娘傳話,說皇上累了,今夜就不過怡悅閣來了,讓娘娘不用久候。奴才掌著燈才走到那背光的地方,陰影裡突然就串出一個人來,一把抓住我。奴才定神一看,那哪是人啊,只見一張鬼臉,說話的聲音也飄忽的很。」
聽小喜子這麼說,我心底也是驀然一驚,難怪他會嚇成那樣。我不由的捏緊了手中的絹帕,緩聲問道:「他都和你說了些什麼?」
小喜子忙回稟道:「他說讓娘娘以後千萬要凡事當心,切不可大意。」
竟是這樣的話語。
這後宮中,明爭暗奪,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挖空心思,千方百計的防著旁人,算計著旁人,都想著能極盡榮寵,能讓自己的家族在朝廷中站穩自己的一席之地,能為自己在後宮中助力穩定地位,從未有個人能真正的開誠佈公,能沒有心機的一片真誠。
妃嬪間彼此的關切,也只是面上的泛泛之話。
誰能真正的去關心誰,去擔心誰。
如今,這樣一個陌生的不知底細的人,卻突然的告知,要自己凡事當心,切不可大意。
這樣毫無緣由的叮囑,讓人難以置信,只想踹度他真實的目的。
我揚了揚手中的絹帕,「這可是他交給你的。」
小喜子點了點頭,「是。可奴才實在不知他是誰。他將這帕子交給奴才後,突然就不見了。」
「是麼?」我皺了皺眉頭,問道:「他可有什麼不尋常的特徵。」
「那臉就很有特徵,哪有人的臉長成那樣,滿臉猙獰的傷疤,交錯縱橫。」小喜子似又看見了那驚悚的一面,不由的打了個哆嗦,半響,才驚呼的說:「奴才想起來了,那人遞給奴才帕子的時候,他的手心有個很醒目的『北』字。」
手心有個醒目的「北」字,這樣奇怪的特徵在我腦裡一閃即過,答案似要呼之欲出,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特徵,我是見過的。
也許,當時見的時候,並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