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冬,天總是亮得晚,於是早上的雞叫聲,被夏春耀自動聯想成深刻揭露封建社會黑暗本質的半夜雞叫,她嚴重懷疑,是不是泰管家天天爬進雞棚裡逗弄的那只該死的雞提早打鳴,要不是她現在每天累得和條狗一樣,她真的很像蹲在雞棚裡呆上一個晚上,研究一下那這該死的雞大冬天起那麼早幹嗎,TD,果然雄性動物在早晨都亢奮過度了,連雞也這樣!!就不能考慮一下,她這個雌性動物的感受嗎?
咒罵了幾聲,翻身下床,閉著眼睛疊好被子,微微張開了眼,看著還可以在床上比她多瞇幾分鐘的春桃,越來越鄙視那個規定上朝時辰的康熙大叔了,他是在折磨他家兒子,還是折磨他們這些幫他家兒子送早點的打工小妹啊…
迎風踏雪,飛進廚房,廚房的大叔習慣性地看了她一眼,將要送給主子的餐點擱在餐盤上,朝她努了努嘴,就逕自去忙他自己手裡其他主子的早點了,她端起餐盤,不情願地瞥了一眼廚房大叔,嗚…好過分,竟然看都懶得多看她一眼,好歹她也曾經誤會了大半年的包子事件,一直以為他暗戀她來著,用得著這樣撇清關係嗎…她還在失戀期耶…
端著給地主階級的早餐,打著哈欠,走到了九爺的房間,起初還擔心和曾經一般,推門就看見讓人長針眼的畫面,但最近一陣子,九爺大概處在修身養性,清心寡慾期間,聽春桃說,在她被借去四爺府的日子,這位大人又收了一位新小妾,前些日子,終於不負眾望生了個男娃娃,估計他也覺得自己大功告成,上可對列祖列宗,下可對他皇阿瑪,於是,決定走兩天清純路線,華麗地窩在自己房間裡休息一陣子,順便壓搾一下可憐的農民工…
因為最近對小老婆這個職業感覺極度彆扭加憋屈,她沒來得及去感歎又一個姑娘家被糟蹋了,只是打著哈欠,推開了門,將手裡的早點擱在桌上,掃了一眼,被其她幾個丫頭服侍著剛起身的九爺,她涼涼地站在了一邊,將視線停留在蠻好吃的小籠包上,忽略掉那些有熟悉的畫面,那些幾個人一起做的事情,曾經,她一個人全部包攬下來,端熱水,送漱口水,遞熱毛巾,穿朝服,還有……系那纏人的紐扣…
她的視線低了低,搖搖頭,發現自己又想到那些不利於失戀療傷期思考的畫面,將那快要進入她腦海,霸佔她思想的熟悉畫面晃了出去,直到晃到自己也開始頭暈,險些站不穩,這才深呼吸了一口,開始從銀子角度思考問題,真不明白,九爺府裡人浮於事的鳥狀態就擺在這位華麗的正主面前,他咋就沒啥反應呢,天天擺弄外面的帳本,自己家裡都一團亂帳了,四個丫頭做她一個人就能做完的事,切…擺譜…
丫頭們伺候完畢,走了出去,正主坐下用早膳,她杵在一邊,他轉頭看了她一眼,手一揚,等著她將筷子交到他手裡,她努了努鼻子,將明明就擺在他手邊的筷子放進這位大爺的手裡,然後繼續站一邊,等著收碗筷,順便等著他和以往一樣的打賞,從他的早餐裡丟個包子讓她站一邊抱著啃,雖然這個賞賜總是讓她想起一些什麼嗟來之食之類,沒骨氣的典故,但是她的骨氣向來鬥不過她的肚子,再說,九爺都習慣她這德行了,她也懶得掙扎,形象什麼的,就讓它和自己永別好了…
不過,今天好像有點狀況…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籠看起來油乎乎的小籠包,深深地嚥下一口唾沫,毫不掩飾她的垂涎之勢,該死的廚房大叔,她不就是隨便懷疑了一下,他暗戀她嗎,有必要這樣報復她嗎,這麼油乎乎的小籠包,她要怎麼拿在手裡吃嘛…嗚,他要知道,現在每天啃包子是她失戀慘淡生活裡的唯一追求了…
由於某人明顯不雅又過於明顯的唾沫聲,讓九阿哥側了側頭,筷子在那籠包子面前晃了晃,逕自夾起了別的菜色,放進口裡悠閒地吃了起來,任由那吞唾沫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刻意,好像提醒他,他今天是不是少做了點什麼事,比如說丟丟什麼嗟來之食啦,又比如說嫌棄包子不好吃往後扔啦,再比如說吃多了有剩,往身邊拋啦,她接東西的功力很好的,他往哪拋都不是問題,就算是油乎乎的小籠包,她不用手,照樣空中接物,呃…她現在是不是越來越像九爺的小老婆養的那條卷毛狗了,阿門…
他勾了勾唇角,幾乎要扯出一絲淡笑,舉手夾起了一顆包子,聽著耳邊的唏噓聲,那做好了一切準備,只等著張嘴接食的勢頭讓他壞壞地晃了晃手裡包子,不急不慢地轉身看了看她,筷子不落痕跡地在她面前一晃,嘴角輕揚…
「要嗎?」
她隨著筷子擺動的腦袋,突然因為這句淡淡地」要嗎」給硬生生地愣在原地,眼神突然失焦了般地盯在他的臉上,忘記了包子,忘記了自己的肚子,忘記了她在失戀療傷期不能去想那些不該想的畫面,只是任由一句」要嗎?」將她扯回某個大年初一,那調侃的聲音伴隨著弘暉的笑聲刺進她的耳朵裡,好像那煙火聲,吵鬧聲,叫賣聲一瞬間也跟著擠進她耳朵裡,好像那溫熱的舌尖還逗留在她唇上,好像他還在她身邊揚著淡笑,扯著她的手在人群裡擁來擠去,好像他手裡抱著的是那個娃娃還沒有消失,好像她可以還賴在那個時刻裡,可以永遠不出來…
明明弘暉不在了,明明後門關上了,明明她該死心了,幹嗎就因為兩個字就把她輕而易舉拖回去,她以為她有進步的,就算打噴嚏,她也可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或者幫九爺倒忙,或者算帳本,或者帶糖糖,或者吃包子,看看,她有好多事情要做,她好忙的,她沒時間傷春悲秋啦!
「…我…」她不知道怎麼解釋突然飆出來的眼淚,對著那個收回輕笑,皺著眉頭看著她的九爺,還好是對著九爺,還好不是被春桃看見,還好他沒時間,也不會無聊地把她沒出息的事到處宣傳…
「……你哭什麼!」他的聲音幾乎帶著點吼,將筷子甩在桌上,發出凌亂的碰撞聲…
她被他突然地一吼給嚇得愣了愣,雖然她知道這位大人對」失戀痛楚」這個詞是完全絕緣的,但也沒料到他竟然對她吼出來…好歹她也算從弘暉那學了一招半式,可為什麼她的梨花帶淚永遠不能得到正常的回應呢…
「我就要哭!」她本就不爽,被他這樣一吼,竟然下意識地反吼了回去,」沒出息就沒出息,沒出息怎樣,我就沒出息,誰規定了沒出息就不能活了!」她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洩憤似地擦了一把鼻涕.
他也被她難得有骨氣的回答怔得愣了愣,卻隨即反應過來豎起了眉頭,看著某個開始張開嘴巴哭得」哇啦啦」的傢伙,擱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緊了緊…
一吼完,她就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鳥事,她竟然對著一個皇阿哥大吼大叫,她不是剛剛才說自己沒出息的麼,怎麼下一瞬間,就做了一件這麼有出息的事,阿門…她是說她不要出息,可沒說過她不要腦袋啊…
掛著還流淌得歡騰的眼淚鼻涕,瞥了一眼坐在位置上,死盯著桌上的小籠包的九爺,顫著唇想解釋一下自己大逆不道的行為,不知道跟他說,她每個月的那個來了,所以心情不好,所以難免發瘋,所以難免多愁善感,可不可以蒙哄過關,女人嘛,每月都有那幾天的…他應該可以理解吧…
「…呃…那個…」她吸了吸鼻子,正要開口解釋,卻見被那個坐著的身影猛得扯下了手臂,她踉蹌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跪在他身邊,看見他抬起了手,以為這下非得挨個巴掌,才能華麗過關了,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見那手繞過她的肩膀,按在她的背上,將她往他懷裡推了推…
她挺直了腰桿,還沒來得及去看他的表情,就感覺面前那件朝服的顏色在她的眼前無限制地擴大,直到她的視線裡只剩藏藍一片,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那絲綢滑膩地貼著她的鼻子,讓她感到呼吸困難,她得推開,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起某些快要出現在她腦海的畫面,那年的冬天,她也跌進過一片藏藍的絲綢裡,那件堵得她呼吸不能的朝服,那給她氧氣的薄唇,那叫她」吸一口氣」的微揚聲音,那被她擱在牆角的紅梅,那從後門口跨出來的身影…她該推開來,不能讓那些畫面再跑進她腦袋裡欺負她…
他看著她抬起的手正要推自己,卻不知為何顫了顫,一把抓住自己腰間的朝服,使力地往下拽,絲綢的質料被她扯得皺巴巴的,嗚咽聲從他胸口蔓延出來,一發不可收拾,她彷彿怕被他推開似地,牢牢地抓住他的朝服,用膝蓋磨著地板拼了命地往他懷裡擠,頭埋在他的朝服裡,死死地頂住他的胸口,他被她突然的前進撞個滿懷,感到腰身也被她緊緊地扣住,她卻嫌不夠,使勁地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也不管他快要從椅子上掉下來…
「你還真是沒出息.」
他低低的聲音自上而下丟出來,讓那雙環著他的手顫了顫,鬆了鬆,正要往回收,卻被他重新抓回去,放在她剛剛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