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這段時間對洋人基本上保持了良好的耐心,不過對北方就沒那麼客氣了,每隔兩三天就會發一封電報過去催促弈欣快點解決阿斯本叛亂的問題,弈欣則把這件事交到朝堂上去討論,他自己一言不發。
北京的群臣對李泰國和阿斯本早就怨恨於心,阿斯本因為常駐旅順還不怎麼招這些大人的恨,李泰國在北京可是把那些士大夫們噁心得不行,他們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人比李富貴還討厭,看來凡是沾上鬼子的的確沒什麼好東西。現在他們並沒有理會南方出現的危機,反而把炮火全都集中到李泰國身上,這陣子李泰國找不到弈欣之後轉而開始騷擾各個衙門,其中兵部和戶部被他光顧的最多,大家看著這個弼馬溫上竄下跳實在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現在既然把這件事拿出來討論眾人一致要求盡快趕走李泰國。
這樣一場小小的衝突最會竟然牽一髮而動全身,當事情的始末隨著報紙散播開來之後各地的老百姓都開始用擔心的目光關注起上海來了,要知道如果這一次的事件演變成戰爭的話那規模可要比圍剿石達開大上不知道多少倍,這幾乎與所有的人都息息相關,人們都在祈求李富貴和奕欣能夠保持冷靜。連李鴻章、曾國藩他們也都連連上表要求朝廷盡快處理此事,千萬不可再擴大事態,倒是左宗棠和四川巡撫王慶雲沒有動靜,左宗棠覺得這是一個機會讓中國重新統一,現在人心思定,李富貴又表明了他維護中國主權的決心,雖然一場大戰死傷必多,不過從此中國將又一次被強有力的掌握在一個新興政權的手中,這應該不是一件壞事,所以他還想再看一看。而王慶雲則是因為和李富貴有仇,一門心思的想讓朝廷和李富貴幹起來,這樣就能看到李家被誅九族了,到目前仍有一批官員相信朝廷無法不經歷傷筋動骨就除掉李富貴,但是如果李富貴造反這個二鬼子也無法成功,畢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種想法與其說是出自他們對天下大勢的分析,還不如說是因為他們厭惡、憎恨李富貴,所以拒絕相信任何對李富貴有利的條件。
一直到一八六六年的四月英國政府的答覆才被送了過來,裡邊並未提到這次衝突的責任,只是說鑒於目前中國存在的危險,要求召回在中國服役的所有英國公民,當然死傷的人員中國政府應當給與相應的撫恤,對於那些離開的人中國政府也必須支付一定的回國路費和遣散費。這個處理意見當然有些不合理,畢竟不是中國政府要遣散這批人員,是他們自己要離開,不過北京自恭親王以下所有人都立刻接受了這樣一個意見,弈欣看到英國人不會和李富貴翻臉也就覺得這件事如此解決可以說是最好不過了,這件事如果再繼續拖下去不用李富貴來找他晦氣,北京就先要鬧起來了。
仍在上海海面上停泊的阿斯本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就如同挨了一記悶棍,這段時間以來各方面都對他越來越不利,在他的心中只能期盼從祖國開來的遠征艦隊,沒想到最後居然得到了這樣一道招他們回去的命令。剩下的戰艦將交還給中國政府,他們必須搭乘商船灰溜溜的回去。這讓阿斯本怎麼都無法理解,大英帝國如此強大的海軍怎麼會害怕東方這樣一個腐朽落後的國家。雖然不能理解,不過命令終歸是命令,所有艦隻就近開進上海,英國水兵下船,李富貴派人接管了這些船隻。大量上海的市民們前去觀看這一交接過程,經由上一次軍事上的勝利,這次的行動被他們看作是英國人的投降,雖然這些投降的船隻上都懸掛著代表大清帝國的龍旗,李富貴看著這樣的場面也覺得十分的滑稽:現在的上海叫做中國艦隊的是英國的一支艦隊,真正代表大清帝國的艦隊則被稱為阿斯本艦隊,而富貴水師說起來才真正算是中國人的武裝。「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才能產生這樣混亂的局面呢?」李富貴在心裡感歎著。
「這次把這些船交給李大人正是我們政府對大人善意的表示,這幫丘八總是會壞事,請大人相信這只是一個誤會,決不是我們政府的意思,大英帝國與李大人的友誼是萬古長青的。」肯特也出席了這個儀式,他對政府的這個決定舉雙手贊成,這也堅定了他對政府的信心,大英帝國的政府怎麼可能被幾個瘋子所左右。
李富貴趕忙也說了幾句客套話,「這些人回去還會繼續在大英皇家海軍服役吧?」
肯特點了點頭,「軍人終歸是軍人,這次他們雖然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不過那只是因為政府給了超出他們能力的職權,這是一個錯誤,但是不能怪到這些人頭上。倒是那個李泰國的外交生涯就此終結了。」
「李泰國是我們的第一海軍大臣呢,貴國也想把他召回去嗎?」
「不一定,我猜想政府不會再理睬這個人了,作為一個外交官他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無法容忍。我前一陣子才知道他回國以後說動了海軍大臣,本來外交部對他這樣做就有些不滿,現在又鬧出這樣大的亂子,差一點打亂了大英帝國在東亞的所有部署,自然不會再僱傭這個人,至於海軍大臣閣下因為這件事情也惹了一身的麻煩,我相信他也不會希望再見到李泰國的。那個第一海軍大臣的笑話如果貴國想要繼續玩下去我們也不會反對,不過我想這件事以後他的臉皮就算再厚也沒辦法繼續在這個位子上坐下去了吧?」
李泰國當然也知道他這件事情辦砸了,阿斯本被召回英國可是外交部卻也沒有給他隻言片語,這讓他著了慌,他向以前的同事打聽也只能得到一些套話、官話,這讓他感到自己被政府拋棄了。當然如果能夠保留這樣一個年薪五千英鎊的職位被外交部拋棄也不算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可是阿斯本把船隻交給李富貴這一手做得太不漂亮,李泰國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如此他在北京已經沒有繼續呆下去的可能了。
走投無路的李泰國突然靈機一動,跑去找弈欣商量自己的前途,他認為既然李富貴接受了阿斯本艦隊,那倒不如把這支艦隊和富貴水師一起整編成大清的一支真正的海軍,這樣他這個第一海軍大臣也就又有了自己的職權了,他還建議海軍衙門應當設在南京。
弈欣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英國傻帽,他現在已經是自認倒霉,這件事從頭到尾花了差不多有兩百萬兩銀子,弈欣也就當它們打了水漂,船既然到了李富貴的手裡想要在要回來已經不可能了,英國人既然願意走花兩個錢破財免災也是心甘情願,現在就剩下這個李泰國,弈欣決定要好好地把他打發走。
「海軍衙門設在南京我覺得是很有道理,不過此事還要兵部商議,不如你去跟他們談談這個想法。」
李泰國看到恭親王同意了自己的主張心情興奮之餘立刻就要打鐵趁熱,接著他就跑到兵部去商談了一個下午。兵部的人都在感歎這個李泰國的臉皮之厚,因為李泰國說這些主張都是恭親王同意的,所以他們也有些鬧不清上面究竟是什麼意思,哼哼哈哈的跟李泰國打馬虎眼。李泰國倒是知道這屬於中國官場的通病,不過既然恭親王已經同意了那最終的結果是不會錯了,最多只是在這些中間環節上廢些功夫罷了。
與兵部的那些老爺們費了半天的口舌之後李泰國回到寓所才發現自己雇的僕人全都不見了,這讓他有些莫名其妙,宅子裡一位官差正在等著他,看到李泰國回來上前打了個千,「見過李老爺。」
李泰國向左右張望了一下,「你是誰,在這裡幹什麼,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小的在戶部衙門當差,有文書送與李老爺,到這裡的時候就發現貴府一個人也沒有,只好坐在這裡等李老爺回來。」說著將文書雙手呈上。
李泰國滿腹狐疑的把文書打開,他對中文所知有限,像這樣的文字他是看不懂的,平時這些都是由書啟老夫子幫他把公文翻譯成白話的,可是現在府裡一個人都沒有,有心讓對面這個人看一看又覺得失了面子,突然想起街口賣古玩的那個掌櫃的似乎頗通文墨,倒可以拿去請教一二,說起來自己也在他那裡買過不少東西,算是個老主顧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看到那個差役還不走李泰國才想起來中國的公人辦事都是要收腳錢的,掏了錢把來人打發走以後李泰國揣起公文急急忙忙的出了家門。
古玩店掌櫃的把這封公文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然後又把李泰國打量了一番說道:「這上面說起來都是一些好話,比如說您老才高八斗、學富四海就是說您老很有才能,還說您嘔心瀝血、鞠躬盡瘁這是說您幹活很認真,不過最後的意思恐怕不太好,是說大清國現在既然已經沒有海軍了,那麼還拿第一海軍大臣這樣一個空頭銜扣住您老實在大材小用,請您另謀高就,不過可以到戶部去多支一個月的薪水,真是不錯沒做事還有錢拿。」
「另謀高就?」李泰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讓您老捲鋪蓋卷…」掌櫃的用手背作了一個向外擺的動作,既然是一個要滾蛋的洋鬼子,掌櫃的也就不耐煩和他再多費唇舌了,像這種背時的洋鬼子他也很想哄出去。
「這不可能,我今天上午還和恭親王相談甚歡,一定是戶部弄錯了。」
「是嗎,那您可得趕快去弄清楚,說起來咱們大清朝這些衙門也的確經常弄錯一些事情,就說您這支海軍吧,我就沒聽說過有哪朝哪代辦過這麼荒唐的事,還請一個洋人做什麼第一海軍大臣。」掌櫃的說到這裡忍不住自己樂了,公文上的東西寫得很清楚,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轟李泰國走也是理所當然的決定,所以乾脆來上兩句挖苦他一番,像這樣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能有,尤其是這條落水狗還是送上門來讓你打的。
李泰國聽出了掌櫃的話中的嘲諷,不過他並沒有理會,現在他的心裡正在為他那五千英鎊的年薪萬分焦急,僕人們都跑掉估計也和這份趕他滾蛋的公文有關。這一夜李泰國完全沒有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戶部去核實這項人事變動,結果戶部的人回答的斬釘截鐵,同時還要把李泰國那一個月的薪水支給他,李泰國當然沒拿,從戶部出來以後就直奔恭親王府,王府的人告訴他王爺出去了,李泰國就乾脆坐在門房裡等。弈欣偷偷的跑到門房的窗戶邊上美美的欣賞了一番李泰國失魂落魄的樣子,然後就該幹嘛幹嘛去了,李泰國一直等到掌燈也沒見找弈欣,這個時候他才發覺自己被這個恭親王耍了。
按照第二次鴉片戰爭後訂立的北京條約北京城裡是沒有洋人的,李泰國完全是個特例,所以現在他想找個幫忙的都沒有,因為被人算計下人跑了個乾乾淨淨,現在想要離開北京居然要自己去僱車,戶部的人也特意把他的俸銀拿到天津去換成了英鎊想讓他有錢也用不出去,幸好李泰國家中銀兩還算充足,只是房屋的交割,傢俱的拍賣,再加上有一大堆古董需要運走,北京的大老爺們一下子又找到了一項看洋鬼子耍猴戲的樂趣,即便是有些從不肯與洋字沾上半點關係的老古板也破例去看上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