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幻之森上空,一團看不見的電氣正在凝聚成形。也許再過五秒,就有一道放著詭異紅光的閃電從那虛空的起點出發,直擊到下方模糊成一片的黑色林地中。
而與之對應的,地面上也泛起一片幽幽的綠光。那綠光並非妖異的磷火,而是幼芽的綠色,光芒裡彷彿充滿了欣欣向榮的生命力。綠光籠蓋之下,那座由五塊聖防禦晶石勉力撐起的涅爾森神聖結界反而一點都不起眼了,如從高空俯瞰,那粉白色的創造之光很容易就會被忽略。
鐵匠師兄結下了一座超強的沃德陣。若是站在這陣中施展沃德魔法,即使是最初級的纏繞鬚根也能發揮出正常五倍以上的魔力。
結陣正是鐵匠的專長。打造魔法武器時,需要鐵匠頻繁結陣,有時為了加入不同屬性的魔法力還需要鐵匠們更換陣的種類。工作所需,幾乎所有鐵匠都能製造複數種類的降臨神域。這也使得他們成為魔法師們的最好搭檔。有了鐵匠幫忙,任何魔法的效力都能得到極大提升。
自然,鐵匠也有各自最擅長的陣。而普雷特最擅長的降臨神域便是沃德。當他還是一個魔法師的時候,他便以結陣為強項,做了鐵匠更是把專長進一步提高。
此時此地,滿月充盈的魔力和迷幻之森本身存在的天然陣同時加強了普雷特的沃德降臨神域,使這個沃德陣的力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度,已經達到了沃德神使的級別。
但普雷特心中一絲自豪感都沒有。強烈的擔憂和不自信壓得他抬不起頭來。
他正在做一件超越自己能力的事。光是結陣沒有用的。他要施展魔法。他知道那魔法的咒語,手勢,魔力操作的方式,一切施法組件他都知道。可能否施展成功他完全沒有信心,即使創造出如此強大的降臨神域也不能令他安心分毫。
他要施展的魔法是自然領域。那是完全印可者的特有能力,沃德究級魔法之一。普雷特想借助自然領域消除魔靈在艾拉體內布下的鎖雷咒和混亂咒,或許還有其它一些負面魔法。博學的鐵匠師兄曾經在一本艾瑞拉時代留下來的古魔法書裡讀到,自然領域在究級魔法裡是比較特殊的一個,不須神使,若有足夠多的高級沃德法師合力,也能施展成功。但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書裡沒有明確的理論說明。他只有這樣推測,只要能夠形成完全印可者級別的陣,就能施展自然領域。這種推測是否正確,普雷特沒有任何把握。
至於那座不穩定的涅爾森神聖結界能否起到防禦作用,普雷特同樣不知道。在眼下的狀況,他也只有碰碰運氣了。
正當普雷特準備施展自然領域時,他的注意力忽然被外圈的涅爾森神聖結界所吸引。粉白色的光芒刺眼的亮了幾下之後,魔法罩的一側出現了一個大洞。
普雷特只好停止施法,走過去查看。他很快發現了結症所在:一塊質地不純的聖防禦晶石受不住結界的魔法波動,已經碎裂了。
普雷特無聲的歎了口氣,心想如果是比爾在就好了。他沒有太多時間用來沮喪,索性把晶石丟在地上不管,重新開始施法。
這下普雷特的行動徹底變成一次豪賭。若落雷在他完成法術之前劈到艾拉身上,站在艾拉身邊的普雷特也得一起玩完,一點迴旋餘地都沒有。
普雷特在心裡說,那就算作我違背誓言的懲罰吧。
鐵匠師兄毅然決然的開始施展魔法。若是法術失敗了,他就決定放棄艾拉。若是在施法過程中被落雷擊中而死,那就是自己不走運!
可就在這時又有變故發生。一個高大的身影衝進了沃德陣中。那人從懷裡掏出一塊聖防禦晶石,替換了碎掉的那塊,使整個涅爾森神聖結界又重新放射出眩目的光彩。然後他扛起巨大的戰錘,微笑著向普雷特走過來。
月光照亮了格斯拉的一張醜臉,巨漢像狗熊般僵硬的微笑,看來幾乎有點駭人。
「李維他們呢?」普雷特詫異的望著格斯拉,自己的老實師弟。
「放在一里之外的樹林了。」
「你回來幹什麼?你白癡的嗎?」普雷特怒道。走上去打了格斯拉一拳。
格斯拉笑著隔開普雷特的拳頭:「那個鎖雷咒的威力雖不太清楚,可如果是我引以為豪的『粘土』的話,說不定能扛上幾下!」
說著,格斯拉拍了拍肩膀上的大戰錘,拍得啪啪響。
「好。格斯拉,今天就看你怎樣自豪的死掉!別多說了,快點把『粘土』撐起來,在我施法完畢以前,落雷你用自己的肥肉也要給我擋下來!」普雷特毫不客氣的說。
「當然!最後給猴子和貓們留一頓大餐!」格斯拉朗聲大笑。
「熊肉大餐!」普雷特嘟噥著加了一句。
普雷特的咒語吟唱聲在空蕩的林地中響起。他已經多年沒有施展過法術,這次施展的又是超越自己能力的魔法。這咒文用艱深的古代文字寫成,充滿抑揚頓挫的音律,卻又經常在音律達到高潮時戛然而止,實是無比艱難的咒語,而施法手勢也空前複雜。
但普雷特竟如舞蹈般揮灑自如,連一個最小的錯誤也沒有。
與此同時,格斯拉揮舞著巨大的戰錘,白色能量在戰錘四圍的空氣中凝聚成粉,附著在戰錘表面上,閃閃發光。一部分魔法元素竟出現了實質。
為了挽救艾拉的生命,在這個滿月之夜,兩個鐵匠把各自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至。
大氣中的電氣已經完全成形。一絲絲紅色的線從一團虛空中向四圍放射,眨眼間就消失。
就在幾種魔法力量同時達到高潮,一觸即發之跡,高空中忽然飄下一陣悠揚的歌聲。
那是兩個鐵匠此生從未聽過的美妙樂聲。聽不懂是用什麼語言唱的,只覺得每一個發音與每一個音節珠聯璧合,文字的內容反而不重要了。
鎖雷咒,普雷特未完成的自然領域,格斯拉的聖力附著突然間都失去了作用,像柔軟的線般無力垂下,魔法元素彷彿在歌聲中睡著了似的,一點也催動不起來。
更驚人的是,涅爾森神聖結界的魔力竟然回退到五塊已經煉化的聖防禦晶石內,使晶石回復了原貌!
「自然領域哦……」普雷特垂下兩手,用充滿無力感的語氣讚歎著說道。「只用歌聲就發動了……早就有這種預感的,只要在艾拉小姐身邊,奇跡就會發生。我想要破壞誓言也不太容易呢。」
「誰?誰在唱歌?」格斯拉拎著錘子,傻乎乎的左右找人。
「我怎麼知道?總之是個神使吧。可應該不是恩特,那老樹妖不可能唱出如此純潔的歌聲!」
「你不覺得這調子有點耳熟嗎?好像……」格斯拉一屁股坐在地上,咚的一響,把昏迷不醒的艾拉都振得晃了一晃。
「好像是奧馬唱的那首歌!」
「胡說!奧馬能唱出調子嗎?他那叫『叫春』!」
「真的有幾分相似哦!你不要有偏見,用心聽聽!」格斯拉辯解道。
兩人正要開吵,忽然吹過了一陣不是風的風,普雷特的沃德陣突然直衝雲霄,把小半個森林映成了耀眼的綠色,那爆發性就像在烈火中澆了一罐火油。馬上把兩個鐵匠再一次驚得跟傻瓜一樣。
這次的和諧降臨神域的強度已經接近頂級神使的程度了。甚至史密斯萊爾姆這塊土地上從不曾有過那樣強大的人類沃德法師。
四周的樹叢中緩緩走出數百隻美麗的動物。這是一種與馬差不多大小的野獸,身體為純白色,頭部的毛色則作暗紅,眼睛是美麗的深藍色。它們的頭頂生有一隻一尺餘長的黑色犄角。這些動物的樣子非常像馬,但比世上的任意一匹駿馬都要漂亮。
「獨角獸!」普雷特聲音顫抖的說。連續發生太多奇跡了,連睿智博聞的鐵匠師兄也不能保持鎮定。
獨角獸們走到鐵匠和艾拉身前,排列成一個整齊的三角。領頭的獨角獸首領非常高大,比其它獨角獸高了半個頭。可獨角獸首領身邊站著的卻是一匹形象滑稽可笑的老馬。
那老馬也是一身白毛,但白底色上長滿了各色雜樣的斑點,證明了它超低級的血統。它彎腰駝背,嘴角留涎,即使放在驢子堆裡也醜的厲害。更可怕的是它長長的馬臉上還掛著奇怪的笑容,那笑容,無論讓什麼動物來看也知道它是在得意。
老馬背上還馱著一隻小狗。跟老馬一樣,小狗也是形象不佳,一看就是雜牌寵物狗。和老馬不同,這小狗的表情異常呆傻,難以形容的傻,想像不到的傻。小狗嘴裡刁著一隻破破爛爛的小布袋。
這兩個醜陋的傢伙與獨角獸們的美麗造成了強烈的不協調感,兩個鐵匠感到自己的面孔都被扭曲了,不時伸手糾正一下。
「獨角獸在唱歌?」普雷特問道。這推測荒謬得連自己都不能接受。
「總不會是那兩個傢伙唱的吧?」格斯拉指了指小狗和老馬。
兩個鐵匠一起用勁搖頭。
獨角獸首領緩緩走上前,走到艾拉身邊停下。它低下頭,把黑色的犄角對準了艾拉。
格斯拉吃了一驚,立刻要站起來阻止。
普雷特向格斯拉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動。普雷特知道,獨角獸是純潔、高貴的生物,它所要做的一切對艾拉只有好處。
獨角獸們一起低下頭。能量找到了流向,原本躁動不安的沃德陣也隨之變得柔和。自然之泉的力量隨著獨角獸們的心意注入艾拉體內。
艾拉蒼白憔悴的面容漸漸恢復了血色。
老馬費爾南多得意的灰兒灰兒長嘯,用馬語宣佈所有一切幸福全是自己的功勞。
***
「旅行者」綠龍維爾亞羅德被對岸森林中沖天而起的沃德陣驚醒,不耐煩的展開了雙翼,抖了抖綠色的鱗片。
綠龍維爾亞羅德是個四處漂泊的旅行家,所以才被取了「旅行者」這個雅號。很少有人知道,綠崖角的山中有一座維爾亞羅德的別墅。龍時常回到這裡休息,準備它的下一次旅行。
「媽的,這幫獨角獸吵什麼吵?獨角獸國王架崩嗎?還是老色鬼恩特力竭而死了?」
維爾亞羅德粗鄙的罵了兩句,用翅膀掩住耳朵,倒頭又睡。
龍沒有注意,在彼方的天空上,還有一位精靈少女。
蒂麗菲爾坐在高高的雲上,遙望遠方的巨龍。週身沐浴著自然領域的神光。
若不是蒂麗菲爾聽到了格斯拉的呼救,及時把獨角獸們引導至李維他們的身邊的話,艾拉只怕早就死在希米拉混亂的神力折磨之下了。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幫助李維了。
精靈女孩的目光轉向另一處森林,那裡,紅髮少年正在慢慢醒來。他的頭枕在一個純潔少女的腿上,她看著他的目光像母親般溫柔。
蒂麗菲爾不由得想起了恩特的話:
「你看到了,他很猶豫。他經常很猶豫的,蒂麗菲爾,風的女兒。他有一個不安定的靈魂。我勸你還是選擇靈魂更為安定的特羅德為好。漂泊會使你痛苦的。」
「不。你不知道的,恩特。」蒂麗菲爾對著銀亮的斯瑞姆河說,「在那個時候,他抱著那個女孩走入暈光石砌成的龍之墳墓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的心中沒有一絲猶豫。」
***
「拉拉。是你嗎?」
「你醒了!李維!這真太好了!」拉拉一下子撲進李維懷裡,搖著腦袋,在他的胸口上擦掉鼻涕和眼淚。「真太好了……」
「幹什麼啊!好髒!好髒……」
「討厭!」
過了好一會兒,拉拉才抬起臉來,女孩的眼裡還噙著淚花,卻已滿臉笑意。
「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有什麼呢?」
「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有幾句酸溜溜的話。啊,好像是,我決定好好珍惜她,開開心心的,一起度過以後的日子之類的。記不起是誰說的了。那個人好像在哪裡見過,又好像,沒有。」
「好肉麻哦!」女孩的臉上一紅。
「哈哈,是有一點!」
李維大笑著,把拉拉也帶動起來,一起大笑。那是放心的,忘記一切煩惱的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笑得如此投入,以致錯過了風裡的歌聲。
「我會,一直凝望著你,李維。你還記得與我的約定嗎?有一天要來聽我唱歌。以後一定要兌現喔。一定的一定的一定的要兌現!你答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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