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十分地慶幸當初曾經跟姑姑學習過閉氣之法，否則，還沒被妖獸咬死，我已經被憋死在裡面了。可背上還是被妖獸的牙齒咬出了幾個洞，血咕咕地冒出來，一直流到我的手臂上，又痛又麻。
這畜生的牙齒上一定有毒，要不然，我怎麼就開始發暈了。
「嗚嗚——」耳邊傳來哪吒含糊不清的聲音，卻不知他在說些什麼。我也「嗷嗷」地叫了兩聲，以示回應。
這妖獸不知吃過多少妖精和人類，嘴裡濃稠的血腥味，聞著讓我想吐。腦袋四周，到處都是軟綿綿，滑膩膩的東西，不知是舌頭還是什麼，怪噁心的。
哪吒又在旁邊嗚嗚叫了兩聲，還一個勁兒地掙扎。這個笨蛋，剛才妖獸張嘴的時候他咋不會趁機逃出來呢。如今跟我一起關在裡頭，這叫咋回事，要死在一起了吧。正抱怨著，手上忽然一暖，竟然，竟然是哪吒的爪子覆了上來。
這小子他要做什麼？莫非死到臨頭還要來吃姑奶奶我的豆腐不成。真瞧不出那小子長得人模狗樣的，心裡頭居然是這麼的齷齪，我真是看錯他了。心中一怒，手伸到他的腰上狠狠一擰。聽到了他「嗚哇——」一聲怪叫，可爪子還是照伸不誤。
姑奶奶不發飆，你還當我是——慢著慢著，這手上是啥，手心裡頭癢癢的，這是個「口」，然後，一個「咬」字？莫非讓我咬這頭妖獸？天，我是狐狸，不是老虎，這麼大個的麒麟獸怎麼可能被我咬死。
心裡雖然很懷疑，卻還是照做不誤。誰讓人家是神仙呢，聽他的話總該沒錯。再說了，這妖獸咬了我這麼久，我咬咬它，也算報仇了。於是對著那軟綿綿滑膩膩的東西狠命地一咬。一陣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兒衝到我嘴裡，還沒來得及往外吐，已經湧到喉嚨裡去。
那血熱騰騰的，雖然味道不好，卻很管用。喝了半肚子，身上就暖了起來。我說那小子咋就不肯出來了呢，敢情是喝到這寶貝捨不得了。我可不能讓他佔便宜，得多喝些。這回啥也不想了，一門心思地拚命喝血。
不知喝了多久，肚子裡是早就慢了，我又運氣將它們輸到全身各處。直到全身都開始發燙，肚子裡有了些想去廁所的異樣，直到嘴裡吸血開始有些困難，那妖獸這才忽然張開嘴，嘩啦啦地，就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哪吒的手跟我牽在一起，自然是一塊兒往下掉。我倆正喝得肚子鼓作一團，哪裡想得到要施展法術。不過我是只不吃虧的小狐狸，眼看著就要掉到地上，我抱著哪吒往下一壓。「噗通——」一聲響，我倆齊齊摔到積雪上。只不過，他在下，我在上，得了個仙肉墊子，一點也不痛。
哪吒那小子就倒了大霉，痛得呲牙咧嘴的，用一種非常憤懣的眼神瞪著我，讓我很是心虛。正要起身，卻見哪吒眼中有異樣閃過，身子竟然朝我壓過來。
「非——」我一句非禮尚未喊出來，一仙一妖已經滾做一團，轉眼就滾到了幾丈之外。爾後「砰——」地一聲地動山搖，妖獸那鐵塔一樣的身軀就倒在了我們身邊。
我被哪吒壓得發了半天的傻，張嘴瞪眼，瞠目結舌。哪吒眼中怪怪的，有種奇特的東西一閃而過，看也看不懂。不過他是神仙，一向高深莫測，我看不懂也不奇怪。
他張張嘴，說了句什麼話，可是我一個字也沒聽清楚。因為，我全身心都沉浸在打倒麒麟妖獸的狂熱驚喜中。這頭修煉了上萬年的上古妖獸，這頭吃了無數只妖精的老怪物，居然被我這個小小狐狸精給咬死了。
老天爺爺呀，我上輩子肯定是神仙，不然咋這麼厲害呢。嗯，當然，哪吒同學也幫了一點小小的，小小的忙。我看著他同樣圓滾滾的肚子，有些心虛地對自己說。
爾後便是分贓大會。哪吒先將妖獸的皮剝下，用真火將其鍛燒，然後小心地折疊，爾後，將它堂而皇之地往胸口一放。其實…我也很想要。那是麒麟獸的皮誒，要是做成鎧甲，就是神仙我也不怕了。
對了，那麼大塊的獸皮，怎麼一進哪吒的胸口就不見了，莫非——。我貪婪地盯著他開了兩顆扣子的胸口，那裡是一根銀色的鑲著綠色螢石的項鏈，這款式，這模樣，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天界至寶綠幽靈？
這東西到底有什麼作用我是不知道，不過那會兒姑姑跟二郎神姘居的時候，我曾聽二郎神酸溜溜地說起過，他想了那麼久的寶貝居然就在哪吒手裡，這小子看來混得真不錯嘛。照現在的情形來，那寶貝別的功能不說，最起碼就一樣功能就是包羅萬物。那麼大張的獸皮，陡然就不見蹤影，這不是包羅萬物是什麼。
難怪這小子出門的時候那個叫神清氣爽，啥行禮都不見。可憐我還大包小包地背得那個淒慘。他居然也不主動幫上一把，真是個沒仙性的。
然後哪吒放了把真火將妖獸的屍體燒了個乾淨，剩下大小寶貝法器一大堆。當然，其中最最珍貴的，就是妖獸的內丹。不愧是麒麟獸，光內丹就有我腦袋那麼大，懸在半空中，發出清冷清冷的幽光。哪裡像我的，只有指甲殼那麼大，白乎乎的一片，一點光澤都沒有。
我的眼神頓時變得可憐巴巴，無聲地向他傳遞著信息，給我吧，給我吧。可是哪吒連看都不看我，面無表情地將那內丹用光圈裹好，放入綠幽靈之中。我簡直快要哭出來。你說你一神仙，要這妖獸的內丹有什麼用，要是送了我，好歹可以增加幾百年的道行。這是多大的一個人情呀，再說，這妖獸怎麼死的，不是我給咬死的麼，你怎麼能怎麼能獨吞。您老就可憐可憐我，送我得了。
這傢伙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泫然欲泣的臉色，又開始感興趣地把目光投在地上。那些都是上好的法器呀，每一個都價值連城，我我我——
哪吒同學終於回過頭來，看了看我，不以為然地問道「你喜歡什麼自己去挑。」
俺最喜歡的就在你胸口你，你給俺不？我望著他的胸口嚥了嚥口水，戀戀不捨地蹲到地上打量著這一大批法器。
「天啊，這是鹿角盅」
「我的娘誒，這是梵音木魚」
「我的玉帝爺爺，這個居然是八角如意。」
…………
最後的結果是——地上一共四十七樣法器，一一種匪夷所思的姿勢全都掛在了我的脖子上，肩膀上，腰上，手上和腳上。
「你說讓我自己挑的。」我心虛地看看哪吒黑漆漆的眸子，有些心虛。雖然有些多，可是，可是，他明明說……
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爾後低下頭，肩膀狠狠地抖了好幾下，像發了癲癇似的。好一會兒，才抬眼，已是一片澄清。
「笨妖精，你這樣要怎麼回去？」不由分說地奪下我身上的所有物事，將他們通通往胸口塞。「我先幫你保管。」
可是，可是，我眼淚汪汪地抓住最後一副耳環。那是用漂亮的靈玉鑄成的，上面還殘留著狐狸的味道，不知是我的哪一個祖宗留下的寶貝。「這個，我能不能自己保管。」
哪吒睜大眼睛看了看我，手收回去，點點頭。
我長吁了一口氣。
回到雲古寺，我向廟裡的和尚們大肆吹噓了一遍自己是如何勇猛無敵，如何智勇雙全地將妖獸打退，又是如何發揮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將那妖獸活活咬死的英雄事跡，聽得那些和尚們隨著我抑揚頓挫的語調一驚一咋。我的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哪吒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閉目養神。我極度懷疑這小子是在消化我那心愛的妖獸內丹。
當然，此行我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收穫。除了那大小四十七件法器外（雖然絕大部分都在哪吒那兒存著），我還喝了滿滿一肚子的妖獸血。要知道，那妖獸吃了那麼多的妖精，法力無邊，它的血更是勝過靈丹妙藥，花錢都買不到的寶貝，俺喝了那麼多，想不得道都難。
或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得意，哪吒居然讓我自己遁形回家。
「那…那朱鳥呢？」我崇拜的朱鳥啊，我多麼希望能再見它一次。
哪吒瞥了我一眼，臉上抽搐了幾下，好半天，才臉紅紅地小聲回道「跟白虎約會去了」
我頓時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