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這事件的討論不只持續了一周,更超過了三個月。比爾博·巴金斯第二次的神秘失蹤讓人在哈比屯討論了一年多,更讓人們念念不忘了好長的一段時間。這成了年輕哈比人最愛的飯後話題。到了最後,當一切的真相都已經隱入歷史中時,「瘋狂巴金斯」這個人物成了民間故事中最著名的角色。在故事中,他會在一聲巨響和強光中消失,然後再帶著裝滿珠寶和黃金的袋子出現。
但在此同時,鄰居們對他的觀感則大有不同。他們都認為這個本來就有點瘋瘋癲癲的老頭子這下終於崩潰了,可能跑到荒野裡去了。他可能在那裡跌進某個池塘或是小河裡,就這樣結束了一生。大多數的人都把這怪罪到甘道夫身上。
「如果那個討厭的巫師不要一直纏著佛羅多就好了,或許他還來得及體會哈比人行事的作風,」他們說。從一切蛛絲馬跡看來,這巫師的確沒有再打攪佛羅多,這年輕人也真的安定了下來。至於哈比人的行事作風嘛,恐怕還是看不太出來。沒錯,他幾乎立刻就繼承了比爾博的特異作風。他拒絕哀悼比爾博,第二年還辦了個百歲宴會紀念比爾博的一百一十二歲生日。這場宴會邀請了二十名客人,照哈比人的說法,宴會中的餐點可說是「菜山酒海」,豐盛的很。
有些人覺得相當吃驚,但佛羅多還是年復一年的堅持舉辦宴會,直到大家也見怪不怪為止。他表示自己不認為比爾博已經死了。當眾人質問他比爾博的去向時,他也只能聳聳肩。
他和比爾博一樣都一個人住,但他依舊有許多年輕的哈比朋友。(大多數是老圖克的子孫)這些人小時候就很喜歡比爾博,經常喜歡找理由往袋底洞跑。法哥·波芬和佛瑞德加·博格就是兩個典型的例子。不過,他最親近的朋友是皮瑞格林·圖克(通常匿稱他為皮聘),梅裡·烈酒鹿(他的真名其實是梅裡·雅達克,但大家都記不太起來)。佛羅多經常和他們在夏爾四處探索,但更常自己一個人四處亂逛。讓一般人吃驚的是,佛羅多有時竟然會在星光下遠離家門,去附近的山丘和森林散步。梅裡和皮聘懷疑他和比爾博一樣,都會悄悄的去拜訪精靈。
隨著時光的流逝,人們開始注意到佛羅多似乎也繼承了「養生有道」的秘訣。他外表看起來依舊像是精力充沛的少年。「有些人就是得天獨厚,」他們說;但一直到了佛羅多五十歲的時候,他們才真的覺得這很詭異。
在一開始的不安之後,佛羅多開始享受繼承巴金斯家和袋底洞的生活。他有好幾年的時間安逸的過活,絲毫不擔心未來。但慢慢的,他開始後悔當初沒有跟比爾博一起離開。他有時腦中會浮現一些景象,特別是在暮秋時節,他會開始想起外面的荒野、夢中會出現以往從未見過的高山峻嶺。他開始對自己說:「或許有天我該親身渡河去看看。」他腦中的另外一部份會回答:「時候還沒到。」
日子就這麼繼續過下去。一眨眼,他的五十歲生日就快到了。五十這個數字讓他覺得十分特殊(或有些「太過」特殊了)比爾博就是在這個歲數突然間經歷了許多奇遇。佛羅多開始覺得坐立難安,平日散步的小徑也變得讓人厭煩。他閱讀地圖時會思索地圖的邊緣之外是什麼:在夏爾地區繪製的地圖多半會把邊境之外留白。他散步的範圍越來越廣,也更常單槍匹馬的亂跑。梅裡和其他的朋友都很擔心他。他們常常看見他精力充沛的散步,或是和此時開始出現在夏爾的陌生旅人聊天。
※※※
據說外面的世界有了許多的變化,流言跟著四起,甘道夫那時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任何消息;佛羅多只好盡可能的靠自己收集一切的情報。極少踏入夏爾的精靈現在也會於傍晚取道此地,沿著森林頭也不回的往西走。他們準備離開中土世界,再也不插手凡間的爭端。除此之外,路上的矮人也比往常要多。歷史悠久的西東路穿越夏爾,通往灰港岸,矮人們一向利用這條路跋涉前往藍山脈中的礦坑。
他們是任何有需要的哈比人對外界最可靠的情報來源。一般來說,矮人都不願多說,而哈比人也不會追問。不過,現在,佛羅多經常會遇到從遙遠異鄉趕來的矮人,準備往西方避難。他們每個人都心事重重,間或有人提到魔王和魔多之境的消息。
這些名字都只出現在過去的黑暗歷史中,對哈比人來說就像是記憶中久未得見的一樣:但這樣不祥的消息的確讓人感到不安。看來被聖白議會從幽暗密林中所驅逐的敵人現在又以更強大的形體重生在魔多的要塞中。根據流言,邪黑塔已經被重建。以邪黑塔為中心,邪惡的勢力如燎原野火般向外擴展,極東和極南邊的戰火及恐懼都在不停的蔓延。半獸人又再度肆虐於群山間。食人妖的蹤跡再現,這次他們不再是傳說中那種愚蠢的食肉獸,反而搖身一變成為詭詐的武裝戰士。還有更多恐怖的耳語述說著比這些都更恐怖的生物,但它們都沒有名字。
當然,一般正常過活的哈比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謠言。但即使是最深居簡出的哈比人也開始聽到奇怪的故事,因工作所需而必須前往邊境的哈比人更看到許多詭異的跡象。在佛羅多五十歲那年春天的一個傍晚,臨水區的「綠龍旅店」裡面的對話讓人明白,即使是夏爾這與世隔絕的地區也開始流傳這些四起的流言;不過大多數的哈比人依舊嗤之以鼻。
山姆·詹吉正坐在爐火旁的位子上,他對面坐的是磨坊主人的兒子泰德·山迪曼。旁邊還有許多沒事幹的哈比人在聆聽他們的對話。
「如果你注意聽,這些日子會聽到很多奇怪的事情,」山姆說。
「啊,」泰德說,「如果你放機靈點,的確會有很多傳言。可是,如果我只想要聽床邊故事和童話,我在家就可以聽得到了。」
「你當然可以回家聽,」山姆不屑的說,「我敢打賭,那裡面的事實比你所明白的還要多。是誰編出這些故事的?就以龍來做例子好了。」
「哼,還是免了吧,」泰德說。「這我可不敢恭維。我小時候就聽說過龍的故事,現在更沒理由相信它們了。臨水區只有一隻龍,就是這個綠龍旅店,」他的聽眾都哈哈大笑。
「好吧,」山姆也和其它的人一起開懷大笑。「那這些樹人,或是你口中的巨人又怎麼說?附近的確有人說他們在北邊的荒地那邊看到這種比樹還要高大的生物。」
「這個他們是誰?」
「我的親戚哈爾就是其中一個。他當時在替波芬先生工作,去北區打獵。他就看到了一個這種生物。」
「他是這樣說啦,我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你們家的哈爾老是說他看到了什麼東西,可能根本沒這回事。」
「可是他看到的東西跟榆樹一樣高,還會走!每一步可以走七碼!」
「我打賭他看錯了。他看到的應該只是棵榆樹而已。」
「我剛剛說過了,這棵樹會走路,北邊的荒地也根本沒有什麼榆樹。」
「那麼哈爾也不可能看見榆樹,」泰德說。旁觀者有些人開始大笑和拍手:他們認為泰德這次佔了上風。
「隨便啦,」山姆說,「你總不能否認除了我們家哈爾之外,還有其他人也看見很多詭異的人物穿越夏爾,注意喔,是穿越。還有更多的人在邊境就被擋駕了。邊境警衛從來沒有這麼忙碌過。」
「我還聽說精靈們開始往西方遷徙。他們說他們準備要去港口,暫時還不準備到白塔之外去。」山姆含糊的揮舞著手臂,他和其他人都不知道離開夏爾西方邊境和舊塔之後還離海有多遠。他們只知道在那邊有個叫做灰港岸的地方,精靈的船隻從那邊出港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們出港之後就揚帆遠揚,不停的往西方走,把我們遺棄在這裡,」山姆用著夢幻的眼神朗誦著,搖頭晃腦露出憂傷的表情。但泰德反而笑了起來。
「如果你相信古代的傳說,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我也看不出來這和你我有什麼關係。就讓他們開船走啊!我保證你和夏爾的其他人都不會看見這情形的。」
「我可沒那麼確定,」山姆若有所思的說。他認為自己以前曾經在森林裡面看過一名精靈,很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可以再看到。在他所有兒時聽過的故事中(僅止於哈比人對精靈貧乏的瞭解),每個精靈的故事都讓他大為感動。「即使在我們這邊也有人認識那些高貴人種,」他說。「我的老闆巴金斯就是一個例子。他告訴我他們遠航的故事,他也知道不少關於精靈的事情。比爾博老先生知道的更多:我小時候聽他說話的時候就聽到不少。」
「喔,這兩個傢伙腦袋都有問題啦,」泰德說。「至少過世的老比爾博腦袋有問題,佛羅多還在慢慢的崩潰中。如果你的消息來源是這兩個傢伙,那什麼怪事都不稀奇了。好啦,朋友們,我要回家了。祝你們健康!」他一口喝完杯中的飲料,大搖大擺的走出門去。
山姆沉默的坐著,不再多言。他有很多東西要考慮。舉例來說,他在袋底洞的花園裡面就還有很多工作,如果明天天氣好一點,他可能要忙上一整天。草皮最近長得很快。不過,山姆煩心的不只是種花割草這類的事情。他又繼續沉思了片刻,最後還是歎口氣,悄悄的走出門外。
今天也才四月初,大雨過後的天空顯得格外明澈。太陽正要下山,沁涼的暮色正緩緩的被夜色所取代。他在明亮的星光之下穿越哈比屯,走到小山上,邊吹著口哨,想著心事。
※※※
同一時刻,銷聲匿跡已久的甘道夫又再度出現了。他在宴會結束之後消失了三年,然後他短暫的拜訪了佛羅多一陣子;在仔細打量過老朋友之後,他又再度遠行。接下來的一兩年他還經常出現,通常都是在天黑之後突如其來的拜訪,在天亮之前無聲無息的消失。他對自己的工作和旅程守口如瓶,似乎只在乎有關佛羅多身體狀況和行為的一切芝麻小事。
毫無徵兆的,他突然間音訊全無。佛羅多已經有九年之久沒有聽說過他的任何消息,他開始以為這巫師對哈比人失去了興趣,以後也不會再出現了。可是,正當山姆在暮色中散步回家時,佛羅多書房的窗戶卻傳來了熟悉的輕敲聲。
佛羅多有些驚訝,卻十分高興的歡迎老友再度前來拜訪。他們彼此打量了許久。
「一切都還好吧?」甘道夫說。「佛羅多,你看起來一點都沒變!」
「你也是一樣,」佛羅多客套的說;但他內心其實覺得巫師更顯老態,似乎比以前更飽經風霜了些。他迫不及待的要求巫師講述外界的消息,兩人很快就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直到深夜。
第二天近午時分,晚起的兩人在用了早餐之後,在書房明亮的窗戶旁坐了下來。壁爐中點著熊熊的火焰,太陽也十分溫暖,外面吹著和煦的南風。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的完美,春天帶來了一股欣欣向榮的綠意,點綴在花草樹木上。
甘道夫正回憶著將近八十年前的一個春天,比爾博那時和他一起走出袋底洞,身上還忘了帶手帕。比起那時,他的頭髮可能變得更白些,鬍子和眉毛可能都更長了,臉上也多了許多憂心和智慧累積的皺紋。但他的眼神依舊明亮,吐煙圈的技術依舊高超的讓人佩服,臉上也同樣帶著歡欣的表情。
此時他正沉默的吸煙,看著佛羅多動也不動的沉思著。即使在明媚的晨光照耀下,他依舊被甘道夫所帶來的諸多噩耗給壓得喘不過氣來。最後他終於打破了沉默。
「昨天晚上你才告訴我有關這戒指獨特的地方,甘道夫,」他說。「然後你似乎欲言又止,因為你說最好留到白天再討論這個話題。你為什麼不現在把它說完呢?你昨夜說這枚戒指很危險,比我猜的要更危險。它危險在哪裡呢?」
「它在許多面象上都極端的危險,」巫師回答。「我根本沒想到這枚戒指有這麼大的力量,它的力量強大到足以征服任何擁有它的凡人。它將會佔據他的身心。」
「很久很久以前,精靈們在伊瑞詹打造了許多枚精靈戒指。也就是你所稱呼的魔法戒指,它們有許多不同的種類:有的力量大,有的力量比較小。次級的戒指都是在這門技術尚未成熟時打造出來的,對精靈工匠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裝飾品。但是,在我看來,它們對凡人來說依舊是無比危險。但更進一步的還有更高級的統御魔戒,又被稱做權能之戒、力量之戒,它們的危險是難以用言語描述的。」
「佛羅多,持有統御魔戒的凡人可以不老不死,但他並不會獲得更長的壽命或是繼續成長;他只是肉體繼續存在,直到每一刻對他來說都成為煎熬,但依舊無法擺脫這命運。如果他經常使用這戒指讓自己隱形,他會漸漸的褪化;最後他會永遠的隱形,被迫在管轄魔戒的邪惡力量之下行走於幽界之中。沒錯,遲早,他都會淪落到這個下場。如果他的用意良善、意志堅強,這時間會拖的比較久;但良善和堅強都救不了他。那黑暗的力量遲早會將他吞滅。」
「真是太恐怖了!」佛羅多說。兩人又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窗外只繼續傳來山姆割草的聲音。
「你知道這件事有多久了?」佛羅多最後終於問。「比爾博又知道多少?」
「我確信比爾博知道的不會比你多,」甘道夫說。「他絕對不會把有危險的東西送給你,即使我答應照顧你也一定無法說服他。他只是單純的以為這戒指很美麗,關鍵的時候相當有用;就算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也只是他自己的問題而已。他說這東西似乎『佔據了他的思緒』,他越來越擔心這東西。但他沒有想到罪魁禍首是這枚戒指。他只知道這東西需要特別的照顧;它的尺寸和外型變化不定,會以詭異的方式縮小和變大,甚至可能突然間從手指上掉落下來。」
「沒錯,他給我的最後一封信裡面有警告過我,」佛羅多說,「所以我一直用原來的練子將它綁住。」
「你很聰明,」甘道夫說。「至於比爾博的長壽,他自己從未將這兩者做出任何的聯想。他以為是自己身體硬朗的關係,因此也覺得非常自豪。不過他覺得情緒越來越浮動,越來越不安。他說自己『有點乾枯,快被搾乾』。這就是魔戒開始控制他的徵兆。」
「你到底知道這件事有多久了?」佛羅多再度問道。
「多久?」甘道夫說。「我所知道的情報很多是只有賢者才會知道的秘辛,佛羅多。但如果你的意思是對這戒指有多透徹的瞭解,你可以說我知道的其實還不夠多。我還必須做最後一個試驗才能斬釘截鐵的確定。但我現在已經不再懷疑自己的猜測了。」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呢?」他沉吟著,搜尋著腦中的回憶。「讓我想想,是在聖白議會驅逐幽暗密林中邪惡勢力的那一年,就正好在五軍之戰(譯注一),比爾博找到這枚戒指之前。我那時就覺得有些不安,卻渾然不知自己在畏懼些什麼。我經常想到咕魯怎麼可能會這麼簡單就擁有統御魔戒,至少一開始的時候看起來很簡單。然後我又聽說了比爾博說他是怎麼『贏得』這戒指的詭異故事,打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這個說法。在我終於從他口中逼問出實情後,我立刻明白他想要將這魔戒據為己有。就像咕魯聲稱這是他的『生日禮物』一樣。這兩個謊言的近似讓我的不安日益加深。很明顯的,這魔戒擁有某種可以影響它持有者的力量。我警告比爾博最好不要使用這種戒指,但他置之不理,甚至很快就被激怒了。我對此也束手無策。我不可能強行將魔戒從他手中奪走,又讓他毫髮無傷,而且我也沒有立場這樣做。我只能夠袖手旁觀,等待時機的到來。我本來應該去請益白袍薩魯曼,但我的第六感讓我遲疑了。」
「他是誰?」佛羅多問。「我以前從來沒聽過這個人。」
「可能你真的不知道,」甘道夫回答道。「至少在這之前,他對哈比人毫不關心。但他在眾賢者中的地位很高。他是我輩的領袖,也是議會的議長。他擁有淵博的知識,但自傲也隨之滋生。他痛恨任何人插手干預他的事務。精靈戒指不論大小都是他專業的領域。他研究這領域已經很久了,希望能夠重獲鑄造它們的知識。但當我們在議會中針對魔戒的力量爭辯時,他所願意透露的魔戒情報正好與我所畏懼的相反。我的疑竇就此深埋,但那不安卻未曾消退。我依舊觀察著世間的變化,等待著。」
「比爾博看來也似乎不受影響。年復一年,他的外貌卻絲毫不受歲月的侵蝕。我的內心又再度為陰影所籠罩。但我又對自己說:『畢竟他母親那邊擁有長壽的血統。還有的是時間。耐心等!』」
「我就這樣繼續等待著。直到那夜他離開這座屋子為止。他的所作所為讓我心中充滿薩魯曼的任何話語都無法壓抑的恐懼。我終於確認有致命的邪惡力量在背後運作。從那之後我就花費大多數的時間在尋求背後的真相。」
「這會不會造成永久的傷害呢?」佛羅多緊張的問。「他會慢慢的恢復吧?我是說他至少可以過著安詳的生活吧?」
「他立刻就感覺好多了,」甘道夫說。「但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勢力知曉所有戒指的情報和它的影響;而就我所知,這世界上沒有任何的勢力對哈比人有通徹的瞭解。賢者當中只有我願意研究哈比人的歷史,雖然這被視為枝微末節,卻充滿了驚奇。有時他們軟弱如水,有時卻又堅硬勝鋼。我想,這個種族或許會大出賢者們的意料,足以抵抗魔戒影響力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想你不需要替比爾博擔心。」
「的確,他持有魔戒很多年,也曾經使用過它;後遺症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消逝。舉例來說,最好先不要讓他再見到這枚戒指,避免造成嚴重的影響。如此,他應該可以快快樂樂的活上很多年,不再像他割捨魔戒時的樣子。因為,他是靠著自己的意志力放棄魔戒的,這很重要。在他放手之後,我不再替比爾博擔心了。我覺得必須對你負起責任。」
「自從比爾博離開這裡之後,我就一直很擔心你,我放心不下你們這些樂天、好玩卻又無助的哈比人。如果黑暗的勢力征服了夏爾;如果你們這些體貼、善解人意、天真的博格家、吹號者家、波芬家、抱腹家,更別提還有那著名的巴金斯家全都遭到邪惡之力奴役怎麼辦?」
佛羅多打了個寒顫。「怎麼可能呢?」他問。「他又怎麼會想要我們這種奴隸?」
「說實話,」甘道夫回答,「我相信迄今為止,記住,是到目前為止,他都忽視了哈比人的存在。你們應該感激這點。但你們祥和過活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他的確不需要你們,他擁有有各種各樣殘暴凶狠的僕人,但他不會忘記你們的存在。痛苦的哈比奴隸會比自由快樂的哈比人更符合他的心意。這世界上的確存在著純粹的邪心和報復的執念!」
「報復?」佛羅多問。「報復什麼?我還是不明白這和比爾博和我,以及我們的戒指有什麼關係。」
「這一切都是源自於那枚戒指,」甘道夫說。「你還沒有遇上真正的危機,但也快了。我上次來這邊的時候還不太確定,但局勢的演變證明了一切。先把戒指給我。」
佛羅多從他的褲子口袋中掏出了以練子掛在腰間的戒指。他鬆開練子,慢慢的將它交給巫師。戒指突然間變得十分沉重,彷彿它或佛羅多不願意讓甘道夫碰觸它。
甘道夫接下戒指。它看起來像是用純金打造的東西。「你在上面能夠看到任何標記嗎?」他問。
「看不到,」佛羅多說。「上面什麼也沒有。這戒指設計很簡單,而且它永遠不會有刮傷或是褪色的痕跡。」
「那你看著吧!」接下來的情況讓佛羅多大驚失色,巫師突如其來的將戒指丟進火爐中。佛羅多驚呼一聲,急忙想要拿起火鉗去撿拾戒指,但甘道夫阻止了他。
「等等!」他瞪了佛羅多一眼,用帶著無比權威的聲音說。
戒指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過了一會兒之後,甘道夫站起來,關上窗戶,拉上窗廉。房間瞬時變得黑暗寂靜;唯一的聲音只有山姆的樹剪越來越靠近窗邊的工作聲。巫師看著爐火,接著用火鉗將它拿出。佛羅多倒抽一口冷氣。
「這還是一樣的冰涼,」甘道夫說。「拿著!」佛羅多的小手接下這枚戒指:戒指似乎變得比以前厚重許多。
「拿起來!」甘道夫說。「仔細看!」
當佛羅多照做的時候,他看見戒指的內側和外側有著極端細微、比任何人筆觸都要細緻的痕跡;火焰般的筆跡似乎構成了某種龍飛鳳舞的文字。它們發出刺眼的光芒,卻又遙不可及,彷彿是從地心深處所發出的烈焰一般。
「我看不懂這些發亮的文字,」佛羅多用顫抖的嗓音說。
「我知道,」甘道夫說,「但是我看的懂。這些是精靈古文字,但它卻是以魔多的方言所寫成的,我不願意在此念出。但翻譯成通用語是這樣的意思:
魔戒全屬至尊御,
至尊指引諸魔戒,
至尊魔戒喚眾戒,
眾戒歸一黑暗中。
這是精靈自古流傳的詩歌中摘錄的四句,原詩是:
三戒命歸光天精靈王,
七戒定屬地底矮人皇,
九戒交與壽定凡界人,
至尊魔戒屬闇王,
魔多妖境暗影伏。
魔戒全屬至尊御,
至尊指引諸魔戒,
至尊魔戒喚眾戒,
眾戒歸一黑暗中,
魔多妖境暗影伏。」
他暫停片刻,接著用極端深沉的聲音說:「這就是魔戒之王,統御一切魔戒的至尊魔戒。這就是他在無數紀元以前失落的魔戒,這讓他的力量大為減弱。他對魔戒勢在必得,但我們絕不能讓他得逞。」
佛羅多一言不發,動也不動的坐著。恐懼似乎用巨大的手掌將他攫住,彷彿是自東方升起的烏雲一樣將他包圍。「這…這枚戒指!」他結巴的說。「怎麼,怎麼可能會落到我手中?」
「啊!」甘道夫說,「這說來話長。故事是從黑暗年代開始的,現在只有學識最淵博的歷史學者記得這段歷史。如果要我把所有的來龍去脈都說完,我們可能會在這邊從春天一直坐到冬天。」
「不過,昨天晚上我跟你提過了黑暗魔君索倫。你所聽說的傳言是真的:他的確又再度復生,離開了幽暗密林的居所,回到他古老的魔多要塞邪黑塔。這個名字相信連你們哈比人也有聽過,它就像是傳說中蘊含一切黑暗的邪惡之地。不管被擊敗多少次,魔影都會轉生成其它的形貌,再度開始茁壯滋長。」
「我希望這輩子都不要遇到這種事情,」佛羅多說。
「我也希望不會,」甘道夫說,「所有被迫陷入這時代的人也都絕不希望遇到這情形。但,世事的演變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我們能決定的只是如何利用手中寶貴的時間做好準備。佛羅多,陰影已經開始籠罩在歷史的長河上。魔王的力量正在不停的增加。我認為,他的陰謀還沒有成熟,但也距今不遠。我們一定要盡可能的阻止這情形發生。即使沒有掌握這恐怖的契機,我們也必須盡一切可能阻止他。」
「要摧毀所有的敵手、擊垮最後的防線、讓黑暗再度降臨大地,魔王只欠缺一樣可以賜給他知識和力量的寶物。至尊魔戒還不在他的手上。」
「擁有無比美貌和德性的三名精靈王和三枚統御魔戒不在他的勢力範圍中,他的邪氣和野心從來沒有污染到他們。矮人皇族擁有七枚魔戒,他已經找回了三枚,其它的都被巨龍給吞食了。他賜給九名功績彪炳的人類另外九枚魔戒,藉此禁錮他們。在遠古時代,他們就屈服在至尊魔戒的威勢之下,成為戒靈,也就是聽從魔王命令的魔影,亦為他最恐怖強悍的僕人。九名戒靈已經在這世間消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但誰能確定他們的去向呢?在魔影再度擴張的此時,他們可能跟著再度現世。別再談這個話題了!即使在夏爾的晨光下也不要輕易提及他們的名號。」
「現在的狀況是這樣的:他已經將九戒收歸,七戒中殘餘的也已經被他收服。精靈的三枚依舊不在他的掌控之下。但這問題已經不再困擾他了,他只需要找回他親手鑄造的至尊魔戒,這本來就是屬於他的;當初在鑄造的時候他就將大部分的魔力注入戒指中,這樣才可以統御所有其它的魔戒。如果他找回了至尊魔戒,他將可以再度號令眾戒;連精靈王的三枚魔戒都無例外;他們的一切力量、部署都將赤裸裸的呈現在他面前,他將會獲得空前絕後的強大力量。」
「這就是我們所面臨的危機,卻也是轉機,佛羅多。他相信至尊魔戒已經被精靈摧毀了;我也希望這是真的。但現在,他知道至尊魔戒並沒有被毀,而且也再度現世。他費盡心血只為找尋這戒指,所有的心思皆投注其上。這是他最大的契機,也是我們最大的危機。」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沒有摧毀魔戒?」佛羅多大喊道。「如果魔王的力量這麼強大、這又對他那麼珍貴,為什麼他會弄丟這戒指?」他緊抓著魔戒,彷彿已經看到黑暗的魔爪伸向他。
「這戒指是從他手中被奪走的,」甘道夫說。「在古代,精靈們對抗他的力量比現在還要強,也並非所有的人類都與精靈疏遠。西方皇族的人類前來支援他們對抗魔王。這是段值得回憶的歷史,雖然當時黑暗迫在眉睫,戰火漫天,但偉大的功績、壯烈的奮戰和事跡亦足以扭轉絕境。或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完整的故事,或者讓對這段歷史知之甚詳的人親自對你述說。」
「我把你需要知道的都告訴你,這樣可以省去很多時間。推翻索倫暴政的是精靈王吉爾加拉德和西方皇族伊蘭迪爾,但兩人也都在戰鬥中壯烈犧牲。伊蘭迪爾的子嗣埃西鐸斬下索倫的戒指,並且將戒指收歸己有。索倫的肉身灰飛煙滅,靈魂隱匿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最後才在幽暗密林重新轉生。」
「但魔戒在此同時卻也跟著失落了。它落入大河安都因中,消失的無影無蹤。當時埃西鐸正沿著河岸行軍,當他來到格拉頓平原時遭到半獸人部隊的伏擊,所有的部下幾乎當場戰死。他跳入河中,但魔戒在他游泳時突然滑落,發現他的半獸人立刻當場把他射死。」
甘道夫停了下來。「就這樣,魔戒落入格拉頓平原的黑暗河泥中,」他說道,「退下了歷史和傳說的舞台。連知道它來龍去脈的也僅剩數人,賢者議會亦無法再得知更多的情報。不過至少,我認為我可以把故事繼續下去。」
「很久以後,但距今依舊很長一段時間之前,大河岸、大荒原邊住著一群手腳靈活的小傢伙。我猜他們應該跟哈比族血緣接近,和史圖爾的祖先可能是同一個血緣,因為他們喜愛河流,甚至經常在其中游泳,建造出小船或竹筏在其上航行。在他們之中有個地位很高的家族,這個家族不但人丁興旺,財力也無與倫比。傳說中,這個家族的統治者是一名睿智、嚴肅的老祖母。這個家族中最富有好奇心的少年名叫史麥戈。他對於一切事物都喜歡追根究底;他會潛入幽深的池子裡,他會在樹根和植物底下挖洞,他在各種各樣的洞穴中探索著。他的眼光不再看向山頂、不再注意樹木或是空氣中的花香:他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腳底。」
「他有一個和他氣味相投的朋友德戈,他的目光銳利,但速度和力氣都比不上史麥戈。有一天他們扛著小舟去格拉頓平原上泛舟。史麥戈到岸邊去到處探索,而德戈則坐在船上釣魚。突然間有一條大魚吞下了德戈的釣鉤,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那條大魚就把他拖到了河底去。他彷彿在河床上看到了什麼發亮的東西,因此他鬆開釣線,屏住呼吸想要撈起這東西。」
「接著,他滿頭水草和泥巴,狼狽的游上岸來。出人意料的是,當他洗去手中的泥漿時,發現那是枚美麗的金戒指,在陽光下反射著誘人的光芒,讓他心動不已。但此時,史麥戈躲在樹後面打量著他,當德戈呆看著戒指時,史麥戈無聲無息的走到他背後。」
「『德戈老友,把那東西給我,』史麥戈對朋友說。」
「『為什麼?』德戈說。」
「『因為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要禮物,』史麥戈說。」
「『我才不管你,』德戈說。『我已經花了大錢買禮物給你。這是我找到的,就該歸我。』」
「『喔,真的嗎,老友,』史麥戈抓住德戈,就這麼活生生的把他給勒死了。最後,他把戒指套在自己手上。」
「後來再也沒有人知道德戈的下場;他在離家很遠的地方被殺,屍體又被藏的好好的。史麥戈一人獨自回家,發現當他帶著戒指時,沒有人看得見他。這讓他十分高興,因此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這件事。他利用這能力來打聽一切可以讓他獲利的秘密和消息。他的眼睛和耳朵開始對其他人的把柄無比靈敏。魔戒按照他的天性賜給他對等的力量。難怪,不久之後他就變得極不受歡迎,被所有親戚排擠(當他沒有隱形的時候)。他們會用腳踢他,而他則會咬他們。他開始偷竊,自言自語,在喉中發出怪聲。他們叫他咕魯,惡狠狠的詛咒他,斥責他滾遠一點。他的祖母為了避免衝突,於是將他趕出了家族居住的地方。」
「他孤單的流浪著,偶爾為了這世間的殘酷而啜泣。他沿著大河漫步,最後來到一條從山上流下的小溪邊,繼續沿著小溪前進。他利用隱形的手指在池子中捕捉鮮魚,生吃它們來充飢。有一天,天氣很熱,他正在池中捕魚;熱辣辣的陽光照在他背上,池中的反光讓他眼淚直流。由於長期在黑暗中生活,他幾乎忘記了陽光這檔子事。他舉起拳頭,最後一次咒罵著太陽。」
「當他低下頭時,他發現眼前就是溪流發源的迷霧山脈。他突然間想到:『在山底下一定很陰涼。太陽就不會再照到我了。山底下一定有很多從來沒有被人發現的秘密。』」
「就這樣,他晝伏夜出的趕往高地,發現了溪水流出的山洞。他像是蛆蟲一樣的鑽進山中,消失在歷史的記載中。魔戒也跟著一起隱入黑暗。即使他的鑄造者此時已經重生,也無法感應到它的存在。」
「咕魯!」佛羅多大喊道。「是咕魯?你說的該不會就是比爾博遇到的那個咕魯吧?這太邪惡了!」
「我覺得這是個哀傷的故事,」巫師說,「這故事可能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甚至是我所認識的哈比人身上。」
「不管血緣關係有多遠,我都不相信咕魯和哈比人有關連,」佛羅多有些激動的說。「這太污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