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昊天縱身躍入鼎內,如流星一般筆直落下,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眼前雲霧瀰漫,朦朦朧朧,混混沌沌,不知道腳下的路還有多遠,也不知下方會有什麼正等著自己,幾乎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他才終於落在實地之上。
落地時腳下很軟,就像落在棉花上一般,低頭看時,原來是一片綠茸茸剛剛沒過腳踝的草地。那草極細極軟,密如毛髮,綠如眉眼,格外可愛。
環顧四周,他發現這片草地方圓十餘里,背後是綿延不絕的高山,身前是一望無際的綠水,左右兩側都是鬱鬱蔥蔥的密林。
抬頭看,只見藍天如畫,白雲悠悠,清風徐來,百鳥飛鳴。
那一刻,他覺得很意外。因為在他的想像中,入鼎之後應該是一片渾沌,就像盤古開天之前,鴻蒙鴻洞,陰陽未分;或者像上次在萬滅王鼎之中的遭遇,風雲變化,電閃雷鳴,環境極其惡劣。可是這些預想的場景都沒有出現,出現的卻是寧靜祥和的仙境,簡直不像是在鼎內,而像是回到了雁湖一般,真是令人難以相信。早知如此,他會把蘭兒帶進來,讓她跟著自己一塊兒修煉。
可惜好景不長,正在他心感遺憾的時候,明朗的天空轉眼間佈滿了烏雲,無邊的黑霧迅速籠罩了大地,彷彿冬日的夜幕驟然降臨一般。
沒過多久,雲霧之間驀地現出一條人影,人影來勢奇快,片刻之間落在他的面前,一個十分熟悉的面孔對著他冷笑:「神州子!我們又見面了,你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到鼎中來受死,這才叫自投羅網!」
葉昊天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抑或做了場白日夢,要不然,真神怎麼跑這裡來了?
真神得意的笑道:「又叫甕中捉鱉!哈哈……這一回,你空有瀚海神舟,恐怕也跑不掉了吧?」
葉昊天心中發毛,面色大變,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時之間束手無策,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那感覺就像在賭場豪賭一般,前面一個勁的贏,最後一把卻將所有的賭本都輸了去。只落個空歡喜長歎息的下場。
真神哈哈大笑道:「我說你一路順風順水,未免太得意了!一面修仙求佛,一面身入愛河,只知道卿卿我我,哪裡注意有人在旁窺測?這一次,老夫小心翼翼的用神仙罩封閉了全身信息。早就在仙巖谷外等候多時了!哈哈!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給我追入補天宮來。」
聽見「身入愛河卿卿我我」幾個字,葉昊天的心裡「咯登」一聲,頓時想到守在外面的蘭兒,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真神既然能從容闖入鼎中來。顯然守在鼎外的幾個人都要凶多吉少了!在真神的全力一擊之下,縱然是女媧娘娘只怕也擋不住,更不用說蘭兒和雲華夫人了。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心中冰涼,又悔又痛,渾身顫抖個不停。
真神以為他害怕了,笑道:「堂堂的昊天大帝,竟然怕成了這樣樣子,就差尿褲子了!既然如此,交出開天九寶,我給你個全屍!嘿嘿,不但給你全屍,我還要放你魂魄一馬,讓你重新投胎!」
葉昊天的心裡一個勁的亂跳:「蘭兒……蘭兒會不會身遭不測?琴音淙淙,似水無形,花隨水轉,香消無蹤?自古紅顏多薄命,清秀於外,內慧於中的蘭兒就這樣去了?如若真的死了,不知道魂魄何在?她能夠重新輪迴檯球?會不會被真神收入陰陽法輪?那樣一來,她連往生極樂世界的機會都沒有了……」
真神看著他呆住了的樣子,連連搖頭道:「可惜啊!空有驚世人才華,卻無過人膽略,真是令人失望!早知如此,我也不用下這麼多工夫!」
葉昊天勉強按捺心中的痛楚,將一隻顫抖著的手控入乾坤錦囊之內,牢牢的握住鎮妖寶塔,準備奮力一搏,不死不休。
真神一直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顫抖的身軀忽然停了下來,不禁微微點頭,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嘴上卻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就不要垂死掙扎了。怎麼?還想動手?好,我關門打狗,就給你這個機會,也好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死志已明,葉昊天忽然有種看透世情的感覺,整個人變得輕鬆起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微微一笑道:「神君,有件事在下始終弄不明白。若論才智武功,尊駕都是上上人選,為何放著好好的正路不走,卻偏偏入了魔門?」
真神「哼」了一聲:「何謂下?何為魔?這世間誰能說得清楚?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待我滅了玉帝,活捉了佛祖,坐上凌霄寶殿的龍椅,接受眾仙的朝拜之時,我就是正道了!」
這一刻,葉昊天的神智變得無比清明,覺得臨死之前也要爭一口氣,於是朗聲分辯:「正道以理服人,邪魔強詞奪理,這就是正邪的分別之一。君子動口不動手,高士鬥智不鬥力。你若能言辭之間說得動我,才能算你真的高明,也才讓我心服口服。」
真神銳利的目光在他臉上掠過,上下打量了他好大一會兒,最後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嘿嘿」笑道:「與魔論道,你也想得出來!不怕別人笑你對牛彈琴?與虎謀皮?也罷,看你氣質不凡,像個人材,只要交出開天九寶,我就給你個公平論道的機會。若是你贏了,我不但饒你不死,還有件珍貴的禮物相贈;若是輸了,嘿嘿,則要拜我為師,聽我吩咐!如何?」
葉昊天心中疑惑,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為何捨易求難,竟然答應自己口舌決鬥的提議,難道說真神太過變態?喜歡獵戲老鼠,非要把自己玩死不成?
真神迎著他疑惑的目光看去。坦然解釋道:「『高處不勝寒』。縱橫天下找不到對手,那感覺並不舒服,所以我一起留心世間的能人高士,你能於出道後短短的兩三年內成為高高在上的二品上仙,甚至贏得佛宗和五老帝君的寵信,說明你的才智極高,有著別人無法企及的地方,我以魔君之身統治天下,需要大量的輔佐之人,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自然不能放過,這就是我常去靈壁石店找你閒聊的原因。況且,如今天下未定,戰事紛紜,若是你能以昊天大帝的身份與我裡應外合。必然事半功倍,大大加快一統天下的步伐。」
葉昊天搖搖頭,說道:「拜你為師是不可能的!若是我贏了,你難道真能放過我不成?」
他身為儒家亞聖,自然精通剛柔相濟的中庸之道,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事態雖然嚴峻,卻未達到一敗塗地的地步,因為龜鏡和九品蓮台都在風先生手裡,若能找到開天神斧,合眾神之力。不是沒有東山再起戰敗真神的機會。若能活捉真神,從對方手裡搶到陰陽法輪,或許能夠尋回蘭兒的魂魄,哪怕她已經變成了魔煞,也有校正回來的可能,憑著九品蓮台和九天坤鼎的視力,應該能夠便蘭兒恢復如初。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忽然又恢復了生機,清楚的把握了眼前的形勢:自己奮力一搏也保不住開天九寶。與其自討其辱,不如以言辭罩住對方,虛於委婉討價還價,也好為日後的反擊多留下點本錢。
可是想想帶在身邊的幾件神器,無論是瀚海神舟,不是乾坤錦囊,甚至監天神尺,少了一件都令人心痛,更不要說全部交出去了。尤其是掛在胸前的通靈寶玉,更是不能交!否則萬一被真神找到開天神斧,那可就慘透了。
真神看他並沒有斷然拒絕,當下微微一笑道:「魔門也沒有那麼可怕。最起碼我不會像玉帝一樣,在凌霄寶殿的龍椅上一坐就是幾百萬年。不出萬年,我肯定坐大厭了,定然傳位於弟子,你若拜我為師,不但會有身登大寶的機會,甚至還可能收回開天九寶!」
葉昊天沒想到對方描述得那麼誘人,若非自己修成了儒家「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坦蕩之心,說不定便一口答應了。
他內心雪亮,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說的只是開天九寶,不包括別的東西,如果我交出身上的開天神器,你就不能再侵佔其餘的財產,是這樣嗎?」
真神哈哈大笑道:「真是越來越有趣了!看來你身上所藏甚豐啊!你放心,除了開天九寶以及本來發球我的頂級魔器之外,別的東西我一件都不要!試想,除了開天九寶之外,還有何物可以入得了我的法眼?身為蓋世魔尊,還怕找不來成千上萬的法器嗎?有了開天九寶,還怕射不過法器攻擊嗎?同樣的乾坤錦囊,在你手裡等如廢物,入我手中卻可以收山攝海!好了,除了九寶,其餘物品該你的還是你的!我才不要那些廢銅爛鐵呢!」
葉昊天心中安定了不少,接著問道:「你所謂的禮物又是什麼?送禮不能亂送,與其花了心思卻不滿意,何不任我自選一件?」
真神似乎明白他在想什麼「嘎嘎」奸笑了兩聲,說道:「沒問題!除了開天九寶和頂級魔器之外,只要是我帶在身上的東西,你想要什麼就給你什麼。不過,我送的禮物都是極品,你若不要可別後悔!唉,這年頭,找個好弟子不容易,難得我突發善心想做回好人,有人還不領情!」
葉昊天想到自己可以索回蘭兒的陽神和魂魄,不由得喜不自勝,哈哈大笑道:「謝謝神君了。我是出名的老實人,口出必行,若連談玄論道也輸於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有什麼理由不拜在神群門下?不過,若是我僥倖贏了,還請神君不要反悔!」
真神口中「噴噴」有聲,笑道:「想套牢我?你這小子真有趣,比那些死和尚臭道士強多了,連我這樣的老魔頭都有如坐春風的感覺,怎麼捨得殺你?還是留著好!若是殺了,日後煩時找誰解悶兒?」
葉昊天毫不猶豫的解下乾坤錦囊,扯著袋低向著身後一抖。只見無數的寶物從乾坤錦囊中源源不斷的飛了出來,不多會兒竟然撒滿身後百十丈方圓的草地。
隨後,他將空無一物的錦囊拋向真神,大聲道:「此乃是開天九寶之一,名謂乾坤錦囊。九寶散落天下,我費心心機才得了四件。神君前日也見了。九品蓮還在佛祖手裡呢!」他一邊說著一邊找出監天御印,瀚海神舟以及鎮妖寶塔拋了過去,這些都是他曾經在真神或別的魔頭面前施展過的,想瞞也瞞不住。至於通靈寶玉,則從未在人前顯示過,而且不在乾坤錦囊之內,正被他掛在脖子上。變成個不起眼的玉墜,說不定可以混過去。茲事體大,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冒險一試。
真神接過四寶,口中念道:「加上陰陽法輪,九寶就有了五件了,除去九品蓮台,還剩開天神斧,還有一個魔鏡……還有什麼……什麼來著?那三寶你沒有拿到?」
葉昊天雙手一攤:「不信?神君請自行翻找!」這樣說著,他已經進入了儒功中「澄然清明,自心無體」的境界。空口說白話的騙人行徑可不是儒家功夫本來就有的。為了給今後的除妖大計保留一線希望,他用強烈的信念支撐著自己。
真神微微搖頭,意思是不需搜尋就能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他的雙目緊緊的盯著葉昊天的眼睛,一道神秘的魔光籠罩在葉昊天的身上,就像無數流星從眼前劃過,絢麗多彩,令人心馳神搖,難以自己。
這一刻,葉昊天什麼也沒有想,心中謹守儒家的浩然正氣,枯井無波。非物非量。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直接迎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兩相交換,毫無牴觸。儒家功夫本就極其堅韌,他已修至亞聖的境界,雖不能克敵制勝,卻能完全抵禦真神眼中的魔光,更將「愛,生,通」的功夫發揮到極致,給人一種坦誠可親的感覺。
真神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大一會兒,然而看到的只是一片寧靜,連自己的心中都有幾分異樣的感覺,於是不得不收回目光,圍著那散落地上幾十丈堆積如山的物品轉了一圈。
他一邊看一邊搖頭,沒想到葉昊天搜集的東西竟然有那麼多,不但有各種各樣的神丹藥材,還有無數的法器,甚至還有各式各樣的書籍。
當他看到龍師紳者的時候,不覺眼中一亮;看到佛宗錫杖更是心中一震,看到小貓一般的碧海金晴獸,他的臉上微微露出笑容;看到無數的飛劍,他便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神州子,你怎麼像個撿破爛的,不管好壞全都往家裡搬,要那麼多無用的飛劍做什麼?」
葉昊天一本正經的乾咳了兩下,說道:「我想做點小本生意。神君有所不知,這些飛劍雖不入大家法眼,卻也能拿到天市賣上幾十萬神丹幣。這可都是錢呢!積少成多,集腋成裘,過日子還要精打細算。」說著過去撿起先前收取的量尺拋了過去,道:「這個也還給神君。」
真神大笑聲中接了魔尺,然後探手撿起一,眼中神光一掃,發現是本居士詩集,開篇行:「大江東去,浪濤盡,千古風流人物……」不覺有些詫異,以為是葉昊天自己寫的,於是道:「修仙之餘不忘作詩,你也算千古風流人物了。看在同為文士一脈的份上,讓我來幫你一把。」說著取出個大紅的葫蘆來,迎風一抖,將所有的東西都裝了進去,往葉昊天身前一放,道:「收了你的乾坤錦囊,送你個葫蘆代用吧。莫要小看了這葫蘆,這可是南極仙翁的心愛之物,被我搶了來,他痛苦得上竄下跳。這葫蘆雖不能如乾坤錦囊一般收取兵器,卻是頂級的儲物用具。」
葉昊天更感疑惑,不知道真神發的哪門子善心,難道說為了拉攏人心無所不用其極?還是真的把自己當作入門弟子了不成?
他毫不客氣的將葫蘆掛在腰間,然後道:「神君,這葫蘆可是你額外奉送的,不算所謂的禮物!怎麼樣,我們的正邪之辯這就開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