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連審了兩樁案子太費心力,又或者是因為昨夜的荒唐,張允睡得極沉,若非司墨又在懷裡拱來拱去,真不知道何時方醒,睜開惺忪的雙眼,方才發現已經是晌午時分,也沒再勞煩司墨,找了身便衣套在身上,洗漱完畢,坐在一旁看著司墨打扮。
原本張允想讓司墨換成女裝,可她卻說裝扮成書僮外出方便,也免得被番子看到,詢問起她的身份來,多惹是非。張允拗她不過,只好遂了她的心願。
只是每日晨起之後,司墨都喜歡照著劉油兒送的西洋鏡,裝扮一番,原本秀美可人的小模樣,更增了幾分姿色。別說是個書僮,就連同齡的小女孩都遠不如她俊俏,偏巧又是一副純真無邪的模樣,緊巴巴得跟在張允身邊,小心伺候。不說見到的人心生羨慕,就連張允自己都覺得倍兒有面子。
儘管昨日張允曾說,眾衙役可以晚些到班,可跟著張允還沒幾日,就連破了幾樁案子,一個個都覺得臉上有光,身上也似乎有了無窮的精力,昨晚雖然折騰了多半宿,包括劉油兒在內,卻一大早就跑來了衙門裡,精神抖擻的站在公堂之上,知道的是這幫衙役尋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價值,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幫官差發瘋呢,來往的百姓無意間望過來,先是嚇一大跳,然後腦袋一耷拉,繞著就走。
一瞅見張允和司墨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早就約好了,一起彎腰鞠躬,扯著嗓子齊刷刷地喊道:「老爺,小夫人好!」
張允嚇了一跳,瞅了一眼身後面如朝霞的司墨,順手在她瓊玉雕琢而成一般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罵道:「得了,今天又沒案子要審,都他奶奶的杵在裝什麼門神呀,都散了,找地方睡覺去。」說著橫了劉油兒一眼道:「是不是你的鬼主意?」
「嘿嘿!」劉油兒只是笑,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不過卻湊上一步道:「老爺這是要出門吧?帶上小人吧,大忙雖幫不上,小夫人買了什麼東西,拎拎扛扛還是成的!」
「就你?!」張允指了指他那張可治小二夜哭的麻子臉,微笑道:「出了門,可著河間縣城打聽打聽,有不認識的沒有?你在我身邊晃悠,誰還敢跟我說話?」
劉油兒尷尬得撓了撓頭皮,嬉皮笑臉地道:「小人這張臉雖然不好看,捉賊捕人全靠他呢,年畫裡的鍾馗不也是生了一張醜臉嗎?」說到這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我早上一來就聽老李頭說了,夜裡有賊跑咱們縣衙房頂上喧嘩來著,這還得了,簡直是沒把老爺您放在眼裡,有我在您身邊,包管沒人敢對大人不利!」
聽他這麼一說,張允才想起昨夜之事,聽那人冷嘲熱諷的話語,似乎對自己觀感極差,真要來個當街行刺,豈不是糟糕,於是點了點頭道:「好吧,讓休息跟著我去就成了,你也別閒著,去房上看看,那歹人留下什麼蛛絲馬跡沒有!」
「嗯!」劉油兒頓時有點洩氣,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卻狠狠得瞪了休息一眼。
張允看在眼中,卻沒言語,屬下之間有點小摩擦也不是壞事,總比擰成一股繩跟自己較勁要強的多,吩咐休息別跟的太遠,拉起司墨的小手走進了人流之中。
此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九月的日頭也還是火辣辣的,值得慶幸的是還沒有讓現代人頭疼的溫室效應,空氣中已經有了些秋意,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卻不覺得酷熱。
河間縣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雖不是大集,卻也不算冷清,張允原本也不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閒庭信步般來到小吃街上,就著烤的油黃脆響的驢肉火燒,吃了碗餛飩,見司墨吃好了,掏出手帕來給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扔下幾個銅錢,剛要離開,就聽到街尾一個女人開始破口大罵,嗓音雖不動聽,卻勝在高亢有力,中氣十足,隔得老遠卻聽得真真的,比京劇裡的銅錘花臉還要鏗鏘激昂些。
張允在穿越之前本是農民子弟,沒少見識村裡的婦女罵大街,現在聽來,倒覺得有些親切,正在猶豫著是不是瞧瞧熱鬧時,司墨卻拽了拽他的手道:「公子,我想去看!」
有了昨夜的肌膚之親後,張允對司墨的感情比之前更親近了一層,與其說是把她當成妹妹,倒不如說看成了家裡一妻,倒也欣賞她此時的小孩脾氣,任由她拽著走了過去。
只見人群之中,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婦女一手叉腰,一手揮舞著一塊猩紅的汗巾,口沫橫飛得在臭罵對面一個菜販子,左右不過是說人家的蔬菜不鮮靈,黃瓜老了,茄子蔫了,小白菜又黃又有蟲子眼之類的話。
那菜販子被個女人當街叱罵,一張黑臉脹成了醬紫色,瞪圓了倆牛眼睛,把對拳頭捏得嘎巴作響,強自忍耐心中的惡氣。
旁邊還有個枯瘦的男子,一副文人打扮,滿臉尷尬的不住勁得拽這婦女的袖子,嘴裡小聲道:「行了,咱不買了,何必呢,唉,怪不得聖人云,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
這話聲音不大,卻被婦人聽到,反手就是一個脆生生的耳光,橫眉豎眼地道:「你個窩囊廢,我嫁給你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肩不能挑,身不能扛,要不是我一人支撐著家,怕是一家老小早就餓死了,沒想到你卻拿這樣的話來氣我,我怎麼小人了,你說,你說呀!」說著把汗巾子往臉上一蓋,嚎啕大哭。
他丈夫顯然是被他打慣了的,倒不如何生氣,只是搖晃著小腦袋,連聲歎息道:「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呀!」
司墨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所見所知的女人都是知書達理,何曾見過這樣的潑婦,被張允抱在懷中看得倒是津津有味,不禁好奇得拍了拍左近的一個男人,脆聲道:「這位大叔,這潑婦是何許人呀?竟如此凶悍,怎得一點婦德都沒有?」
那男人回過頭來,見她長得精緻,說話又文縐縐的,心裡多了幾分好感,忙道:「這女人本是城東鄭屠戶的獨生女,從小就潑辣,後來嫁給了那孔秀才,依然如此,雖然自己不能生養,卻不准丈夫納妾,稍有不快,掄拳就打,秀才忍受不了,到縣衙了告了幾次,縣老爺只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將他哄出衙門了事。」
「回到家裡,這悍婦愈發的得意,揚言婆娘打丈夫是天經地義,皇帝老子也管不了,打得更狠了,鄰居們看不過去,勸上兩句,她就跑人門口潑髒水,撒藥渣,嘴裡更是不乾不淨,罵遍人家祖宗十八代。常言道,罵死了人不償命,大家看招惹不起,也就沒人再和她計較。」
「可這個劣貨去越來越張揚,惹東家,罵西家,攪的四鄰不安,方纔這是要買人家的菜,非要嘗一嘗是不是鮮靈,賣菜的不答應,她就來了性子,罵起了大街!唉,誰攤上這麼個婆娘,還真是祖上沒有積德呢!」
司墨聽了眉頭一皺,黑白分明的眸子轉了幾轉,湊到張允耳邊嘀咕起來。
張允登時眉開眼笑,從人群裡出來,喚過正在不遠處巴望的休息,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只把休息高興得抓耳撓腮,興奮異常,將胸脯拍得蓬蓬響,滿口道:「大人放心,小的必定辦的妥妥當當!」說完站起身來,一張黑臉拉了有半尺長,雙手一伸分開了圍觀的眾人,走到正在撒潑放刁的悍婦面前,不由分說,掄圓了胳膊啪啪啪啪就是四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