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公主的大婚禮儀格外的盛重,所有的宮道都鋪滿了紅錦氈毯,每宮每閣也全換成大紅紗帳簾幃,沉重的黑幕被紅色紗燈映的盛如炫色白晝。才四更天,所有的後宮妃嬪都在慈寧宮向瓊華公主道賀陪喜。
除了上次選秀入宮冊封請安,這是第二次,所有的妃嬪不管是否寵幸,都來了這慈寧宮。
皇后已是早早的去了鎮北侯府,親自主執瓊華公主的大婚。
太后高坐於首位,拉了我的手讓我站在她的左下首。
嬪妃分列兩邊,滿殿肅然噤聲。
直至公主盛裝華服被喜娘攙出,盈盈的向太后跪拜,向各宮妃嬪辭行。太后一臉歡憂疼惜的親手替瓊華公主蓋上大紅金絲鴛鴦蓋頭,看著她由喜娘緩緩的攙了出去。
都欲踏出慈寧宮正殿的大門,瓊華公主卻是一把掀了蓋頭,轉身踉踉蹌蹌的走到驚愕的太后面前,重重的跪下,「母后保重。」
太后含淚的扶起她,替她拭去臉上的淚,「這孩子,去了又不是不能回來了,鎮北侯府離宮也近,掛念母后了隨時可以回來。」
我怔怔的看著,心裡已是百折千回,有母親在,真好,可以如此的寵溺,如此的寬慰。我的母親定也曾想過親自為我挽起長髮披上嫁裳吧。
太后替瓊華公主重覆了蓋頭,讓喜娘扶著她出去,自己卻是側目不忍看視,偏頭靠在那金箔細雕的鳳椅上,越發的顯得孤獨寒索。
許久,才頹然的擺了擺手,「都退下吧。」
各宮妃嬪紛紛跪安,走出了慈寧宮。
紅晃晃的光暈籠攝下來,空氣中全是靜寂,連腳步走動繁複摩擦的窸窣聲都微不可聞,走出慈寧宮很遠,各宮慢慢分散了去,一切似乎才放鬆了下來,玉妃走到我身邊,笑道:「今日還應向妹妹道喜啊。」
我微微一笑,「姐姐客氣了。」
玉妃偷睨了我一眼,沉吟歎道:「鎮北侯如此英雄的人物,配了瓊華公主這樣的金枝玉葉,也還真是一對壁人。」
我心底一晃,腦中浮出承哥哥那俊雅的眉目,不由唏噓婉轉,又似放下千斤沉重,笑道:「多謝姐姐吉言美贊。」
玉妃捂嘴打了個呵欠,說道:「妹妹不倦麼,我這一宿沒睡,還真是困乏得不行。」
我笑道:「這酷暑盛夏,都是極易倦的。」
懶散的又閒搭了幾句,就在前邊的岔道口分開了,我停下腳步,回頭問紫玥,「公主這會應是已出了宮門吧。」
紫玥沒明瞭的看著我,回道:「都這麼一會子了,快了吧。」
我直直的朝怡悅閣相反的方向走去,「去墩口看看。」
紫玥緊緊的跟著我,急道:「主子,這怕是不合宮規。」
我捏了捏袖中的令牌,終是沒有拿出來,悵罔的轉身,「回吧。」
天已經漸漸的泛白了,微透的霞光映在天際,如火如荼,一點點的滲透開來,烘的碧青的天空湛藍似的透亮。
我緩緩的踏進怡悅閣,一點睏意也無,沉悶的坐在桌邊。
慧妍已端了冰盞來,「小姐,先喝點,去去暑氣,這天也太熱了。」
我端起茶盞,抿唇飲啜了一口,直覺冰涼,那絲涼氣潤入唇中,慢慢的滑入喉中,緩緩的變暖,似要化作淚,化作血。我將茶盞放下,從袖裡拿出那枚令牌,遞給慧妍,「收起吧。」
慧妍沒有接,只是緊緊的看著我,說道:「小姐決定了?」
我煩悶的將令牌放在桌上,令牌正面明晃晃黃燦燦的碩大的一個「御」字,赫然的就擺在眼前。我伸手輕輕的撫摸上去,撫摸那每一個紋路,一點一寸的輕輕滑過,恍若看見昨日趙維將令牌遞到我眼前時的樣子,那話還在耳邊,語意溫存,拿上,朕讓李康把小喜子留在你身邊,你若是反悔了,想去了,就讓小喜子拿著令牌去找侍衛總領。
如此的細心寵溺,我卻是放棄了,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可以如此的看承哥哥。
我終是放棄了,在我決定與他同赴的時候,我也許就已經放棄了吧。
無法走回頭路。
我翻轉著桌上的令牌,復又遞給慧妍,嫣然一笑,「收起吧。」
慧妍的眼卻紅了,接過令牌,說道:「慧妍明白。」
我歎了口氣,望著桌上的青花瓶,「今日也沒送些花枝過來嗎?」
慧妍笑道:「都忙著瓊華公主的大婚呢,要不我這會給小姐尋些去。」
我點點頭,「去吧。」回頭望向紫玥,「將我做繡的那絹帕拿過來。」
今日公主的大婚,趙維也是要親去的。
昨日在怡悅閣,他問了我幾次,真的決定不去了嗎?
我的心裡卻是矛盾萬分,能去麼?恐是段老爺段夫人是不希望我出現的,這個他們曾經的兒媳如今的女兒,去了,只是平添尷尬。
更何況,於宮規也是不合的,入宮的妃嬪是無法隨意的出宮的。而這幾日,趙維對我明顯的寵溺,已是大忌了。
我淡淡輕笑,臣妾就不去了。有皇后娘娘親自主執大婚,已是段家的造化。臣妾不敢在奢求什麼。
他輕啄了一下我的唇瓣,說道,你這張嘴啊,越發的伶牙俐齒了,明明就是想去,還拐帶著彎子說朕。
我垂了眸,臣妾不敢。
頓了頓,接著說,皇上明日回來後,臣妾有東西要送給皇上。
紫玥將那繡繃遞給我,上邊絹帕上的花樣已繡完,只剩了字。
我捻了線,一針針的繡,心裡默默的念著,執子之手,與子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