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密密地下,那些落到地上來不及化去的雪花,被夾在地面和新飄下來的雪花中間,承受著所有的重量,她的每一個步子踩在雪地上,把那乾淨的雪片向地面壓了壓,一條腳印的尾巴在她焦躁身後拖得老長,這是一條她跑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路,或是人來人往,或是空無一人,或是雪花遍地,或是青草稀疏,她從沒注意,而這時,她更加沒有心情去考慮這條破路是什麼德行,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衝…
直到喉嚨裡泛出一絲充血的血腥味,讓她難過地喘了喘,直到她站在他家的大門前,她才放慢了腳步,正想著怎麼溜進她已經幾年沒踐踏過的院子,卻看見隔壁四爺家的守衛哥哥朝她招了招手,托了每年都會給弘暉送些零食的福,四爺家的守衛哥哥大部分都同她混了個臉熟,她一邊拍巴掌,一邊厚著臉皮往四爺府裡跑,守衛哥哥倒是沒攔她,只是隨意地問了一句她有何企圖…
「借用一下你家的牆!」她撩了撩袖子,正摩拳擦掌…
「你想趁八爺不在家去偷東西啊?!」守衛哥哥皺了皺眉頭,雖然不是自己家裡進賊吧,但是這賊從自己這裡放過去,也著實不太厚道…
「他不在家?」她反頭看了看守衛哥哥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把她給逮下來.
「啊…對啊,八爺的額娘過身,他一早便進宮服喪了,估計著,幾天都不會回來了吧.」
「……哦…這樣啊…」她一邊放下撩起袖子,一邊拖著受了打擊的步子,跨出了門檻…
「你…這就走了?」
她怔了怔,看著那條通向後門的小路,皺了皺眉頭,腳尖在雪地裡磨蹭了一番,拍了拍頭上的雪花,對著守衛哥哥揚了揚手:」我…過些日子再來好了,嘿嘿…」
守衛哥哥還沒反應過來,為啥這女娃娃非要趁著八爺在家的時候,上人家屋裡偷東西,她卻已經揚長而去,還像被人追著跑似的,飛奔著自己的兩隻蹄子…
後來的幾天,她來去了幾趟,把那條路上的一草一木,雪地人頭都研究了一遍,站在那條胡同口發了幾天的呆,直到一個傍晚時分,她肚子餓得實在沒招了,正準備轉身回九爺府,卻見一頂轎子搖曳而來,她來不及拍掉身上的雪,就這麼硬生生地杵在他的轎子面前,嚇得剛撩開簾布的小廝愣了愣…
她只是直直地往轎子裡看,看到一張有些蒼白兮兮的臉,微微地抬起頭來,將有些深沉的視線砸在滿身是雪的她身上,他沒急著下轎,沒急著起身,沒開口,任由小廝撩起簾布,任由她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一味地看著她,手也跟著輕抬到了唇邊,彷彿考慮著什麼似地動了動,微微瞇起的眼,帶著幾分思量將她仔細打量著…
她動了動杵在雪地裡有些麻痛的腳,卻怎麼也提不起步子迎上去,她竟然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一抹危險味道,彷彿叫她快點逃跑…她不知道是不是該聽他的話,掉頭閃人,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後的路,卻在下一瞬,手被猛得拽住,往前使勁一扯,她踉蹌了一下,撞上他剛從轎子裡起身的胸口,還來不及去瞧他的表情,就被他拽著往府里拉…
她有些抗拒進那座府邸,腳後跟在雪地裡磨蹭了一陣,另一隻手有些推拒地撫上他抓著自己左手的手,冰涼涼得讓她胸口被刺了一下,一瞬間,讓她不知該推開,還是捂暖…
她看著他的背影,經過那些低著頭的下人身邊,看他們的臉色,她也能猜到他現在的表情肯定不能用溫柔可人來形容,她低著腦袋走進這座幾乎沒什麼變化的院子,由著他把自己塞進了她曾經霸佔過的書房裡,看到幾個下人正在書房裡打理著,卻隨著她身後那個跟著跨進書房裡一聲不輕不重地」統統給爺滾出去」,全部低著腦袋,連滾帶爬地閃出了房間…
她看著最後一個下人」滾」出了房間,才感到身後那雙冰涼的手越過她的肩膀,將她向後拉了拉,她靠上那具沒溫度的身體,低著腦袋,看著他那雙冰涼的手,玉扳指上還帶著幾絲雪花化過的水珠子…她感到脖子間也有什麼水珠子沿著她的皮膚滑下來,不似雪水滑過的冰涼,有一絲暖暖的溫度,她幾乎立刻意識到那是什麼,卻還是依著他意思,沒有反身去看,只是順著他慢慢沿著門邊,滑坐下來…
那雙手勒得她好緊,卻始終不似那般要嵌進他身體裡的力道,她可以掙脫的,只要她想,稍微一用力,她就可以…地板好冰涼,她有些冷得縮了縮身,卻還是不敢往他懷裡縮…
「……好冷呢…」她微微地動了動,想試圖催促他收緊些…
「……」他不回話,只是把埋在她脖間的腦袋往深處壓了壓…
她咬了咬唇,側了側身子,想伸手把他抱到自己身邊來一些,卻聽見那在脖間潤濕她的人,微微開了口…
「額娘還沒下葬…」
她有些驚,正要轉過頭來看著她,卻見他只是用手固定住她的腦袋,不讓她亂轉,也不讓她看著自己…
「……因為她臨去前,說了不該說的話…」
「……」
「你不問我是什麼話嗎?」
「……」
「……最悔嫁作皇家婦……」
他看著那雙正要抱上自己腰間的手,顫了顫,如預料中尷尬地停在那裡,再也沒有向他腰間前行的力量,他的視線微微移開了些,卻對上她,不再敢轉過來,只是低下去的腦袋,他的視線再次拉開了些,瞥見她沾滿了雪的布鞋,雪化去後,那冰涼的寒氣就在她身上繚繞,如果冷的話,推開他比較好吧,他這具比她還冰涼的身子,現在給不了她絲毫溫度,一個暖爐做到的,也該比他能做的多才對…
她在他懷裡不安分地動了動,低著頭轉過身來,只拿著發旋對著他,看著他全身素白的袍子,低著頭開始解自己身上的扣子,解了一半,露出裡面白色的內杉,然後伸手去抓他冰涼的手,塞進自己內杉裡…
「摸到了嗎?」她低著腦袋問他.
「小肚子?」他被那絲撞上手掌的暖,給震了震…
「什麼啦!誰叫你摸那裡啦!」她被他有些風涼的話,給氣得抬了腦袋,對上那雙微微有些紅的眸子,此刻只是溺滿淺淺的笑意,似乎對她的轉身很滿意的樣子…
她一把從肚子裡拽出那個他絕對不陌生的暖爐:」這是我前男友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看你好冷的樣子,給你暖一下,等下還給我,我還要拿回去睹物思人的.」
「比起人,你好似更喜歡物吧?」他對她這一刻還拿溫度來誘惑自己有些懊惱,卻怎麼也鬆不開撫上那溫暖的手…
「誰要他每次都調著眉頭看著我,表現出一副,哼哼哼,大家不是很熟的模樣…」
「他有嗎?」
「非常嚴重!」
「……這麼嚴重?」
「就比如剛才,我敢保證他心裡一定又打算表現出那副德行給我看…」
「……」
「你說,這種人是不是很該打?」
「…你要打嗎?」
「想打來著,但是捨不得…」
「……為啥捨不得?」
「他那個人好狡猾的,每次都在我決定要跟他一刀兩斷的時候,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勾引我和他藕斷絲連,有的時候還不惜犧牲色相來誘惑我,還警告我不准紅杏出牆,他自己就跑去和別人的女人亂七八糟,你說這種人是不是該拖到午門去玩!」
「……」
「是不是聽起來就好差勁的樣子.」
「是差勁了些.」
「恩其實……也沒有那麼差勁啦…比如…呃…呃…呃……他買棉花糖給我吃…雖然是叫別人遞給我的……再比如…他做蛋糕給我吃…雖然好難吃,差點把我給弄死……再再比如…呃…你幹嗎那樣看著我…」
他背靠著門,有些庸懶地沿著門邊坐著,手裡被她硬塞著暖爐,貼在她的小腹上,一瞬間,他身後的雪彷彿同他拉開了好大一段的距離,就連唇角也不自覺地勾了起來,他的手有了些溫度,慢慢爬上她的臉,輕觸了一下:」不冷了吧?」
「嗯,暖了些,你手別拿開,等下又要涼了.」
「先替你暖暖臉,免得你連點好處都說不出來…」
「現加一條,他很暖和的,還會替我暖臉,雖然…他自己的手老是冰涼涼的…」她拿臉在他手掌上蹭了蹭,然後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現在還寂寞嗎?」
「……」他在她臉頰上描繪的手怔了怔,那指尖在她微涼的皮膚上顫動了下,隨即拉起一抹淺笑,將她填進自己懷裡,頭輕輕地在她肩膀上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