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道那婆娘是去偷漢子了?你親眼見了?」張允呵斥了一句,隨後又賞了他一嘴巴子,冷聲道:「在本大人面前,你也敢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不想活了嗎?」
「不是,不是,大人息怒!」李二狗連忙擺了擺手道:「那時小人一心要去發財,哪裡會理會這等閒事,只不過她走路的樣子很是古怪,與我平素裡所見的女人不大一樣,小人以前聽同行們說過,這女人去偷漢子,倆人全都心急著慌,辦起事來就沒了分寸,所以事了後女人走起路來都怪怪的。」
這話張允倒是頗有些體會,想起以前上大學時到酒吧裡廝混,玩過不少的一夜情,瘋狂之後,不但自己腰酸腿軟,就連女伴兒也因下體紅腫,以至走起路來顫顫巍巍,思及過去的風流舊事,張允的臉上不免流露出一絲懷疑和悵然,看了李二狗一眼,竟起了戲謔之心,於是笑道:「怎麼個怪法?學來我看。」
李二狗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開始在堂上行走,可是張允看了半晌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同之處,遂呵斥道:「你這小子,莫不是在消遣本官吧,你這是自己走路,還是女人走路?」
「小的哪敢消遣大老爺您吶!」李二狗忙又跪倒,一臉無辜地道:「可那女人確實是這般走法,要不小人怎說她古怪呢!」
這話倒如一道驚雷在張允的耳邊炸裂,他來到明朝日久,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個朝代的思維方式,竟把前世許多習以為常的事都忘卻了,若在以前,他見到一個女人大咧咧得走過來,他肯定不覺得怎麼習慣,畢竟現代社會裡的女人已經拋卻了笑不露齒。行不露足等習俗,走路姿勢把男人還要豪放的他都見過。
可現在乃是明朝萬曆年間,別說是有家教的良家女子,哪怕是青樓裡的婊子都講究個蓮步輕搖,相比之下已經爽朗地不像個女人的林笑語,走起路來也極為克制,除非心急。也都是慢悠悠的,像李二狗這般走路的女人,張允自來明朝之後,還真就沒見過。
邪門,當真是邪門呀。張允不禁皺起了眉頭。又問道:「那女人就沒個同伴嗎?」
「沒有!」
奇怪,莫非她不是殺人的兇手?又或者是離了高家之後,這對姦夫淫婦就分道揚鑣了,要不就是她原本就只是孤身一人,那高宣之妻又是被何人姦污的呢。男人,女人,人妖?***。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明朝版地人妖,不知道比起泰國的來咋樣。
無數的念頭在張允腦海裡閃現,神色也是變幻不定,末了直起身來道:「你倆把他送去牢裡,回去告訴劉油兒,那兇犯很有可能是個女人裝扮的男子,務必要謹慎。若是漏了網,本官唯他是問。」說著笑吟吟得朝內宅走去。
在張允的催促之下,不論是官差,還是黑道全都動了起來,好嘛。整個河間縣頓時被鬧地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到真有幾分將地皮都要翻過來的架勢,還沒有到晚上,已經有不下二三十口子人被抓到了衙門裡來,男女都有,無一例外的是臉上都有傷。
休息和劉油兒作為兩股勢力的頭目,也不可避免的在衙門碰面了,彼此之間不陰不陽得寒暄了幾句,言辭裡不免夾槍夾棒,有心要壓對方一頭,將人犯留下又急匆匆得去抓人了。
張允坐在公堂之上,看著下面哭哭啼啼,口呼冤枉地眾人也覺得頭疼,乾脆就把縣丞——包天罡喚了來,命他暫替自己升堂問案,而他卻搬了把太師椅,喝著上等的龍井茶,吃著司墨包好的瓜子仁,半閉著眼睛旁聽。
不問是不知道,一問倒還真是嚇了一跳,問起臉上地傷痕是怎麼來的,回答什麼的都有,不論男女,坦率些的就說自己這是與人打架時撓出來的,只要找到證人一問便知,或訓教或排解,很快就都請出了衙門;留有僥倖心理的則滿嘴的瞎話,有說是家裡養的貓抓地,也有說是摘花時被枝葉蹭的,更有的是竟說是半夜裡睡覺因為蚊子咬,自己抓的。
遇到這樣的,包天罡也懶得跟他們多廢話,學著張允上來先賞幾個嘴巴子,再問究竟,實話就都出來了,男人多半都是出去尋花問柳,被老婆知道了一氣之下撓出來,女人嘛則是與人起了爭執,動起了手弄了個兩敗具傷。
凡此種種,瑣碎無比,張允在旁邊聽著是又好氣又好笑,在心裡一勁得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把這個倒霉地差事扔給了包天罡,見他無論是誰全都問得細緻入微,也不禁佩服他的耐心。
剛把一干無罪之人篩選乾淨,休息和劉油兒又比賽似得弄了一批來,一個個哭爹叫娘,大喊冤枉,吵得張允頭暈腦脹,乾脆就起身到後堂閉目養神去了,直折騰到了後半夜,包天罡才滿臉苦笑得來請張允,說是理順出了頭緒,張允出來一看,堂下只剩下了三人,兩男一女。
張允吩咐司墨取了些飯菜給包天罡吃,自己卻做到了公案之後,也不問話,只瞇縫著眼睛打量這三人,其中一個滿臉地絡腮鬍子,身材魁梧,腮幫子上有一條血痕,又兼神色凶悍,一看就不像是什麼善人,難怪會被包天罡留了下來。
不過張允倒不大相信他是殺害高宣的兇手,否則以他這塊頭用不著搞的那麼血腥,一拳頭下去,只怕高宣想不死都難。
中間的女人兀自哭哭啼啼,臉上手上倒是滿佈傷痕,頭上還插著一根簪子,這令張允的眼睛一亮,看了一下司墨紀錄下來的供詞,發現這女人對於自己頭臉上的傷痕因何而來,說不清也不道不明,瞧她身材嬌小,倒與高家牆壁上的人形有些相仿。
張允不禁皺了眉頭。暗道:「莫非我之前都想錯了,殺人者並非是個人妖?」又看了看剩餘之人,面目青腫,顯然是剛剛挨了頓拳腳,個子不高,身形細瘦,低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了一下供詞。張允知道此人名叫桑沖,於是問道:「桑沖,本官問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回大人,小人原本是山西太原府人氏。路過河間不想卻遭逢強人攔路搶劫,身上的財物不但被搶了個精光,還挨了頓打,與他們廝打時弄了這一身地傷!」桑沖抬頭看了張允一眼,忙又低下了腦袋。聲音顫抖地答道。
「是嗎?」張允淡淡一笑道:「那可就奇了,本縣為官以來,還真沒聽說有人報案說我河間有強人劫道。沒想到卻被你遇到了,呵呵,真不知道該說你是運氣還是倒霉,也罷,待本案審完了,我就把衙役們派出去為你緝拿兇犯,找回你的財物!」
「謝大人!」桑衝倒也知書達理,作揖道謝。
「不用!」張允又看了一眼那女子道:「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民女不知!」那女人搖了搖頭。
「我猜你也會這麼說!」張允一拍驚堂木道:「左右。把這個刁頑的女人給我拖下去,先掌嘴二十。」說著甩下了一根簽子,瞥了那魁梧的大漢一眼道:「你呢,總不會也不知道臉上的傷是怎麼來地吧?」
「這都是與人打架時被那廝撓傷的!」
「聽你的口音乃是肅寧縣人吧?」
「正是。」
「那跑來我縣有何貴幹呀?」
「逃難!」這大漢倒也光棍,毫不隱瞞。
「只怕不只是逃難吧。說不定還在我縣犯下了一樁人命官司,姦污了個良家婦女吧?」
「素聞河間縣令斷案如神。草民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倒真是大失所望,原來也是冤枉良善之輩,罷了,罷了,你想怎麼判只管判吧,我認命就是!」大漢橫了張允一眼,目光裡滿是憤慨和鄙薄之色。
「說的好,很好!」張允拍了拍手掌,微笑道:「若我沒猜錯,你與這女子該相識吧?」
「你,你怎麼知道?」大漢一驚。
「若不相識,她挨耳光你又何必心疼呢!?」張允笑嘻嘻得走到堂下,伸手拔下那女人頭上的簪子,不想手指一鬆竟掉到了地上,正落在桑沖地腳邊,張允道:「煩勞你幫我揀起來。」
桑沖道了聲不敢,彎下腰去揀起了簪子,遞了過來。
張允將簪子拿過來,遞給魏良辰道:「煩勞魏師傅驗看一下,死者身上的傷口是否與此簪子吻合!」
「大人,冤枉呀,我沒有殺人,這簪子是我揀來的!」那女人口舌含混得道。
「從哪揀的?」
「客房裡!」
「誰能作證?」
「小人可以作證。」那大漢跪了下來,悲聲道:「大人,我和阿繡逃難至此,最怕的就是惹上麻煩被人找到了行跡,哪裡還敢招惹是非,請老爺明鑒吶。」
「說地也有道理!」張允淡淡一笑道:「不過你倆本就是一起的,你的證詞不足採信,哦,對了,桑沖,你和他倆同住一家客店,總該和他倆打過照面吧,可曾知道這簪子從何而來。」
「小人一天之前確實見過他二人一面,那是她地頭上就有這簪子。」
「老爺,小人去驗看過了,高宣確實是被這簪子所傷。」魏良辰此時走了過來。
「你倆這下子還有什麼可說的!」張允橫了他倆一眼,沉聲道:「莫非定要本官動大刑,你們才肯招供嗎?」
「大人,我們真是冤枉的呀!」大漢將腦袋磕得蓬蓬做響,哀聲道:「草民原本是肅寧的屠戶,殺豬不少,可是從來都不曾殺過人呀。」
「是嗎,那你倆又為何要逃難來我河間的?」張允瞇著眼睛看著他,冷冷得問道,
「我和阿繡本就相識,我賣肉,她賣菜,雖沒有把話挑明卻也是兩情相悅,原本想等著今年過年就去她家提親把她娶進門來,不想肅寧的惡霸竟對阿繡起了壞心腸,要搶他回去做妾,小人一時糊塗就和他們廝打起來,當時傷了幾個人,就帶著阿繡逃到了河間。」
「那這簪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小人也不知道,聽阿繡說是在房裡揀來的,我本以為是之前的客人遺落地,只道揀了個便宜,誰想竟是禍根,大人,小人句句屬實,求大人明察呀!」
張允將罪名壓到他倆的頭上,就是想逼著他倆把實情說出來,一聽竟是這種惡霸強搶民女的老段子,不禁有些失望,沉吟片刻後道:「我暫且信了你,待我譴人去肅寧問過再行定奪!」說完看了看桑沖道:「我沒定了他倆的罪,你怕是有些失望吧?」
「我……沒有!」桑沖連連擺手。
「是嗎?」張允逼視著他道:「只怕是口不對心吧,若是謀殺高宣,強姦其妻並迫其上吊的罪名有人頂替,你就可以逍遙法外,豈非正是你心裡所盼望地嗎?」說到這,一擺手。休息趕上一步,一腳就踹到了桑沖的腿彎上,順手就把他地鞋子脫了下來。
張允從袖管裡摸了一張白紙出來,上面拓著一個鞋印,將桑沖的鞋子放在上面,雖多少有些出入卻相差無幾,張允橫了他一眼道:「殺人之後,起碼該把血跡擦拭乾淨,要不然留下了腳印,很容易會被人疑心到自己的頭上。」
「大人,我冤枉呀!」桑沖喊叫了起來。
「先別急著喊冤!」張允順手扯開了他的衣襟,露出白淨淨的胸膛來,只見上面橫七豎八的也有不少的傷痕,隨即道:「若說有強人毆打你,以至於手臉之上即有淤青又有傷痕倒也合情合理,此處的傷痕又是怎麼來的?」
「這……」桑沖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