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鍾情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飛揚法庭
    記得那個冬天格外寒冷,清晨醒來經常看見又有霜雪封住了老式窗子,我就躲在被子裡看那形狀各異的窗花一點點消融。家裡開足的暖氣讓人隨時昏昏欲睡,腿上的石膏讓我不敢稍動舉步維艱。毫無疑問這是一段鬱悶的時光,由於再度休了病假,上班的日子又遙遙無期,工作去向也莫稜兩可變得極不明瞭。

    爆竹聲中一歲除,轉眼到了元旦。我和母親兩個人包了餃子,守著電視聽完了新年鐘聲,在一片熱鬧的歌舞昇平中,媽媽先行歎氣想起離世的父親,難過地說你爸要是活到現在,該是六十的人了。我暗想自己也已經到了二十九歲,雖然東北人講究過的是虛歲數,但這個年齡也足以讓我意識到,而立之年正在時間的滴噠聲中向我步步逼近。

    三十而立,在我心目中那應該是個人生成熟的季節,可自轉業後我就庸庸碌碌一事無成,如今又混得如此狼狽,心中滿是不知如何自處於世的傷感,如何再敢奢想成熟?

    新年第四天,高煜一大早便按響了我家的門鈴,高高大大地站在門口:「伯母過年好,拜個晚年!哎,莫小婉呢?」

    他的到來很出乎我媽的意料,她仰視著他半天沒認出來,遲疑著說那你進屋來吧。我拄了拐迎出來,趕緊把他請進來。我媽可能覺得客廳有些凌亂,就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她在秦宇和劉春面前可從來沒表現得如此緊張,我笑想這高煜確實有種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他的這種感覺,是不容易讓人一下子就親近起來的。我笑著把媽媽讓到裡屋去,又請高煜坐下。

    高煜坐在沙發上,還在東張西望地問小婉,我告訴他小婉沒來我家。

    高煜搖頭道:「不對呀,我們是一起來的。我和門衛交涉耽誤了些時間,讓他開大門好把車開進來,莫小婉應該比我早進來才對呀!」

    說著門鈴又響,媽媽又急著跑出來開門,小婉身穿華貴的白色貂皮大衣,臉凍得通紅哈著手走進來,我們問她去哪了,她沒好氣地說有些破東西堵在家門口,她幫我把它扔到垃圾箱裡去了,卻死也不說是什麼東西。我知道這妹妹一向想起一出是一出,就轉而問你們倆怎麼一起來了?小婉不上班了嗎?小婉說我們公司一直休到5號呢。

    高煜這回學乖不少,笑著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是要錢來了。

    媽媽已經想起他是誰,趕緊從裡屋把一隻信封取了出來,告訴他從我住院的第二天起,就把錢裝在這個信封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等他出國歸來。高煜接過來自然不會數,隨意裝到衣袋裡,轉手又掏出一疊錢來,往茶几上一放告訴我們:「醫大一院外科那幾個主任跟我都是哥們,哪會要咱們的錢!喏,都給退回來了!」

    我媽緊張地說那怎麼好意思。

    高煜轉個方式安慰她:「我是律師,他們都怕我告他們收取病人紅包,那樣他們連主任都當不成了,伯母您就當是行行好成全他們吧!」

    我媽覺得很高興,一個勁地說可謝謝高總了。高煜認直道:「伯母您別老是叫我高總高總的,我和施慧同歲,又是好朋友,您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我媽笑了,她還不知道高煜的名字呢。小婉看來真是在外面搬弄了什麼東西,一直把手放在暖氣上烤,臉蛋也紅紅得活像剛打完雪仗,這時回頭問:「慧姐,高煜剛從日本回來,說要讓你出去散心,你去嗎?」

    我笑著搖頭說我這樣子還散什麼心,高煜自信地告訴我你往外面瞅。我透過窗子看見外面家屬院的雪地上,停著一輛依維克麵包車。車門下邊靜靜地放置著一張輪椅。

    高煜說今天他要出庭,問我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庭審。

    我從一開始認識高煜,就知道他畢業於北京政法大學,又以法學碩士的身份主持著一家律師事務所,年輕有為是勿庸置疑的,但我從來沒有看到他展示這方面的才華,想不到他會請邀請我們去欣賞他在法庭上的風采。我在家悶得時間久了,真是抱了極大的興趣去看,但這回庭審帶給我的衝擊力,還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預料。

    我和小婉坐在法庭的一個角落裡,我的輪椅在過道上,因為是在最後面,所以並不引人注目。法庭裡人很多,小婉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饒有興趣地看著法庭上莊嚴的國徽,看今天的四名法官──一名審判長、兩名審判員、一名書記員全部身著黑衣紅佩帶,兩名公訴人向著嶄新黑西服,上別國徽胸章,精神抖擻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連聲感歎說好神聖呀!

    接著,控辨雙方的律師先後從法庭旁邊的通道上出現了,一色兒身著樣式一新的律師袍。走在最前面的高煜本來就風度翩翩,黑短袍白襯衫紅領巾襯得他格外年輕英俊,跟在他身邊的助手是位嬌小可愛的女孩,臉上也洋溢著一種幸福的光彩,後面兩位律師年紀要比他們大得多。這四位律師往法庭上東西一站,衣著光鮮如同是上台表演,我還沒反應過來,小婉先行輕聲笑了起來。

    旁聽席已然騷動,閃光燈亮個不停,還有幾家電視台記者也扛了攝像機追著律師開始大錄特錄,多數都在對準高煜這一邊。這時,我竟然看見了我們司法廳的劉廳長,他同幾位省高院、檢察院的領導也笑瞇瞇地進入法庭中,在旁聽席上落座。亂了好一會兒,記者們還是熱情不減,最後弄得連表情嚴肅的審判長也微笑起來。馬上有工作人員上來維持秩序,連聲說一會兒休庭時,司法界的領導和律師們會給大家留拍照和採訪時間。

    這時,庭警才把被告帶上法庭,氣氛立刻安靜下來。至此我才明白,這是新年伊始高院的公審法庭上,審、辯雙方同時身著新式服裝上庭,這在本省司法界尚屬首次。實際上,像這種庭審的場面我並不陌生,在部隊時我還做為公訴方證人出庭指認過抓捕的罪犯,只是在那個時候,法官檢察官一律制服大簷帽,律師的衣著就混同於一般老百姓。這一回,能夠親眼目睹自己的朋友在這樣一個有著特殊意義的庭審中新裝亮相,感到既新鮮又有趣,當然,還有一些些的親切感!

    九點整,審判長落槌開庭。

    法庭審判的是一起經濟案件,之所以選擇直接在省高院開庭,是因為原告是本省一家很大的合資企業,案件就有了涉外的意味。公訴人稱,被告是這家合資企業的財務主管及三名下屬,財務主管是外籍華人,他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夥同屬下財務人員,將該企業過千萬資金挪用,投入香港的股票和期貨市場,案發後公安機關、檢察機關都已經介入,除那名財務主管已經自殺身亡外,財務副主管、會計和現金出納員今天都站到了被告席上。

    高煜是這三名被告的辯方律師,他一項項地羅列事實,反駁訴方對三名被告的指控,認定除了主犯財務主管外,這三名下屬只是不同程度地犯有瀆職罪,而非故意侵吞財產和詐騙。接下來法庭辨論開始,高煜一個個地請出證人,一份一份地出示證據,證人裡面居然有一位合資公司的中方副總,物證裡面包括了公司從成立到現在的幾乎全部的內部規章制度,力證三名被告確實是在公司財務制度有漏洞的情況下,因懼上涉罪。控方律師自然要一一反駁,但只有部分物證而缺乏有力的人證,主犯又已經不能開口,辯詞就顯得有些空洞乏力。最後,言來語往間只精彩了高煜一個人,幾乎下半場都是他在唱獨角戲。小婉在底下非常讚歎高煜的專業口才和機敏反應,又內行地說這頗似巴林銀行案件,都是由於一個人的貪心搞垮一個大企業的典型案例。

    我卻從中聽出了些另外的東西。

    審判長在聆聽雙方陳述和辯論後,認為控方對財務副主管的指控事實不清,宣佈暫時休庭,擇日再審。

    於是閃光燈又亮起來,記者們蜂擁而上,讓高煜模特般站在那兒前後左右照了個夠,女助手也遇到了同樣待遇。那兩名律師比不過年輕人的風頭,就搖頭笑著先行退出。接下來電視台的主持人直接拿了話筒分別採訪劉廳長和高煜,廳長介紹了律師服在全國和本省推廣的情況,高煜也說了些諸如穿上律師服是我們律師行業地位提高的象徵,做為公民權利的保護神和社會公正的代言人感到十分自豪之類的套話。這時場上出現了笑聲,因為有幾個學法律的大學生上來找高煜簽名,小婉看了也笑個不成,說律師做到了這個份上就成了明星了。

    等記者們撤出去後,劉廳長上前親切地拍了高煜的肩膀,順便摸著律師袍端詳起那枚律師徽章,高煜也顯得非常放鬆,乾脆把那小徽章摘下來遞到劉廳長手中,又笑著訴苦:「我說各位領導,第一次穿這個真不習慣,這袍子設計得可厚了,冬天還行,夏天肯定熱死人,看我現在都冒汗了!還是公訴那套西服穿了自然些!」

    有位高院的領導笑著氣他:「你小子就美吧,趕上好時候了!看看我們這些老頭子,搞了這麼多年法律,想穿還穿不上呢!」

    高煜轉頭央求:「劉叔,你馬上要去部裡上任了,給咱們律師再呼籲呼籲,也來個夏常服行不行?」

    領導們全都笑起來。不用多說,我此刻的驚訝,已經到達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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