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環王 第一部 魔戒遠征隊 第六節 老林 上
    佛羅多突然間醒了過來。房間裡面依舊一片黑暗。梅裡一隻手拿著蠟燭,一隻手猛力敲著門。「好啦!什麼事?」驚魂未定的佛羅多說。

    「還敢問什麼事!」梅裡大喊道。「該起床啦。都已經四點半了,外面一片大霧。快點!山姆已經在準備早餐了。連皮聘都起床了。我正準備去把替馬上鞍,順便把駝行李的那匹馬牽過來。記得幫我叫醒那個懶蟲小胖!至少他得要起床送我們吧!」

    六點之後不久,五名哈比人就已經整裝待發。小胖博格哈欠連天的跟著送行。他們躡手躡腳的走出屋子。梅裡帶頭牽著駝行李的負重馬,沿著屋後的小路走,然後穿越了幾塊草地。樹葉因為晨露和霧氣而閃閃發亮,連樹枝都在滴著水,青草則是沾著灰濛濛的露珠。四下萬籟俱寂,讓遠方的聲音也變得十分清晰:野鳥在森林中啁啾,遠方的住戶有人用力的關上大門。

    他們到馬廄裡面牽出小馬:這些正是哈比人喜歡的結實馬種。它們雖然跑得不快,卻耐操勞,適合整天的勞動。一行人騎上馬,頭也不回的騎進大霧中。濃密的霧氣似乎不情願的在他們面前分開,又迫不及待的在他們身後闔上。在沉默了一小時之後,高籬突然間出現在他們面前。結實的籬笆上掛著掛著許多銀色的蜘蛛網。

    「你怎麼讓我們過去?」佛瑞德加說。

    「跟我來!」梅裡說,「你們就會知道了。」他轉過身,沿著高籬往左走,很快就來到一個籬笆沿著一座谷地往內彎的地方。距離高籬不遠的地方有條小路蜿蜒的朝著高籬延伸,緩緩往下傾。這條小路兩邊有著緩緩升高的磚牆,走到一半,兩邊的磚牆就在小路上會合,底下是一個鑽過高籬的隧道,通往另一邊的谷地。

    小胖博格在這邊停了下來。「再會,佛羅多!」他說。「我真希望你們不要走進森林裡。但願你們不會在天黑以前就需要別人救援。祝你們日日天天都好運!」

    「只要前方沒有比老林更糟糕的未來,我就已經算是好運了,」佛羅多說。「告訴甘道夫沿著東方大道快點趕上,我們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走上大路,盡可能的趕路。」

    最後,他們一起大喊「再見!」,騎馬走下斜坡,鑽入隧道,消失在佛瑞德加的視線中。

    隧道裡面又黑又濕。另一端則是一扇由厚重鐵條所打造的柵門。梅裡下了馬,打開門鎖,當所有人通過之後,他將門一拉,鎖喀達一聲的扣上了。這聲音聽起來充滿了不祥的感覺。

    「你們看!」梅裡說。「你們離開了夏爾,來到外面的世界了。這裡就是老林的邊緣。」

    「有關老林的傳說都是真的嗎?」皮聘問道。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些故事,」梅裡回答。「如果你說的是小胖的保母常說的鬼故事,有關什麼地精和惡狼之類的傳說;那我的答案是否定的。至少我不相信這些鬼故事。但這座森林的確有些古怪。這麼說吧,這裡的一切事物都彷彿自有主張,對外界的變動更敏感,和夏爾的環境大不相同。這裡的樹木不喜歡陌生人。它們會注意著你。通常,只要天還是亮著的,它們就只會看著你。偶爾,對動物最有敵意的老樹可能會刻意丟下枝幹、伸出樹根絆人、或是用鬚根纏住你。但人家告訴我,晚上事情就沒這麼簡單了。如果是以晚上來說,我只有來過這邊一兩次,而且都不敢離高籬太遠。我感覺所有的樹木好像都在竊竊私語,用無法辨認的語言交談著各種陰謀和計劃。幾乎每一株樹的枝丫都鬼氣森森的無風自動。我聽人說,這些樹木真的會移動,而且會把陌生人團團圍住。事實上,很久以前它們曾經攻擊過高籬。它們將自己根深蒂固的移植到籬笆旁邊,以樹幹的重量壓上去。後來,哈比人為了保護家園,砍掉了成百的樹木,在老林裡面放大火清地,在高籬東邊燒出了一條長長的空地來。在那之後,樹木就放棄了攻擊的行動,變得更不友善。距離那場大火不遠的地方至今都是寸草不生。」

    「這裡對人有威脅的只有樹木嗎?」皮聘問。

    「在另一邊住著很多奇怪的生物,」梅裡說,「至少人家是跟我這樣說的。不過,我從來沒有看過這些傢伙。我只能確定,這裡有些生物會製造出足跡和獸徑。隨時隨地只要進來這座森林,你都可以找到明顯的痕跡。但這些痕跡和獸徑似乎會照著奇怪的規律進行變動。離這隧道不遠的地方以前有條很寬的大路,通往篝火草原,然後它會再往我們要走的方向延伸,往東,再往北。我要找的就是這條路。」

    ※※※

    一行人離開了隧道口,騎上空曠的谷地。在谷地的對面有條不太明顯的小徑通往森林中。這條路大概長幾百碼左右,但一到森林邊緣路就消失了。穿過森林中濃密的枝丫往回看,眾人還依稀看得見高籬的位置。在他們前方則只剩下各式各樣的樹幹:有直的、有彎的、扭曲的、斜的、瘦的、寬大的、纖細的、光滑或是充滿樹瘤的。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所有的樹皮上都長滿了黏呼呼的苔蘚。

    只有梅裡看起來很高興。「你最好趕快帶路找到方向,」佛羅多提醒他。「不能讓我們走散,或是搞不清楚高籬在哪個方向!」

    他們騎著馬在樹林中穿梭,小心的躲開地面交錯的樹根。地上寸草不生,地勢也變得越來越高。隨著他們越來越深入林中,樹木看來也變得更黑暗、更高聳、更密集。除了樹葉上凝結水氣滴下的聲音外,整座森林沒有任何其它的動靜。暫時,這些樹木還不會竊竊私語、輕舉妄動;但是,所有人都有種不安的感覺,彷彿正被人以敵視的眼光監視著。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斷滋長,不久之後,每個人都開始疑神疑鬼的四下打量,彷彿擔心會遭到神秘力量的攻擊。

    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出現任何小徑的蹤跡,樹木似乎不停的擋住四人的去向。皮聘突然覺得再也忍受不了,毫無預警的大喊:「喂!喂!」他說。「我一點惡意也沒有,麻煩你們讓我過去好不好!」

    其他人都吃了一驚,紛紛停下腳步。這聲喊叫彷彿被重重的廉幕給掩蓋住一般含糊。森林中沒有任何的回音和回答,只讓人覺得一切都變得更為擁擠和提防。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樣做,」梅裡說。「這對我們有害無益。」

    佛羅多開始懷疑這次到底能不能找到路徑,自己決定踏入這恐怖森林的抉擇是否正確。梅裡不停的張望,似乎也不確定該往哪邊走。皮聘注意到對方的神情。「你真厲害,沒花多久的時間就讓我們迷路了,」他說。不過,梅裡卻同時吹了聲口哨,指著前方說。

    「幸好!幸好!」他說。「我就覺得這些樹木真的有在移動。我想前面應該就是篝火草原了,原來的小徑卻不知道移到哪裡去了!」

    隨著他們朝著草原前進的腳步,附近的天色變得越來越亮。他們接著走出了樹林的包圍,來到了一塊圓形的空曠草地上。他們抬頭一看,驚訝的發現天空竟然是清澄的藍色。因為,原先他們在森林的茂密植物阻擋之下,連大霧的消失和升起的太陽都無法得見。不過,太陽這時還沒有高到足以越過四周的植物,照進這塊空地中。在靠近這塊草地周圍的地方,樹葉顯得額外茂密和集中,似乎想要滴水不露的阻隔這塊土地。這塊空地上幾乎都是低矮的雜草和一些較高的野生植物,包括了:莖葉特別發達的毒胡蘿蔔、木莖的西洋芹,在散佈四處的灰燼中茂密生長的火跡地雜草、猖獗的蕁麻和薊類植物。這地方看來確曾飽經劫火,但和四周的森林比較起來,卻成了一座讓人輕鬆許多的美麗花園。

    哈比人們感到振奮許多,紛紛翹首期盼溫暖的陽光照進這空地。在草地的另一端,由老樹所構成的銅牆鐵壁間有一道空隙,眾人可以清楚的看見一條小徑深入密林。小徑不窄,頂上也難得的有足以讓陽光照入的空隙;不過,裡面那些邪惡的老樹有時搖動著詭異的樹枝,遮住這難得的空隙。不久之後,他們沿著這條小徑再度進入密林。雖然這條路依舊不平坦,但這次他們進發的速度快多了,心情也開朗許多。因為,在他們的眼中看來,森林終於退縮了,會讓他們不受阻礙的通過。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森林中的空氣開始變得凝滯、燥熱。兩旁的樹木越來越靠近,讓他們再也無法看見遠方的景象。此時他們更能夠強烈的感受到整座森林的惡意向他們直撲而來。在這一片寂靜中,小馬踏在枯葉上的蹄聲和偶爾被樹根阻擋的聲音在哈比人們耳中迴響著,成了一種煎熬。佛羅多試著唱歌激勵大家,但不知為什麼,他的聲音變成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囁嚅聲。

    喔!漫步在黑暗之地的旅行者,

    別絕望啊!黑暗不會永遠阻隔,

    森林不會永無止盡,

    最後定可看見陽光照在小徑:

    不管是太陽落下或升起,

    黃昏晚霞或是美麗晨曦。

    無論東南西北,森林不會永無止盡……

    止盡——連他自己唱完最後兩個字都無法繼續下去。四周的氣氛彷彿突然沉重下來,連說話都覺得有種莫名的壓力。就在他們身後,一根巨大的枯枝從高處落下,轟然砸在地面。聚攏的樹木似乎再度阻擋了他們面前的道路。

    「它們多半是不喜歡什麼森林不會永無止盡的說法,」梅裡說。「我們現在還是先別唱。等我們走到森林邊,看我們再給它一個大合唱!」

    他興高采烈的說著,即使內心有什麼憂慮,也沒有表現於外。其他人默不吭聲。他們覺得十分沮喪。佛羅多覺得心頭壓著千斤重擔,每走一步就對自己向這些樹木挑釁的愚行感到後悔。事實上,他正準備停下來,如果可能的話,甚至提議眾人回頭;但就在那一刻,事情有了新的轉機。小徑不再蜿蜒上升,道路變得平坦許多。黑暗的樹木往兩邊後退,眾人這時都可以看見面前寬闊、平直的道路。他們甚至可以看見一段距離之外有座翠綠的小丘,上面光禿禿的,沒有任何的樹木,在這一片森林中顯的十分突兀。這條小徑似乎就直朝著那小丘而去。眾人眼看可以暫時脫離森林的籠罩和壓迫,於是重新打起精神拚命趕路。小徑下傾了一段距離,接著又再度往上爬升,終於帶他們來到了陡峭的小丘底部。小徑一出樹林就混雜在草地中,變得不再那麼明顯。小丘四周的樹林包圍著它,彷彿像是禿頭周圍一圈濃密的頭髮一樣詭異。

    哈比人牽著馬兒往上爬,一路來到了山丘頂。他們從山頂眺望四周。附近在太陽的照耀下尚稱明亮,但還是有些迷濛霧氣飄浮在遠方,因此,哈比人們也無法看清遠處的景象。近處的霧氣幾乎全都散去了,但四周還是零星點綴著一些濃霧。在他們的南邊,森林中有條看來十分蜿蜒的凹陷,濃霧像是白煙一般的持續從中冒出。

    「那裡,」梅裡指著那個方向說,「就是柳條河。柳條河從山上流下來,往西南方走,穿越森林的正中央,最後和烈酒河於籬尾處合流。我們可不能往那邊走!柳條河谷據說是整座森林中最詭異的地方,根據傳說,那裡是一切怪事的根源。」

    其它人紛紛朝著梅裡指著的方向看去,但除了濃密的霧氣和深谷之外什麼也看不見;在河谷之外,森林的南方也隱沒在霧氣中。

    太陽現在已經升到了半空,讓山上的眾人都覺得熱了起來。現在多半已經十一點了,但秋天的晨霧依舊沒有完全散去,讓他們無法看見遠方。往西看去,他們最多只能看見高籬的依稀影像,在其後的烈酒河就已經完全無法辨認。讓他們抱持最大希望的北方則是連他們的目的地:東方大道的影子都看不見。一行人彷彿站在樹海的孤島上,四周都成了一片迷濛。

    東南方的地勢則是十分陡峭,山坡似乎一直延續到濃密的森林中;這真的就像從海中升起的海岸一樣。他們就這樣坐在坡上,俯瞰著這一片綠色的密林,吃起了午餐。等到太陽越過了天頂之後,他們終於可以看見東方老林邊緣外的山丘輪廓。這讓他們大為振奮,能看見森林邊境之外任何的事物都是好的;不過,如果有別的選擇,他們是不會往那個方向靠近的。古墓崗在哈比人的傳說中是個比森林更邪惡的地方。不久之後,他們終於下定決心繼續前進。帶著他們來到這座小丘的道路又再度出現在山的北邊。不過,他們沒走多久就發現這條路一直往右偏,很明顯的是通往柳條河谷:這可不是他們想要去的地方。經過一段討論之後,他們決定離開這條路,直接往北邊走:因為他們雖然在山丘上看不見東方大道,但它一定就在那個方向,距離也不應該太遠才對。除此之外,北邊看起來也比較乾燥、比較開闊,山坡上的樹木似乎也少一點;在那邊松樹和柏樹取代了這裡的橡樹和白楊木,看來讓人安心許多。

    一開始這決定似乎非常正確:眾人前進的速度很不錯,唯一讓人有些擔心的問題是每當他們看到太陽的方位時,都會有種道路持續往東方偏的感覺。不過,不久之後,樹木卻又開始合攏起來。怪異的是,這正是從遠處看來樹林開始變得稀疏的同一個位置。道路上更開始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深溝,彷彿是被巨大車輪碾過的痕跡一樣,在這些深溝中還長滿了大量的荊棘。而這些深溝每每都是毫不留情的切過他們所走的道路,導致每次一行人都必須牽著馬匹狼狽的走下,再艱辛的爬出。小馬們非常不適應這樣的跋涉和地形。每當他們好不容易下到深溝中時,眼前都一定會是濃密的矮灌木和糾結的野生植物。不知道為什麼,如果他們往左邊走,所有的植物就會糾纏在一起,讓他們無法通過;只有當他們往右邊走的時候,這些植物才會讓步。往往他們還必須在深溝中跋涉相當的距離之後才能夠找到路爬上對岸去。每一次他們爬出深溝之後,眼前的樹木就顯得更為蓊鬱、更為幽暗;只要一往左、往上坡走,眼前的路就會顯得難以通過。最後,他們只得照著這股莫名的意志不停的往右、往下坡走。大概過了一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從很久以前一行人就已經偏離了北方的方向。他們只能夠照著一條安排好的道路向東南前進;而這是由外來的意志替他們決定好的。他們只能別無選擇的朝著森林的中心而去。

    快傍晚的時候,他們又走進了一個比之前的深溝都要陡峭、深邃的地塹。它的坡度陡到不管是前進還是後退,根本無法牽著馬和行李再爬出來。他們唯一能夠做的只是沿著深溝往下走。地面開始變軟,有些地方甚至如同沼澤一樣發出惡臭,兩邊的溝壁也開始冒出泉水。很快的,眾人的腳下就出現了一條穿梭於雜草間的小溪。接著,地勢急遽下降,小溪的水流變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強。眾人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個天空都被樹木遮蔽的溪谷中。

    在踉蹌的前進一段距離之後,他們突然走出了狹窄的空間,彷彿走出地牢的大門一般,哈比人終於再度看見了陽光。在他們走到空地上之後才發現,他們所脫離的是一個陡峭的幾乎如同懸崖一樣的峽谷。在峽谷出口處是一塊長滿了雜草的空地,遠方也可以看到另外一個同樣陡峭的山壁輪廓。金色的陽光懶洋洋的照在兩座山壁之間的空地上。在空地正中央的是一條看來十分慵懶的褐色小溪,兩旁夾雜著古老的柳樹。柳樹替這條蜿蜒的小溪遮檔著陽光、河中也倒著許多枯死的柳樹,充塞著無數掉落的柳葉。這塊空間彷彿全部被柳樹所佔據;河谷中吹過一陣溫暖的秋風,所有的柳葉都在枝丫上飄動著、草地發出窸窣的聲音、柳樹的枝幹跟著咿呀作響。

    「啊,至少我現在終於知道這是哪裡了!」梅裡說。「我們走的方向跟計劃完全相反。這就是柳條河!讓我先去打探一下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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