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上一次出現在劉勇面前的時候,他還是東平王宮侍衛統領,意氣風發,年輕有為,事業、家庭、江湖地位、武功盡然都能夠滿意,都能讓他享有尊榮的時候。而那一次這張面孔和其他一些人的出現,造成的變化難以估量。就是在那一次針對東平王室的刺殺中,談瑋馨用自己的身體掩護了弟弟談瑋明,擋下了一掌,那本來就羸弱的身體從此和病榻結下了不解之緣。而來襲的那幫刺客裡,這張面孔的傢伙,和另外幾個人,基本上算是全身而退了。這算得上是履歷輝煌的劉勇少有的恥辱。
在那之後沒幾年,劉勇就從侍衛統領卸任,開始擔任起談瑋馨的侍衛長,一直到現在。
沒有來得及通知周瑞,劉勇就悄悄綴了上去。多年的舊怨,這一次可以解決掉嗎?
可劉勇這一消失,讓周瑞鬱悶了半天。他倒是不擔心劉勇的安全,能無聲無息解決掉劉勇沒弄出任何動靜,這樣的人還沒出現呢。而想要一幫人包圍劉勇瞬間解決?想想劉勇的強橫的履歷,要是他連這麼點警覺性都沒有,還當什麼王宮侍衛總管和侍衛長呢?
周瑞在周圍轉了一圈又一圈。這周圍都是繁華的街道,劉勇自己離開,也沒有留下什麼記號可供追查。但周瑞也不是沒有收穫。在鴻運樓的周圍繞了那麼多圈,經過了那麼多時間,卻也將他進行刺殺之後的整個事件盡收眼底。一開始,只是一陣恐慌之後開始清場,隨後是幾個捕快一隊衙役和一些軍士來控制了現場,在經過了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整個鴻運坊漸漸恢復了秩序,再之後,則是夏禹和他的大哥夏商在得到消息後緊急趕來。夏禹只是在鴻運坊呆了一小會就匆匆離開,而夏商則留在了現場協調各方。
周瑞可不擔心自己剛才潛入,格殺兩人之後再離開的整個過程中會留下什麼足夠讓對方找到自己頭上來的線索。原本他就頗為自己這方面的天賦自得,後來,有一段時間葉韜大概是研究工作沒什麼進展,曾經一度花了大把的時間用於打擊他,向他解說了諸如指紋、纖維、泥土、痕跡分析等等方面的方法來追查一個人追蹤一個人。誠然,葉韜也承認那些方法因為放大鏡和低倍率的顯微鏡已經投入使用,不至於陷入沒有工具的境地,但距離充分還有很長的距離。這也算了,那些指紋、粉塵、纖維等等的比對,都是要有龐大的數據庫為前提的,現在還沒有這種東西呢。但自從知道居然一個人可能隨時留下那麼多各種各樣的線索,周瑞就越發當心了。
鴻運坊這邊的處理善後過程中,出現的不僅僅是夏府的人,更有那些在協調問題的時候會出力的,或者是和夏府不怎麼對盤的人派來看熱鬧的。這一番折騰,倒是頗有幾分大戲的感覺。如果不是劉勇失蹤,加上周瑞還要趕回去匯報這次沒有經過葉韜同意的行動的情況,周瑞真想再待一會兒。
沒想到的是,回到落腳的地方,劉勇卻已經回來了。不僅如此,劉勇站在葉韜身邊,顯然經過葉韜的同意,正在指派人手準備幹點什麼的樣子。幾個侍衛都已經換好了掩藏身份的衣服在院子裡等待著命令了。
看到周瑞回來了,劉勇連忙迎上來,說:「正好,這次可能是抓到大魚了。」
周瑞立刻就把對劉勇的滿肚子牢騷拋到了腦後,興奮地問:「是怎麼回事?一下子找不到你人了,還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呢。」
周瑞一驚,問:「那個東平追緝令上排第一的馮疆?」
葉韜看了看兩人說:「我就不提醒你們什麼了。不過,本來今天晚上是說好了再去見衍公的。劉叔,如果你不跟在邊上,之後出了什麼事情必然會聯想到你頭上的。你是不是把監視控制的事情交給周瑞,或者其他人?」
劉勇皺著眉頭,沒多猶豫就說:「好。那就交給周瑞了。嘿嘿,這一次決不能放跑這傢伙了。」劉勇轉向了周瑞,叮囑道:「你可千萬小心,這傢伙和海捕文書上的樣子很像,不會認錯。老徐也是當年一起過來的侍衛,他認得馮疆,你和他一起過去。那個馮疆的功夫十分扎手,你可別一不小心著了道。還有,盡量到沒人的地方解決,能活捉最好。不要引起注意。這傢伙現在在春南的吏部尚書肖牧的家裡。恐怕……必然是會牽涉到些別的什麼人的。我想從他嘴裡敲出點什麼來。」
周瑞點頭道:「是,劉叔放心。」
劉勇並不反感周瑞對他的這聲「劉叔」的稱呼。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原來一直叫他劉總管的周瑞忽然之間改變了稱呼。劉勇也不很擔心周瑞是不是能完成任務。相比於自己的師侄畢小青,周瑞雖然武功未必高出,但經驗和心性卻強得多了,尤其是周瑞是那種很敢拿主意,很敢下手的人。
「大人,那麼,今天晚上去和衍公會面又是為了什麼呢?」在馬車上,劉勇問道。
劉叔,」葉韜想了一想,說:「我覺得是不是春南朝廷裡有什麼動向?常洪泉明裡暗裡和我們這麼演了一齣戲,給自己撈足了好處,已經明顯有自保的趨向了。而衍公也一直堅持要在我們離開之前再和我們聚一次,也似乎有些什麼想要談的事情。常洪泉還好說,和朝中糾葛越深,也就越有危機感。可衍公,還有他們宋家,一直是比較超然比較中立的啊?我想不出來他們想找我談什麼。」
劉勇想了一下說:「會不會是哪邊得到消息了,想要勸大人不要和常洪泉合作?」隨即劉勇就自己否定道,「不,不會……這種事情請不動衍公出面。這等於是讓衍公表態他站在哪邊了。而且,衍公和帶洪泉的關係一直不錯。」
「不曉得了,反正很快就會揭曉了。至少不會是壞事吧。」葉韜聳了聳肩,很無所謂地說,「如果是和常洪泉差不多,也要加強自己力量意圖自保的話,那可能就是春南朝廷內部有什麼大的動向了。他們雖然不能把消息透露出來,但卻可以做出反應。其實,春南朝廷的這種分裂的動向倒是好事,可就怕在春南扶植親近我們的勢力,會分散了東平的力量。畢竟,雖然東平這些年的確是一年比一年富裕,可也沒有富裕到可以任意揮霍的程度。每每達成的協議,還是要付出相當的額外的代價來保證一切運轉正常的……要是能知道,到底常洪泉為什麼要這麼注意加強自己的勢力,知道春南朝堂裡到底有什麼動向就好了……」
劉勇沒有吭聲。在當今天下,任何一個國家想要滲透到對方的中低層官員裡,都不會太難。畢竟,人總有各種各樣的弱點、缺陷,有這樣那樣的**。但要滲入高層,知道那些有關國家發展大計的最關鍵的內容,卻是非常難的。尤其是這種控制在少數幾個人手裡,壓根不會成文,只是通過大家手裡不同的分工慢慢佈置下去,進行謀劃的內容,更是無從打探。要收買一個國家的宰輔級別的官員,實在是難如登天。而這也就是為什麼葉韜和西凌的泰州總督孫波屏達成協議的事情,在整個東平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要知道,孫波屏只要不出什麼大紕漏,十年或者十五年後,必然是中樞重臣之一。
劉勇的思緒很快就從這些和他不太有關的事情上挪開,轉而憂慮起周瑞是不是能順利捕獲馮疆了。雖然有不少好手協助,但周瑞的武功並不比馮疆高。而據劉勇所知,馮疆也是天下有數的刺客和高手,恐怕稍稍有點空隙就會被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