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中長滿了雜草,一條小路穿林過野到達這裡。一座高大的墓碑矗立在朝陽的斜坡上。石碑的質料是上佳的玉清石,表面被打磨得非常平滑,上面刻著幾個剛勁的大字——「玉仙鎮除妖義士公孫大娘之墓」!
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能夠以「公孫大娘」之名被立碑寫傳,而且被稱為「義士」,足可見公孫大娘在玉仙鎮人心中的地位。墓碑的周圍種了幾棵石杉,一圈艷麗的花兒正開得鮮艷,周圍沒有一絲雜草,可見經常有人來打掃。
公孫良跪在墓碑前已經整整一天了,朱小七就站在他的身後。時間已經接近黃昏了,前兩次送來的飯菜依然擺在一旁的大石上,公孫良一口都沒有動過。朱小七不由暗暗著急,生怕公孫良有個三長兩短。
前一天晚上,公孫良聽朱大伯眾人說了母親的墳墓的位置,就想立刻前去拜祭,可是6人死死地攔住。因為他剛剛甦醒,身體還未恢復,而且又不認識路,眾人都說要休息之後才能去。所以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在朱小七的帶領下,翻過了幾道山梁,來到了被鎮上的人們稱為「義士碑」的地方。
一幕一幕的往事回閃過腦際,而這些片斷裡,公孫良也逐漸從一個呀呀學語的黃口小童成長為俊偉的青年了。母親雖然死了,卻死得很榮耀,和母親生前教誨自己的信條一樣,頂天立地,氣貫長虹。所以公孫良儘管萬分悲痛,卻也感到十分的自豪。墳前被修葺的很乾淨,證明母親死後一樣得到鎮裡人們的景仰,也算聊以安慰了。
小七又過來催促了一遍,天色已經漸漸黑了,該是回去吃晚飯的時候了。公孫良漸漸從悲傷中舒緩了過來,於是深呼一口氣,站起身來。可是由於時間跪得太久,雙腿已經完全麻木,所以剛剛站起身來,馬上一個趔趄坐倒在地。小七連忙過來攙扶起他,一手拿起變涼的飯菜,搖搖晃晃地朝來路走去。
三天過去了,公孫良每天都來墓碑處跪著陪上母親一天,而小七呢,也是每天都在飯時的時候來送點飯菜。可是今天,剛走到半路,就見公孫良正在往回走。
小七很奇怪,問道:「小良,你回來了?」
「嗯,我想通啦,呵呵,走吧,回去吃飯吧!」公孫良略顯輕鬆地道。
「是嗎,那太好了!呵呵!」小七高興地叫道。
回到了老屋,朱大伯和小七、公孫良三人圍在一桌吃飯,小七的母親早年就去世了,所以一家人就只剩下小七和父親兩個。朱大伯道:「小良,你想開了就好。人嘛,總是要活著的。活一天就見著一天的太陽,能活著就是好事了,何必想不開呢?」
「爹,您說什麼呢。小良,別聽你大伯的,其實要我說,你娘如果有靈,也不願意看到你現在這樣子,說不定早就和小時候一樣,老大巴掌砸過來了,呵呵!你忘了那時候咱們出去和鄰村的小孩子打架,打贏了回來還被你娘罵了?」小七道。
「是啊,那天就被娘罵了,還罰了我劈了一夜的柴。」公孫良邊回憶邊道。
「是啊,那些話你可還記得吧,反正我是沒忘了。」小七說著往口裡扒了口飯。
「嗯,娘說教我們功夫是為了鋤強扶弱,還教了好一大堆道理啊。就是記得那些話,我才想開了,呵呵!以後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再讓娘擔心了!」公孫良嘴角一抽,難看地笑了笑。
「對啊,我就說嘛,活著就是福氣啦!人嘛,有的時候還是知足常樂得好!」朱大伯喝了口湯,愜意地道。
「是,朱大伯教訓得是。」公孫良低頭應道。
「那麼,小良你打算以後做什麼啊?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如果不走,咱們哥倆兒倒是可以一起幹點什麼。」小七道。
「嗯,這個,我還沒有想過。等過幾天看看情況再說吧。」公孫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小七見狀也不勉強,反正日子有的是,只要公孫良不走,時間久了自然就好勸說了。
晚飯過後,公孫良回到自己暫時住的一間小屋,躺在床上卻睡不著。自己是一定不能和小七住在一起了,從上次在光芒之城的屠城一戰之後,公孫良就知道,自己和凡塵俗世的人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也許,再和他們住在一起,自己身上的魔煞會對他們產生極大的危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釀成自己不願意見到的慘事。
繼續和他們呆在一起已經變成了一種奢望,所以公孫良決定,還是盡快離開這裡。可是,離開這裡去哪呢?天地茫茫,卻好像沒有自己的去處。身似無根之木,心如不系之舟,走到哪裡卻還不是一樣?
還是走了再說吧!打定了主意,公孫良悄悄地收拾著自己的小包裹,束好了頭髮,待得朱氏父子熟睡了之後,從大屋裡找來筆墨,寫了一封短信。因為早年在天闕山的時候,閒來無事倒也學了些筆墨之事,所以一封留書提筆而就。大致就是說自己還有事要辦,請各位父老鄉親放心,自己一定遵從母訓好好做人,待得日後自有相見之期云云。
寫好了之後,折疊起來,拿起桌角的油燈壓住了信紙一角。公孫良悄悄地推開屋門,來到了院子裡。再一次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無比熟悉的舊屋和院落,公孫良輕歎一聲,縱身飛起,朝著後山「義士碑」飛了過去。
這一夜有風無月,山林間的樹木和野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無數樹木在風中揮舞著身軀,彷彿憧憧的鬼影在黑暗中迎面撲來。圓形的墳塋孤寂地立在斜坡上,「義士碑」彷彿守衛的武士,堅定地伴隨在側。
凝立了半晌,公孫良默默地向母親告別之後,輕輕提氣,躍升到半空,轉身返向南方,就想離開人煙稠密的玉仙鎮。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股奇怪的氣息忽然傳了過來。
氣息略微顯得冰冷而陰沉,可是卻有點熟悉的感覺。那應該是屬於黑暗的氣息,可是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公孫良順著這股氣息傳來的方向悄悄地潛了過去。
越往前走黑暗的氣息越濃,而前方的樹木開始變得密集起來,一人多高甚至長得像小樹一般的雜草成群地生長著。公孫良悄悄地釋放出血芒,騰身飛上樹梢,在空中繼續追尋著。穿過無數山野之後,終於,在玉仙鎮東南方的一處深山裡,那種氣息濃烈得達到極致。
公孫良目聚神光仔細觀瞧,在一處山坳裡,一團黑色的濃霧盤旋環繞著一處微微鼓起的土包。赤色的山巖在黑色的泥土的覆蓋下裸露出來,一群一群的爬蟲不斷地從泥土裡拱出,朝著那一團黑氣裡爬過去。
湊近了看過去,公孫良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那些爬蟲竟然和光芒之城的那些蟲一個模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此處離光芒之城所處的西域足有數千里,難道,難道這裡也有一個類似光芒城的地方嗎?不可能!公孫良瞬間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就自己的瞭解,裂玉山附近從來沒有這樣的地方。那麼,這些蟲子是哪來的呢?
公孫良小心地分出一絲血霧,緩慢地靠近了那個土丘,想讓血霧進去然後自己靠著神識來一探究竟。哪知道血霧一靠近土丘,忽然所有的蟲子前進的速度突然加快,而黑氣則突然回縮進了那個土丘。好像意識到了危險一樣,一條隆起的管道一樣的軌跡由土丘開始,迅速地朝西遁向遠方!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視線之外!
公孫良一驚,什麼東西這麼厲害!居然靈敏性如此之高!分出一絲魔力,在地上劈開了一道裂痕,裂縫之下無數的蟲卵堆壘在一起,有的正在孵化出幼蟲,有的則已經破殼了。
公孫良本來泛紅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這到底是什麼魔蟲,居然繁殖力如此厲害,而且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裂玉山區,這些蟲卵要是孵化完成,整個裂玉山,甚至加上周邊地區,將完全陷入地獄般的世界,甚至比光芒城的情況還要慘!
想到這裡,公孫量定氣凝神,所有的血煞和魔霧完全放出,仔細地察識地下的世界。好半晌,公孫良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一帶的地下已經沒有魔蟲了,好像剛剛所有的蟲都被吸收進了那個逃脫的東西裡。而剩下的蟲卵雖然數量非常龐大,遍及了整個山坳,可是,以公孫良的力量,在日出前完全消滅掉也不算難事。而且,令公孫良心安的是,並不是整個地下都是蟲卵,有界限就好,至少現在表明只要除去了這些,那麼自己的家鄉至少沒有潛在的危害了。
無數的蟲卵在血煞的作用下象打碎的雞蛋一樣流出了青白的漿液。隨著血煞的催動,漸漸變成了一團團青色的霧氣。公孫良忽然發現,這些青色的霧氣自己居然能夠吸收!而且,效果好像比上次在光芒城以血煞催炸的蟲屍煉成的血霧要好得多!
真是意外之功!為家鄉除害的同時,自己居然在修煉的路上獲得了意外的助益。吸收的過程中,公孫良不斷地運轉魔功,忽然,他發現在陰脈總鑒的星空裡,「化欲」大星已經完全亮起,而「星動」和「化欲」星之間的陰脈也漸漸有變色的跡象!他心裡不由一陣歡喜,經過光芒城一戰,再加上剛剛吸納的能量,自己在修煉的道路上又前進了一步!
東方漸漸有些泛白,風也似乎停了。所有的蟲卵都被催化成青霧吸收了。公孫良睜眼一看,整個山坳的地表竟然微微陷下去了一層,有的地方塌陷成一個個的坑穴,裡面形如蜂窩的土巢顯露出來,想來就是原來放置蟲卵的地方。
再一次仔細檢查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確認蟲害完全被拔除之後,公孫良開始望著那一道遠去的土遁之路出神。看來這個傢伙知道自己的厲害,開始逃了,可是不管它逃向哪裡,自己都一定要把它追到,不然這麼可怕的繁殖能力,到了哪都是一個大大的禍害!
公孫良分出一絲血霧,牢牢地攫著那一絲冰涼的黑暗之氣,趁著天色還未大亮,駕起血芒飛速地追了下去。
一道土線直直地飆向遠方,公孫良越追越感到奇怪,以自己現在的實力,要追一個魔蟲很容易,可是從凌晨微白一直追到現在快到正午了,居然連個影子都沒追到!只是盲目地跟著自己的神識不停地飛奔。可是奇怪歸奇怪,既然神識並沒有跟丟,那麼還是要繼續追下去的,而且一定要快,否則後果不敢想像!
公孫良現在已經接近了修真人所說的辟榖的階段了,平常幾天不吃食物基本也是沒事的,前些日在朱大伯那裡按時吃飯,只是不想引起人們的注意而已。沒有了這些雜事,加上現在漸漸已經接近山區,人煙稀少,所以公孫良可以毫無顧忌地在光天化日之下縱身飛掠。
就這樣行了一天,體內的魔氣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目標依然沒有追到。夜色中,公孫良開始打坐恢復。修魔者恢復的方式有些霸道,和修真者有很大的不同。一般修真者講求的是內煉真氣,化實為虛,週而復始,循環不息。也就是不假外求,以自己的身體為一個宇宙星空,煉到一定階段,則實現內外合一,兩個宇宙遙相呼應,最後無分內外,不分彼我。
可是修魔者不同,一切皆為外求。講究天地萬物為我所用,納百川之靈,合山嶽之氣,聚合而成宇宙。也就是將一切外來的好東西,天地間靈氣的結晶完全吸納歸自己所有,那麼,這樣集合而煉成自己的星空,也就和自然的宇宙無大差別。
可是這樣的修煉,對於其他自然界的生物來說,就是一場截難。比如現在,在這個蒼莽的山野裡,公孫良的血霧包裹著自己的身體,冉冉升起,緩緩散開,在往復循環中,魔力的恢復是極其緩慢的。
忽然間,一隻小獸從草叢中跳出,受到公孫良魔氣的驚嚇,驚恐地從公孫良身邊跑過。可是空氣一蕩,血霧不受公孫良控制,很自然地受到有生命氣息的小獸的吸引,纏繞在了小獸身上。沒跑出幾步遠,蓬的一聲,小獸炸裂,血霧瞬間增強,公孫良頓時覺得精神一震!
撲稜稜,爆炸聲將幾隻飛鳥從草叢中驚起,可是一樣地逃不過血霧的糾纏,成了公孫良修煉的祭品。公孫良忽然間明白了魔捲上以前不明白的幾句話。原來,修魔者這樣受修仙者的唾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啊。可是,雖然不忍,現實已經無法選擇,公孫良一開始修煉,血霧自身的特性就發揮出來,周圍的生靈就肯定會遭受被煉化的命運。這一點是在公孫良光芒城一戰煉成了血煞之後,才開始慢慢發覺的。不然以前在拉罕的小屋旁修煉,整個光芒城的人不被煉化了才怪。
無奈之下,公孫良只得找一些鳥獸少的地方修煉,可是這蒼莽疆域,生靈實在太多,無論到哪都一樣的結果。最後公孫良只得專門找一些兇猛的野獸棲息的地方修煉,一來這些野獸一般不是極為高大就是天地間的靈獸,修煉血煞是極為好的補品。另一方面煉化它們,公孫良心裡會稍微好過一點,總算能有那麼一點鋤強扶弱的意思。
就這樣,一邊修煉恢復一邊追逐著那怪東西,公孫良一路向西奔馳著。這一天,正飛行間,看著地形忽然有些熟悉,仔細辨認了一下,公孫良不由驚呼出聲。原來,兜兜轉轉之後,居然又回到了西域邊疆!——
新作盟推薦:《黑暗學徒》類別:異世大陸|專欄作者:白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