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六月,浩浩蕩蕩的巡幸隊伍隨著康熙出了紫禁城,開始向塞外出發,這北京城的老百姓,雖住天子腳下,除去微服私訪不談,卻也難見天子容顏,於是乎,一大清早把城門前大街圍了個水洩不通,最後還是兵哥哥及時出現,控制局面,把群眾攔在街道兩側,這皇家馬車隊才姍姍來遲。
看著面前頗有見偶像明星架勢的群眾陣仗,被擠在人群裡的夏春耀極度後悔,自己昨天沒有捲著大鋪蓋跑來這裡佔個觀景位置,你說,這好容易穿過來了,不見一下華麗的康熙大帝,就好像來北京不去長城,爬泰山不看日出,飛海南不吃椰子一樣讓人鄙視。而且,還可以順便送一下她的佳人,可眼前這副狀況,比九爺家的下人廚房治安還要混亂,她能抱著小命從各位英雄大俠的腳丫子底下爬出去,就謝天謝地了…
「我早跟你說沒啥好看吧,你非要來湊這個熱鬧!」弘暉一邊扯著她的衣角,不讓人給擠散了,一邊大聲地嚷著。
「我咋知道你家爺爺人氣那麼旺…別推啦,後面的大嬸,前面是兵哥哥的刀子啦,要搞出人命啦!」她一邊使勁地往後頂,一邊看著維護治安的兵哥哥的刀子離自己越來越近,真想現在就狠狠抽自己兩巴掌,她剛剛幹嗎要提議從別人腳底下爬進來,站到最前面來,好啦,現在視野是華麗了,離血肉橫飛也不遠了…
「真不明白有啥好看的,還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死小孩仗著自己的身高優勢,縮到一邊,再加上一張笑得如花燦爛的小臉,硬是讓旁邊幾個不忍心欺壓幼童的大叔,大媽給自己騰出一塊安全空間。
「這句話,你幹嗎不在剛剛說。」她一邊往後頂著,一邊斜視了一眼幸災樂禍的死小鬼,只見他聳聳肩膀,裝做無事狀,小嫩爪往前一直…
「來了,來了!」
「哪裡?哪裡?」反正都到這個地步了,誓死也要偷窺到康熙大叔長啥模樣,萬一她一個不小心跳回現代去,還能向別人炫一把。
她伸長了脖子往前傾,身子盡量保持離兵哥哥的刀口遠點,整個姿勢憋屈到了極點,一陣馬蹄聲讓她來不及去管自己的姿勢多像扭了腳的鴨子,視線往街道中間掃去,只見十四阿哥騎著一匹黑色高頭大馬,同十三阿哥並排走在隊伍前頭,一道帶領著身後整齊的騎兵,一副器宇非凡的模樣,皇家旗幟在他身後飄得頗有氣質,他的眉頭高高地挑著,傲慢的視線終究一絲也不肯放低,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他也要去哦?」她倒是沒想到,他也要跟著去塞外,「切,瞧他那副德行!」吐了吐舌頭,鄙視他眼都不垂一下的走路方式,這婚一結,別得德行都沒改,就是這臭架子倒是端得一日比一日高了。
「啊,這趟,不僅八叔得去,十三叔和十四叔都得跟著去,還有大伯,二伯,十五叔,十六叔…」弘暉一邊扳著手指頭一邊告訴她。
她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真造孽,生那麼多,記這些親戚關係就一個頭兩個大了,還得叔啊,伯啊地叫,碰上她這數學不好的,還不得舌頭打結到姥姥家去:「唉?你阿瑪被拋棄了?」
「你說啥呢。」小傢伙不滿地白了她一眼,「我阿瑪得幫皇爺爺處理這期間的政務,這叫委以重任!」
「……不就是留個看家的麼…說那麼華麗幹嗎…」她咕噥了一聲,繼續伸長脖子,她要看的是康熙,不是臭屁十四!
「那是今年剛大婚的十四爺吧?」一陣懷念的八卦議論聲從她身後飄了起來,「這大婚後就是不一樣了!」
「那可不,被萬歲爺帶在身邊,遲早要給予重任的!」
「那是,瞧,這不就讓他帶著騎兵走前頭麼!」
她鄙視地回頭看了一眼八卦的人,就知道討論國家大事,怎麼不想想,十四才剛結婚就把人家帶到塞外去,人家老婆怎麼辦,康熙這個老爹真是的,怎麼就這麼喜歡和自己兒媳婦搶兒子呢,哼,說到這一點,她深刻理解十四老婆的感受,不行,一定要看到康熙一眼,給予一記狠狠地鄙視!
一輛龍騰於頂的馬車在一片騎兵地眾星拱月下滾了過來,車門緊閉著,她掂著腳丫子,正想從車簾偷窺兩眼,卻見八爺一身朝服,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隨在那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右側,亦步亦趨地走著,手扯著韁繩輕鬆地駕御著身下的馬匹,視線淡淡地看著前方,面上帶著平靜的笑,她沒時間沒管後面又揚起一陣八卦聲,無非是說她的佳人多麼傾國傾城,只是把視線停留在那身今早幫他穿上的朝服上…把她一個一個繫上去的扣子瞧了個遍。
「唉,你也有點出息好不好!」弘暉踹了踹旁邊已經看呆掉的某人,「一看見我家八叔就呆掉了。」
「你懂什麼,我這叫眉目傳情!」唔,第一次看八爺騎馬,果然不是一般的華麗,除了笑得有點假假的,整體效果絕對百分百地魅惑眾生,等等等等,康熙不會是特意帶著兒子去出賣色相的吧,小十四也就算了,唔,幹嗎把八爺放在那麼顯眼的地方啦!
「眉目傳什麼情,這麼多人,看的到你才怪!」他兩手一攤,把一個好現實的問題告訴她。
唔,說的也是,TD,現在她越來越有一種在和偶像明星搞地下情的感覺了,正想著,那匹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的棗紅色馬匹已經走到她的面前,她皺了皺眉頭,有點心虛地低下了腦袋,卻感覺他不急不慢地騎著馬匹已經越過了她的面前,不帶任何停留地往前走去,她下意識地抬起腦袋,卻被六月的太陽劈頭曬了下來,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皇上駕到,跪!」她被突然刺進耳朵裡,有點尖細的太監的中音嚇得愣了愣,卻在這一愣神,發現周圍所有人都矮了一截,全都跪下身去,只剩下她像傻冒似地杵在原地,消化著剛剛的情景。
「嫖姐姐!!」一邊的弘暉急忙拽了拽她的褲腿,「你不要腦袋了,快跪下來!」
她收到弘暉的警告,再看到一邊的兵哥哥已經皺起眉頭要向她走過來,沒再敢往八爺那兒望,腿一軟,就跪了下來,使勁低著腦袋,有好一陣子都不敢再抬起來,聽著隊伍繼續往前走的聲音,視野裡卻只剩下被她的呼吸吹得飛揚起來的塵土…
「嫖姐姐!快抬頭!」弘暉用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不抬啦!剛剛差點腦袋都搬家了!」她揮掉剛剛嚇出的冷汗,心裡嚴重不平衡地嘟了嘟嘴巴,什麼嘛,該死的封建社會,哪有跪著送男朋友出差的道理,還差點嚇得腦袋搬家…
「你不抬會後悔哦!」弘暉一邊賊賊地哼了哼,一邊過來扳了扳她的腦袋瓜子。
「不要碰我剛剛才保住的腦袋!」她的兩隻手還撐在地上發抖,腦袋卻拗不過脖子上小爪子的力道,微微向右看了看…
一雙略帶笑意的眸子在離她有點遠的距離向她看來,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他身下的坐騎不改速度地往前走,他拉著韁繩的手也不見得有絲毫放鬆,只是他的人卻淡笑著回過頭來,視線確實是砸在她身上的…是砸在這個跪在這裡感歎腦袋沒掉的她身上的…是砸在今早還被他調侃的她身上。
她怔怔地看著轉過頭來的他,欣喜地想要讀懂他眸子裡的深意,但終究是因為距離太遠了,她只知道他把視線淡淡地壓在她身上,笑意朦朧,看不真切,不過一會,便收了回去,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車隊漸行漸遠,周圍的人都從地上起了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揚長而去,偌大的街道又恢復了往昔的景象。
「嫖姐姐,都走了啦!不用跪啦!」弘暉站起身,拍著身上的土。
「……哦…」她也不打算再跪了,兩腿一升,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兩手往後一撐,仰頭看了看藍天,「弘暉?」
「恩?」
「你喜歡跪著和人打招呼麼?」
「……」
「唉!」她伸了一個懶腰,從地上爬起來,「走吧,回去睡覺!」
「咳咳…」
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從她的身邊傳來,她轉頭看了看一邊的弘暉,拍了拍他的背:「怎麼又咳上了,最近老是看你咳咳咳的!」
「許是剛才吸了馬隊的灰,害我喉嚨口癢癢的!」弘暉皺了皺眉,扯了扯她的衣角,「嫖姐姐,我要去玩啦,別睡覺了!」
「就知道玩,我荷包空了,要玩可以,你付賬!」
「……哼,你想等八叔回來,看到八叔家的炕頭多一個我睡你們中間嗎?恩?」
「……」——
「八哥又在偷笑個啥?」走在隊伍前頭的十三阿哥一邊向後瞥了一眼,一邊問著一同並肩前行的十四。
「八哥不是一直都笑著的麼?」十四沒有跟著向後瞥,倒是稍夾了夾馬腹,視線筆直地往前頭看。
「那倒是,唉,十四弟,你剛剛瞧見啥了,嚇了一大跳似的?」十三閒聊似地瞧著身邊的十四。
「沒啥,一個傻冒而已。」他的視線依舊不肯往後看,高傲地往前擺著。
「啥?」
「不懂給主子行禮的傻冒,只知道給主子添亂的奴才!」他沒好氣地冷哼了兩聲,腳也更用力地夾了夾馬肚子。
「……」
「你笑啥?」
「沒啥,只是瞧你剛才頭也不敢回,想是挺懼那傻冒的?恩?」
「……」他斜視了十三一眼,沒出聲。
「四哥不在這,總得找個陪你抬槓的不是?」
「合計著,四哥臨走前,倒是囑咐好你了?」
「唉,這知弟莫過兄嘛?哈哈?」
「什麼好事,這般熱鬧?」從後面騎著馬走到隊前的八阿哥插了句話進來,讓兩人同時回了頭。
「八哥,十三哥正找我抬槓呢。」十四斜視了一眼一旁的十三。
「要抬槓等會也算我一個。」八阿哥淡笑地應了一句,轉而收回了笑臉,嚴肅地開口,「只是…現下,皇阿瑪傳旨,出了城,加快前進速度。」
「兒臣遵旨!」調笑瞬間在三個皇子面上消失的毫無蹤影。
十三與十四互點了頭。
「眾將士聽令,加快前行速度!」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