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萬里 上部:一貼春藥亂君心 第四十四章 同情
    滿屋子的安靜詭異,讓低著腦袋的夏春耀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腿跪在地上,冰涼從腳板底竄上脊樑骨,頭微微地移了移,看了一眼跪在院子裡十幾個宮女,太監,全是低著腦袋,動也不動,正廳裡只傳來幾聲杯蓋碰著杯沿的清脆聲…

    夏春耀縮了縮脖子,只覺著一個身影踩著花盤底鞋從容地正廳裡跨過門檻裡走出來,蹲身,繼續擺弄著花草,她的視線落在那雙還沾著一點麵粉的手上,卻沒敢去抬頭去看那張優雅的臉上的表情,茶蓋碰在杯沿上的聲音斷斷續續著,無人回應,也只有那雙在花叢裡遊走的手,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去配合那份落寂的聲動…

    她微微地抬起了一點腦袋,第一眼投去給那個端坐在正廳裡,身上穿著明黃龍袍的身影,燭光搖曳,她那一到晚上就閃光的眼睛嚴重阻礙她觀賞真龍天子的容顏,只見那身影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把玩著茶蓋,一點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而那個蹲在花叢裡修剪著花草的身影,手裡的剪子絲毫也不含糊,在那些迎春的花兒身上剪裁著,絲毫不介意那端坐在正廳上的皇帝,滿屋子的宮女,太監也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等相處模式,只是跪著,不多話,不抬頭…

    時間彷彿在這裡變得一文不值,任由它隨便滑過去,悄然無聲地連一點漣漪都沒有,直到站在那穿著龍袍的身影旁的太監躬了躬身:

    「皇上,時候不早了,該回宮歇息了.」

    她明顯聽到在這囑咐聲過後,那把剪子在冰涼空氣中,發出了不同方才重重地」喀嚓」聲…

    「……恩,」身影從上位的椅子上站起來,跨出了門檻,雙手負在身後,經過那片花叢,停了下來,」朕回去了.」

    花叢裡的身影,放下手裡的剪子,站起身,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捏下夾在腋下的手帕,向後一揚,福下身子…

    「……臣妾恭送皇上.」那把清雅的聲音緩緩地滑出來,不帶絲毫猶豫,也沒絲毫掙扎…

    皇帝大人沒做任何停留,只是帶著隨從,拉起一陣夜裡的涼風,從這院落裡略了過去,而跪在院口的她,榮幸地被皇帝大人的衣角碰了一下肩,來不及慶幸一把,卻立刻樂極生悲地被一個不長眼的太監踩著了手…

    回頭看了一眼,在這夜裡,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大遷移,揉著自己被踩的爪子,正要多此一舉地詛咒一下那個踩她的傢伙斷子絕孫,轉頭卻發現那個蹲在院子裡的身影不見了…

    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也都各自起身,該幹嘛,幹嘛去,她跟著起了身,揉著自己的爪子,正要跨進正廳裡,卻見良妃坐在剛剛還坐著大人物的椅子上,直直地看著那杯還冒著熱氣的茶,那沾著麵粉的手指在杯沿邊滑動了一陣,最終落回自己的膝上,那模樣,竟讓她想起,自己獨佔八爺用過的碗筷時的情景,只是,她還可以端出一碗上不了檯面的蛋炒飯,而坐在那裡的人,卻什麼也拿不出手…

    她跨過了門檻,擋住了燭光,站在那直直地望著杯子的良妃面前…

    那雙淡柔的眸子看了看她,牽起一絲笑意,依舊漂亮,只是夾雜了些許勉強,一瞬間,她突然明白,八爺為什麼非要帶她進來看看額娘,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像她?傻呼呼的,這麼漂亮的人,也會如同她一般,望著別人用過的東西露出這樣的表情,沒什麼時代的差距,沒什麼地位的分別,沒什麼思想的異樣…

    「……來把蛋糕做完吧!」她下意識地放大了掛在臉上的笑臉,」您的廚藝實在太差勁了,得好好特訓才可以!快快快!」

    那張柔和的臉明顯愣了愣,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面前笑得好詭異的傢伙,拖起了手…

    「要趕上生日的話,接下來,你可都得聽我的話才行!」

    「……你可保證我能趕上?」那把清雅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揚起來…

    她回過頭,非常正經地豎了豎眉頭:」就算您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你兒子看人的眼光吧!」

    「噗嗤」一聲笑從她的身後竄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紫禁城的空氣有點冷,所以,得把這冰涼的空氣吞下肚子,才能吐出暖暖的霧來,才能讓身邊的人感到一點溫度…

    這世界上最不費勁的事是什麼?說大話!

    沒錯,就是說大話,現在,大話是說出去了,可是看著那個依舊站在麵粉堆裡笑得好抱歉的良妃,她也只能欲哭無淚,於是,夏春耀在紫禁城的第一個晚上就這般,在不知道是折騰人,還是被折騰的情況下飄逸度過…

    頂著有點恐怖的黑眼圈,從她柔軟的臨時舖位裡爬起來,準備繼續接受美人對她的耐性和生命力的考驗,也順便慶祝一下,自己終於也能享受一人一間房的特殊待遇,再次擁有隱私權,卻聽見一陣八卦聲從她窗外揚起來…

    「你們宮裡,這兩天做什麼呢,要這麼多麵粉?」

    「主子起了興致,要做點心唄,我們這做奴才的,還不就只好幫忙張羅著.勞煩妹妹給送來了.」

    「聽說,昨兒個皇上來你們宮裡了?」

    「唉,來了.不過還是老樣子.只是喝了盞茶,便回去了.」

    「唉,宮裡的奴才們,幾個能有你們主子這般好命啊,能到今日這般地位.」

    「這主子的事,豈是奴才能議論的.小心被主子發現了,掌你的嘴.」

    「我聽人說,良妃當年在辛者庫時,碰上萬歲爺時,還不知曉萬歲的身份?這也算得上是佳話了吧.」

    「佳話又如何,時日一久,沒了新鮮感了,如今也就換了一盞茶的時間而已.哎呀,我怎同你說起這麼些要摘腦袋的話來!呸呸呸!」

    「嘿嘿,姐姐不說,全當妹妹在聽瞎話唄,天天被那些個狗眼看人的奴才看多了,總得發發白日夢,想著自己也能今非昔比麼,聽說,八爺昨日帶了一個小丫頭進宮?又一個飛上枝頭的主兒,還挑了根高枝,八爺呢!」

    「這事兒,你也知曉?」

    「這宮裡的秘密,要麼只有死人知道,要麼就是大家都明白了唄.」

    「你這張嘴啊,遲早給你惹禍的…」

    她撇了撇嘴,抓了抓腦袋,瞥了一眼走得不遠的兩個宮女,手繼續同自己胸口前的盤扣做鬥爭,唔,穿這種衣服,擺明了就是要人來伺候的,自己穿起來極其痛苦,怪不得八爺要找個幫他系紐扣的人,她胡亂地繫好了扣子,跨出了門,看了一眼有點霧濛濛的天空,許是冬天還沒走乾淨,估摸著良妃也被她折騰地夠戧,一時半會醒不了,算算時辰,八爺也該進宮了,她便屁顛屁顛地跨出了院落,踏著昨晚的路,開始往宮門邊跑…

    她有些急,有些慌,來不及去看背後,只是一門心思地往前跑,沒尋著小石子鋪的路走,只是雜亂無章地往前跑,清晨的皇宮裡,來往的太監宮女已經不少,看見她從良妃的宮裡奔出來,側了側目,卻沒人多言語,她也全當自己是在裸奔,讓他們唧唧歪歪去…

    低著腦袋正奔得盡興,恨不得一個使勁就奔出這片讓人鄙視的服務區,然後讓自己繼續變成服務區的一個空號,一輩子和服務區聯絡不上,溝通不能,可腦門心上卻挨了迎頭一下…

    「啪」那熟悉的聲音敲得她雲裡霧裡,頓住了步子,縮起了脖子,咪了咪眼,這大冬天帶扇子變態行為,還有對人腦袋行兇的惡嗜好的傢伙,她不做第二人想…

    「能不能也有一次,你這個死丫頭,能先同我十四爺打個招呼啊!」熟悉的聲音率先進了她的耳朵,她的視線裡插進一雙黑絲絨的朝靴,然後一身藏青色的朝服,掛在胸口的朝珠,最後再是那張許久沒見,讓她記得有點模糊的臉…

    「……好久不見了!啊哈哈哈哈!」她一時間找不到話說,抓著腦袋乾笑了一聲,看著他一身朝服,愣了愣,可憐的孩子,這才多大,就被自己的爹抓去處理國家大事了,他爹真是一點也不懂兒童保護法,人家還沒滿十八歲呢,就開始僱傭童工,讓人鄙視…

    她正鄙視得興高采烈,更讓人鄙視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一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娃娃挺著個大肚子,被兩個宮女攙著,同她面前的十四福了福身:「爺,妾身先去同額娘請安.」

    四淡淡應了一聲,揚了揚手,示意她先過去,視線一掃某人張成」O」型的嘴,鎖起了眉頭,舉起手裡扇子,再拍了下去,」爺同你說話,你又看哪兒呢?」

    「……」她捂著自己的腦袋,視線還是不受控制地跟著那個大肚子轉,」你不覺得你好造孽嗎?」和未成年人發生性關係,要關好幾年的,哦…不對不對…他自己也是個未成年人…頂多這也就是搞大肚子的早戀而已,不過…還是好造孽…這就春宮圖釀成的悲劇哇…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白了她一眼,再打量了一番她難得人模人樣的造型,竟是輕笑一聲,」宮裡好玩嗎?」

    她終於把視線拉回到他身上,咕噥了一聲,撇了撇嘴角,沒回話…

    「八哥也真是離譜了,竟真把你這丫頭拽進宮來,」他從胸口發出一聲低」哼」,看著她只是小聲嘀咕,不回話的德行,皺了皺眉頭,」別以為小聲嘀咕,爺就不知道你說啥,你動動眉毛,爺就知道你肚子裡幾根花花腸子!爺說錯了嗎,連自個兒的衣服都穿不好的傢伙,進來這兒幹啥,等著被人抓著小辮子拖出去砍了嗎!」

    她被他吼得怔了怔,腳往後挪了兩步,卻被他突然扣住了肩膀…

    「站好!死丫頭!」他將手裡的扇子塞進她手裡,向她伸出手來,將她扣得個個錯的扣子解了開來,再讓它們一個個滾進自己該滾的扣洞裡…

    她捧著他的扇子,看著他依舊傲慢的視線還是越過她的頭頂,手指卻精準地幫她調整著她的扣子,直到最後一顆扣子滾進扣洞,才找回自己的思緒…

    「你這樣公然調戲良家婦女,不太好吧?」鄙視一把他用這樣彆扭的方式,顯示自己的為數不多的男人味,以及在自己老婆懷孕期間,在大庭廣眾之下勾引她搞婚外戀的行為…

    他紮實地白了她一眼,正要張口說什麼,卻看見她墊了墊腳丫子,視線繞過面前的自己往宮門口張望,一瞬間,收回了本想說的話,抿了抿唇角,冷冷地嗤笑了一聲:

    「你在這兒樂個啥?死丫頭,看過八哥的額娘,你還不明白嗎?你只不過剛好同他額娘一般,而八哥他,也只是因為心疼自己的額娘,同情你而已!」

    「……」

    「做什麼這般看著我?聽不明白爺的話嗎?」

    「……我…我還沒吃早飯,我先回去了…」

    「回去?」他想將視線從她身上拔開,手卻不受控制地扳過她的肩,」你回哪去?良妃那兒?哼,你還要把別人倣傚得似模似樣不成?」

    「……我…我肚子好餓,我先去…」

    「不許給爺躲起來,要哭就站這兒哭!死丫頭!」他拽著她的手肘把她扯到一邊的角落裡,也懶得去看她此刻的表情,只是將她往胸口塞…

    她抓著和那件她系過無數次紐扣的朝服一樣觸感的衣服,嗅到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味道,有點不爽地張開了嘴,咬住他的朝服,用她的方式藐視朝堂,破壞公物,什麼嘛,她就知道,紫禁城就是個亂七八糟,七上八下,橫七豎八的破地方…簡直是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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