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下過第六節課,我正坐在座位上畫伏安法測電路的電路圖。突然,班級裡一陣騷亂,同學們嚇得四散奔跑。只聽一個女高音喊道:「我來給你們驗驗血!」
我一抬頭,只見一個披頭散髮,斜穿一件藕荷色大衣,腳蹬一雙黑色小皮靴的女孩,右手持一支特大號的針管,針管上插著一個寒光閃爍的注射針頭,衝進門來。
我坐在座位上沒動,依舊畫我的電路圖。那女子衝進來,一眼看見我坐在第二排的座位上,離她最近,就猛衝過來,喊道:「讓我來看看你是什麼血型,是否適於輸血?」說著惡狠狠一針捅來。
我頭也沒抬,左手一伸,用食中二指「啪」的一聲夾住了她的針管,說道:「我是B型血,是萬能受血者,不是萬能輸血者,你找錯人了!」說著,手一鬆,她踉踉蹌蹌倒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那女孩惱羞成怒,又衝了上來,右手揮針向我猛刺。我從桌上拿起一支鉛筆來阻擋她的攻勢,只聽得「劈劈啪啪」一陣亂響,真如爆豆一般。我右手筆沒停,依然畫著我的伏安法測電路的電路圖。
一會兒,電路圖畫完。我左手一頓,她的針尖向我的太陽穴筆直刺來。我忙用鉛筆上有橡皮的那一頭一迎,「吱」的一聲,針尖插入橡皮。我使勁一甩,她的針管脫手而飛,「噹」的一聲,釘進了兩塊玻璃黑板的板縫之間。
我抬頭一看,她氣得愣在那裡直喘粗氣,就向她微微一笑,說:「你還是出去吧!這裡沒有人歡迎你。」她轉身就走,走到教室門口,又猛然轉過身來,道:「你叫什麼名字?我范古文會記得你的。」
「我叫王——思—說完,一低頭,看見了我畫的電路圖,這哪是伏安法測電阻呀?怎麼比惠斯通電橋還複雜!
范古文一甩頭衝出門去,只聽「哎呀」一聲,錢如海肥大的身軀被從門口摔了進來。我連忙上去把他扶起來。
錢如海站起來,跑到門口,向外瞟了一眼,才一邊拍土,一邊罵道:「『瘋蚊子』,你真到處亂叮!」說著對我說:「小紅啊,你知道嗎?你可犯大錯誤了!」
「怎麼了?」「怎麼了?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嗎?她就是一班那個人稱『瘋蚊子』、『小荷花』的范古文那!」
「噢,她就是『小荷花』!聽說紅衛和方星地區她都相當有辦法,就連讓胡路、薩區、六部,她都很有門道。」「而且她父母是高幹,校長都不敢惹她。到時出事誰也保不了你。還不趕快跑?」
「這話怎麼說?」「怎麼說?她隨時隨地都能叫出好幾個人打你!我看,你還是快跑吧!」「笑話,我會怕她!就算她找幾個人來,又能把我怎樣?」
「呵,小紅,牛上了,好漢難敵四手呀!等她叫人來鏟掉你身上所有的凸起,填平你身上所有的坑洞呀?」錢如海壞笑著說道。「你胡說什麼?」我推了他一把。
「王思紅,班主任找你。」這時,一個同學進來告訴我。
我來到辦公室,只見一位粉紅臉色,櫻嘴膽鼻,眨巴著一雙調皮的大眼睛的女孩坐在王老師的桌前。見我進門,她站了起來,向我飛來一個媚眼。
我眼前也不禁一亮,只見她頭戴藕荷色暖帽,身穿一件藕荷色大衣,腰束一條銀色絲帶,腳蹬一雙黑色小皮靴。這身穿戴,配上她那般長相,使她顯得那麼精神,那麼嬌俏。我一愣:「這難道就是那個瘋瘋癲癲,到處給人驗血的范古文?」
王老師把我叫到面前,說:「哦,王思紅,這位是范古文。她能書善畫,又會彈琴,又會唱歌,真是一位多才多藝的好學生。她很愛好文學,聽說你也非常喜愛文學,就打算調到咱們班。哦,對了,你倆的小論文不也是同時送去市裡了吧,真是有緣啊!不過,她有一個要求,就是和你同桌。這可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呀!我想你絕對不會反對這麼好的事吧?」
我耐著性子聽他講完,真想上去問他是不是發燒,怎麼竟說胡話?「我很高興,你和我同桌。」我用左手握著拳頭不停地打著嘴,「但是我是個粗人,對書啦,畫啦,什麼也不懂。咱們坐同桌不可能會有共同的話題,況且我這個人太老實,不愛說話,誰都不願與我同桌。你幹什麼又自找苦吃呢?」
她笑了,露出一嘴潔白的牙齒,說:「你不愛說話呀?我正要找一個不愛說話的同桌呢!這樣就可以安靜地學習啦!我才討厭那種整天叨叨個沒完的人呢!再說你學習好,人又忠誠可靠,我學習不太好,正要找你這樣一個人幫我學習呢!你看好不好呀?」
「幫你學習可不敢當!」我的左手又向上移了一下位置,不停地搓著鼻側,右手五指交換著打著桌面,心想:「好厲害,真是牙尖嘴利啊!我現在都成井底之人了,怎麼又來這麼一塊大石頭?」
「再說不論一班、二班,比我學習好的人多如牛毛。我又拙嘴笨腮,茶壺裡煮餃子——倒不出來。況且我這個人從小脾氣就不好,尤其是現在,我動不動就發火。再說了……」
「別說了!」她大喊一聲,用手指著我叫,「你假公濟私!」說完,她跺了一下腳,轉身走了。我望著她的背影,暗暗一笑,心裡說:「這話說你才對。」
我看了一眼王老師,見他向我點著頭,攤著手。我又向其他老師看去,他們見了我的目光,連忙假裝低頭工作。我心裡明白,他們也無可奈何。
我收回眼光,轉身出門,一回頭,卻忽然看見王老師搖了一下頭,衝我苦笑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我心裡打了一個結……
第二天上間操時,我在教室裡沒有出去,坐在座位上想著:「王老師搖頭苦笑是什麼意思呢?范古文的事不是已經了結了嗎?」忽然,教室中又是一亂,我一抬頭,只見范古文已來到我的面前!她打算幹什麼?找了人來打我?
范古文衝我輕輕一笑,笑得甜甜的,說:「王思紅,我已經和你的同桌方靈靈說過了。」「說什麼?」我不解地問。
「讓她把你讓給我呀!就是讓她到別的地方去坐,我坐到她這個位置上來呀!」「她同意了?」我張大了嘴又問。「是呀!她已經同意了,今天下午我就搬到這兒坐啦!」
我聽完這話,腦袋「嗡」的一下,大腦的思維一下子不知去了哪裡?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回過神來。
我猛地站了起來,說:「你想和我同桌是嗎?」「當然啦!」范古文得意地點著頭。「那你應該事先和我商量,幹什麼又找王老師,又找方靈靈的?你當我是幹什麼的?」
范古文睜大了眼睛瞪著我,右手好像在握著拳頭。我笑了,是微笑,沒有露出牙齒。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彷彿要努出眶外。我越笑覺得越輕鬆,眼睛漸漸瞇成了一條線。
下間操了,同學們紛紛走進教室,但絕沒有一個人敢從范古文的身邊走過。范古文終於轉身走了,我一下子跌坐在座位上,再也直不起腰……
中午放學,我走到校門口,一眼看見范古文站在那裡。我連忙假裝沒看見,就想溜。她卻看見了我,向我招著手,喊道:「王思紅,我找你有事!」我只好走了過去。
她見我過來,嗔怪地問:「你是不是不願意和我同桌呀?」「不是啊!」我連忙否定。
「你知不知道,你間操時對我的那個態度,要是別人,我早叫人打他了!」
「我只是認為:你既然要想和我同桌,就應該先找我商量。你又找王老師,又找方靈靈,傷了我的自尊心,你知不知道?」我也奇怪,居然瞪起了眼睛……
下午上學,我碰到了鄺薇。鄺薇問我:「聽說范古文要和你同桌?」「是的。」我沒精打采地說。「方靈靈同意了?」她又問。
我點了點頭,感覺眼角有些發濕,抬起頭來對她說:「你安慰,安慰我好嗎?」「安慰什麼呀?」「你隨便安慰我兩句好了。」我都快哭出來了,但鄺薇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