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鐵匠 水晶的幻想曲 紙帆船08劍客
    艾索米亞在裡爾斯城駐軍的軍營設在城門外不遠處的一座小丘上,地勢與裡爾斯城牆頂端大致持平。站在軍營中向城裡遠眺,能夠一直望到市集邊緣的紅房子,那是皇家鑒定師的住所。由那裡一直向西,到達城市邊緣處,暗灰色的卡曼家族城堡高高矗立。那城堡後面就是艾拉醫生診所所在地。一棵孤零零的杉樹下面,繁茂而雜亂的薔薇叢環繞著艾拉和李維的家。

    黃昏將盡,西天如血的霞光漸漸為夜的暗灰色侵蝕殆盡。再到夜色低垂,曉月初生。士兵奧馬總喜歡默默的坐在軍營前的篝火旁向裡爾斯城中眺望。燃燒的樹枝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鼻息中滿是難聞的焦味兒。

    每當這個時候,士兵的心便一片寧靜。卡曼家灰色城堡的邊緣,隱約可以望見一點墨綠。奧馬總以為那便是艾拉家旁邊那棵老杉樹的樹頂。

    不過這個夜晚卻有點不一樣。

    篝火熊熊燃燒。篝火旁圍了數十名艾索米亞士兵,形成一個直徑二十幾米的圓環。圓環中正有兩個手持利劍的戰士相互對峙。火光把士兵們的臉映得通紅。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但不知什麼原因,士兵們卻都不說話,只靜靜的看著那兩人的比試。

    「怎麼了,大個子?」一個軍官模樣的男子好整以暇的耍弄著手裡的長劍,動作輕巧以極。「這麼快就累了嗎?」

    明明是在嘲弄對手,那男子的臉上卻一副朝見國王般的鄭重表情,沒半點挑釁的意味。

    那男子的對手正是奧馬。與敵人的游刃有餘不同,奧馬此刻已是汗流浹背了。他光著上身,露出石雕一般的健美肌肉,被火光映得殷紅。他雙手持劍,弓著腰蓄勢待發。彷彿一出手便會以雷霆萬鈞之勢摧垮對手。

    圍觀的士兵雖然不能出聲,無不在心裡為奧馬大聲鼓勁。

    可惜此時奧馬已經沒有什麼自信了。

    距離。奧馬在心裡反覆重複著這個字眼兒。在與那男子交手之前,士兵從沒想過「距離」這個字眼對於戰士有著怎樣的意義。

    奧馬的劍道是勇往直前的霸者之道。雖然沒受過什麼名師指點,但憑著多年來堅持不懈的苦練,仗著一股骨子裡的剛猛之氣,奧馬還從來沒在比劍上吃過虧。那些對手們往往在兩劍相交之前,氣勢上就輸了奧馬一半。況且奧馬力大無窮,個性又強韌得很,在裡爾斯軍營裡算是絕對的強者。

    也正因為如此,奧馬在武技上的思維被局限在狹小的範圍內。

    關於距離,奧馬的唯一概念是武器的長度。長劍的攻擊範圍絕對比短劍大,而雙手巨劍又勝長劍一籌。矛或者長柄戰斧的攻擊距離雖然遠遠大於劍,但在近距離的對抗中卻縮手縮腳。諸如此類。

    因此只要保證對方在自己的有效攻擊範圍之內即可。

    這對於奧馬來說完全不成問題。奧馬相信一個倒退著移動的人是絕對無法比前進的人更快的。而奧馬又永遠是那個進攻者。

    然而在遇到面前這個對手以後,奧馬對於劍的距離那點粗淺的認識被完全推翻了。

    武器的長度畢竟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劍的對抗當中,在移動上佔有絕對優勢的一方可以控制兩名戰士之間的距離。而武器的長度反而變成次要的因素。

    奧馬雖然有確信,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類可以在倒退中擺脫自己的衝鋒,但是這個結論在眼前的狀況中並不試用。

    因為他無法判斷對方的移動趨勢。對方想要向左,還是向右?是後退,或是突刺過來?

    那男子的步法變幻莫測,令奧馬眼花繚亂。但事實上他又並沒有故意賣弄,他的每一步都採取最平實最合理的走法,完全沒有花哨的動作。

    可這已經遠超奧馬的經驗了。

    距離。奧馬的汗水涔涔而下,幾乎要蒙住眼睛。可是他連眨一下眼都不能。

    原來步法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力量與手法只是更直接,更容易給人留下印象罷了。步法上輸給對手的話,再巧妙的招數也無從施展。因為對手永遠在攻擊距離之外,無論你的武器有多長。

    如同兩軍對壘,在戰略上輸掉的一方,再好的戰術也只能苟延殘喘。

    奧馬很快明白了這個道理。他的戰士天賦是驚人的。不僅僅是強壯的體魄和敏捷的反應,還有對於武技的理解能力。這也是士兵奧馬唯一稱得上聰明的領域。

    奧馬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了許多。他決定賭上一賭。

    對方在移動上有著絕對的優勢。這優勢是從兩個方面獲得的。其一是步法,其二是判斷。眼前這個對手,在戰鬥的經驗上強過自己太多了。他甚至能完全預判我的攻擊方式,在我的劍即將接觸到身體時,間不容髮的閃過,然後反擊。他已經成功了三次。這樣會使他更加自信吧?

    會到哪種程度?會不會……?

    人類的加速能力有限。而那個男子顯然已經對我的程度有了相當的瞭解。他控制距離的方式是預判出我的攻擊範圍。而我的速度就只有這麼快。那麼,只要我再快一點點,突破了他的認識,是不是就可以出奇制勝呢?

    奧馬下定了決心。

    這時,篝火忽然燒得很高,圍觀的士兵們感到火像撲面而來似的,不由得驚出一頭汗來。此時所有人都已經有了預感。

    這場比試即將終結!

    電光火石之間,奧馬發出了最後一擊!

    奧馬知道自己與對方的程度相差太多,想要取勝,唯有突破自己目前的能力限制才有可能。

    他突破自己加速極限的方法,是犧牲身體重心。

    奧馬沖了兩步,在與那男子相距不過兩米的距離時,忽然用力蹬地,巨大的身軀向前俯衝過去,猶如猛虎撲食一般。

    剎那之間,奧馬看到那男子一雙如深沉的湖水般的眼眸中,露出一絲驚異。

    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那男子上前半步,用腳絆了奧馬一下。他於是提前失去了重心。男子提起劍來,用劍背在奧馬後腦上拍了一下。

    這是第四下了。

    奧馬重重摔在地上。「砰」的一響。圍觀的同僚同時閉了一下眼睛。

    奧馬想的不錯,可實際做起來根本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看來非狗急跳牆不能形容……

    「誤會啦誤會啦!」奧馬的頂頭上司,奧維爾爵士一看情況不對,連忙從營帳裡跑出來制止。其實老傢伙已經看了半天了。

    「有誤會嗎?」打倒奧馬的男子把劍收入鞘中,連看都沒有看奧維爾一眼,冷冷的說道。

    「當然是誤會!」奧維爾滿臉堆笑的說,「這傢伙是今天的巡邏兵,根本不知道兩位大人來到裡爾斯,還以為您是哪裡來的間諜呢。當然是個誤會!」

    ……

    原來,原定從艾索米亞派來監督這次航船的馬休斯爵士,是從小在裡爾斯長大的,正是這座軍營的老上司。大家對他這次回來都滿懷期待,想給他來個熱熱鬧鬧的歡迎會。可結果卻來了兩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其中一個還一直用頭盔遮著臉,另一個則根本不把裡爾斯的官兵們放在眼裡,高傲得不得了。但兩人手裡的公文是貨真價實的,士兵們也沒有辦法。

    更令人氣憤的是,這兩人一到軍營,就要求調派二十個人到船上去。據說是因為航船要提前一天出發,人手還沒到齊。真是無禮得不行!

    眾人於是想找機會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剛好奧馬巡邏回來,與那個騎士模樣的人發生了衝突。奧維爾就遠遠的避開,導演了這齣好戲。沒料想那人出手不凡,奧馬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奧維爾只好出來圓場。別看他一臉笑容,心裡其實很不是滋味,暗罵奧馬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平時看你那麼囂張,用得著你的時候又只會丟咱們團的臉!

    「這個人我要了。」男子緩緩說道。

    「啊?大人您說什麼?」馬休斯驚訝的問。

    那人指了指還坐在地上發呆的奧馬道:「我說,這個人我要了。」

    ***

    「奧馬!我和醫生要離開裡爾斯到甘達去了!來向你道別!」

    李維走進來時,奧馬正坐在桌子上,用手揉後腦勺。

    「怎麼不早說!這麼突然……」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一天都在收拾行李。醫生那樣子,就像馬上要走似的!」

    「怎麼去?甘達離這兒萬里之遙,不能走著去吧?」

    「坐船!」

    李維的話裡帶著興奮。這是他第一次坐船。

    「哪天的?我幫你們送行李去……」

    「後天!開往迷幻之森的那班!」

    「那班船!」奧馬忽然露出詭異的表情,笑了一下,然後向後便倒,仰躺在桌子上不動了。

    「奧馬?」李維拉了奧馬一下,奧馬沒動。「你沒事吧?」

    奧馬躺著回答:「我沒事。」

    「我知道!我和醫生這次去甘達,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恐怕要很久不能見面了……」

    「很快就會再見的。」

    「哎?」

    李維不明白奧馬在說什麼。他看到他的胸口激烈的起伏著,以為他的情緒很激動。

    李維對這種情況不知道怎麼辦好。

    「那我回去了。奧馬。」

    「嗯。出發時記得來叫我,我幫你們抬行李。醫生一定會帶很多……」

    奧馬的聲音似乎都有點顫抖了。

    「再見。」李維拍了奧馬的手掌一下說。

    「那船明天中午就出發。你快去通知醫生吧。」

    「你怎麼知道……」

    「別問這麼多!」奧馬不客氣的打斷李維,「反正,明天見!」

    「嗯……」

    少年躊躇的走了出去。奧馬馬上翻身坐了起來。

    因為躺著笑實在有點不舒服。

    「船上見!」奧馬對著窗外的星星說。「艾拉小姐,李維小弟!」

    ***

    艾拉、李維在裡爾斯的最後一個上午。

    診所裡一片狼藉,混亂得像剛經過了一場龍捲風一樣。數十隻打著補丁的大大小小的布袋從裡間一直堆到屋外。

    老馬費爾南多也被艾拉從柴房裡趕了出來,以鬼鬼祟祟的雙眼緊盯著艾拉和李維的動向,一旦他倆接近柴房中的秘密,就要捨身護寶。

    小狗可利坐在費爾南多背上,尾巴搖晃著,不住的「汪——汪汪」的叫。

    「醫生。」李維撿起一隻破了的布袋,從口子裡不斷有乾巴巴的苜蓿草的碎片掉出來。「這個,也要帶走嗎?」

    「廢話!」醫生看了一眼,不耐煩的罵道。「要是裡面再有一株幸運草,可不能像上次那樣對付過去,非得好好的撈一票不可!都留著!到船上慢慢翻!」

    「怎麼可能!」李維望了望天,「哪有那麼好運。不過,話說回來,上次醫生你難道不是許了發大財的願望嗎?老實說,除了這個,我想不到別的。」

    「去做你的活!」艾拉大怒。「快把剛剛弄掉的幸運草的草葉都撿起來!待會我看到地上有草葉的話,一片葉子算一個金幣!」

    「是。知道了。」少年垂頭喪氣的說。唉,真不該圖口舌之快啊。

    「醫生!」忙碌了一會,李維看著滿地的包裹,又忍不住問道,「這麼多東西,即使有奧馬幫忙也拿不走!」

    「馬車裝不下再說!反正,費爾南多也要裝船,上船時就讓它背上去!」

    「馬要一張船票,不是很虧?」

    「你懂什麼?這叫奇貨可居!它腳上帶著值錢的馬蹄鐵呢。這城裡沒有足夠好的鐵匠,弄不好就賠大了!只好連馬一起帶走。那船上多的是有錢人!」

    李維沒有回答。對這個決定他很滿意。

    「哈!」艾拉停下手頭的活兒,挽了挽袖子,透過破碎的窗望向裡爾斯蔚藍的天空。初秋的雨季已經過去。艾拉的心一時也洗淨了陰霾。

    裡爾斯的冬天就要來了。而我們就像南飛的候鳥,追著夏天的步伐,到溫暖的南方去。

    甘達。回到甘達。永恆的陽光燦爛之地。

    「醫生?」

    不知什麼時候,李維來到了屋裡。他看到艾拉出神的望著窗外,還以為天上有金幣飛翔呢,奇怪的看著她。

    「活都幹完了?」艾拉粗魯的大吼道。把李維嚇了一跳。

    「嗯。奧馬已經到了。正在外面準備馬車呢。」

    「那麼,」艾拉愉快的看著李維。她總是覺得在過去的一年當中他長高了許多。雖然她知道,那不過是錯覺。

    「我們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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