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葉昊天和蘭兒到城裡買了些衣食用品帶回雁蕩,讓三位大儒在雁湖邊隱居著書,等待下山時機。然後他和蘭兒跟三人道別,要去尋訪其餘大儒的下落,同時還要準備終南聚仙會。臨行之際,三位老人將自己一派封閉監天尺的口訣細細解說了一遍,葉昊天聽了牢牢記在心裡。
天黑的時候葉昊天和蘭兒下得山來直飛長沙,不久停在蘇府舊址的一片廢墟中。看著眼前的斷垣殘瓦、枯草孤墳,葉昊天又一次潸然淚下。時間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年,滅門那一幕卻彷彿猶在眼前。他又一次回憶當初父母帶自己到蘇府拜壽的經過,耳邊依稀傳來母親歎息的聲音「唉,眼看又是臘八,老爺子那裡還是要去的」,然後是父親高興的聲音:「臘八全家一齊去看老爺子,有這樣的兒子,哪裡都敢去阿!」往日的歡樂忽然湧上心頭,益發彰顯眼前的淒涼和苦楚。忽然他感到手心裡傳過一陣暖流,回頭看時發現是蘭兒用一雙玉手緊握住自己的手臂,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他一直在不停的思索全家慘死的原由。或許外祖父身為六位大儒之一給蘇家帶來滅門之禍,但為何別人都只是被捉,而他卻慘死當場呢?也不知老人家有沒有來得及將易派的大儒之位傳下去。如果有傳人會是誰呢?
府中所有的痕跡都被一場大火毀掉了。如果有什麼留下來的話,決不會在地面之上。想到這裡他忽然心中一動:「當初自己被外祖父推入地窖,隨後得以從密道中逃生,不知道地窖中還有沒有藏著別的東西。地上的東西固然全被燒沒了,地下的東西卻可能還保留著」。
他在廢墟中走來走去,希望能判斷出地道的位置。蘭兒看他一言不發的來回走動,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然而她知道男人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最好不要去打擾他,這時的他們就像鑽進洞裡的一隻青蛙,等他們想通了自己就會走出來。所以她只是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同時替他留意周圍的動靜。
葉昊天仔細回憶當初進入蘇府所走的每一步,然後原樣從廢墟邊緣的大門處開始向裡走,殘留的斷牆碎瓦給了他很好的參照。他一路走去,最後判斷出一家人聚集的大廳位置,就在孤墳北邊不足十丈的地方,那裡堆積著大片的殘瓦,殘瓦的厚度明顯高過周圍的廢墟,可見本是高堂正廳所在的地方。
他仔細辨認大廳門的位置,然後推測自己當時所站的方位。接著雙掌輕輕發出一道風印將方圓五尺之內的灰塵瓦礫吹開。不到一盞茶功夫真的找到了地窖的入口。地窖上方蓋了塊薄薄的青磚,青磚上的圃團早已化作灰燼。由於青磚所阻,下面的地窖還是完好的,並沒有多少灰塵湧入。
這時他才抬起頭看了蘭兒一眼,抱歉的道:「對不起,我做事太專心,竟然把你暫時忘了,請原諒。」
蘭兒寬容的笑了笑道:「我明白,不過我要你有空的時間加倍補償啊。」然後她看看地窖說道:「我們一起下去找找看。」
葉昊天點點頭,領先縱身而下,回手接住跟著下來的蘭兒,輕輕摟了她一下,然後扶她站在實地上。蘭兒覺得心中一陣溫暖。
兩人向周圍看去,地窖很小,連著的地道卻很長。他們仔細察看了地窖,沒有發現什麼,然後沿著地道走去,一人查看一面,大約百丈後來到地道的盡頭,仍然什麼也沒有。接著兩人交換位置,察看對方曾經看過的一面,一直走回地窖,最後還是相視搖搖頭。
出了地道,蘭兒安慰道:「公子莫急。你再想想看,或許府上還有別的地窖也說不定。」
葉昊天點點頭道:「外祖父有個書房,他經常在裡面閉關沉思,一關就是幾十天,或許那裡另有玄虛也未可知。只是不知道書房在什麼地方。我對蘇府並不熟悉,熟悉的人現在都不在了,看來真的很難找。」停了片刻他又道:「這又不像別的天然的寶物,通靈寶玉也用不上。」
蘭兒想了想道:「不如公子請人向官府買下這片土地,就說想建造房屋,然後慢慢尋找。」
葉昊天點點頭道:「如果別無他法,或許只好如此了。待我再想想看。一般大戶人家的書房應該在什麼地方?你父親的書房在王府什麼方位?」
蘭兒回答道:「這個不一定,跟個人的喜好和房屋的整體佈局都有關係。不過一般來說,書房離臥房不會太遠,或者就跟臥房連著。如果一家人子孫滿堂,老爺、老太太的臥房應該在內宅最正中的位置。既然老人家經常獨自閉關,看來書房有可能在一個離臥房不遠的獨立的房子中。」
葉昊天心中十分佩服,不住點頭道:「蘭兒,你說的不錯。待我找找看,我是一時糊塗了。」然後他循著蘇府正中線從南往北,一直走到最北邊後花園的位置。雖然經火以後花樹全都死了,但殘存的樹根還很明顯。然後他轉身向回走。花園的南面有大堆的瓦礫,那裡大概就是外祖父母的臥房了。離開臥房的附近只有東面有一片殘垣斷壁,別的都離得稍微遠些。葉昊天走過去站在那片廢墟的附近,回頭看看蘭兒,蘭兒對他點點頭。
看來這裡的希望最大,葉昊天決定仔細找找看。他運功凌空一抓將上面破碎的瓦礫移開,然後一股旋風將所有的灰塵吹了出去。下面是一塊塊光潔的青磚。他挨個敲了敲青磚,發現只有牆角一塊發出空洞的聲音。掀開青磚,下面果然有一個洞穴。洞並不太深,同樣連著一條甬道。兩人下入洞中,沿著甬道向前走,大約走了五十丈,進入一個寬敞的石室,石室內通風良好,身在其中並沒有憋悶的感覺。石室中間有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蘭兒一眼看見桌上還有半截蠟燭和一張攤開的紙,她走過去將蠟燭點上,發現紙上還有些字,急忙招呼葉昊天過來觀看。
葉昊天過去看時,但見紙上濃墨寫就四句話:「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大儒癡,書中自有百變『易』。」
兩人心中明白那是說所有的秘密都在書中了。葉昊天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有一排書架,藏書不下數千卷,隨手抽出幾本,竟然全是易經有關的書籍。他大體看了看,發覺一時難以破解,於是將所有書架標上號,然後原樣裝入乾坤錦囊裡,最後將石室仔仔細細搜尋了幾遍,沒有別的發現。
蘭兒笑道:「公子,這些書的整理就交給我吧。我在錦囊中慢慢找,要是弄通了說不定就身兼儒家兩派了啊!」
葉昊天呵呵笑道:「你要是不覺得頭痛,身兼六派我更喜歡。我可不像某些人希望『女子無才便是德』。」
蘭兒恨恨的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那句話,不知道是哪個混賬說的。」
葉昊天看著她說話時激動的樣子道:「這話出自當代曹臣所輯的《舌華錄》。本朝文士陳繼儒有一句話,『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無才便是德。』後人將前半句刪了,就剩下後面半句了。」停了一下,他又道:「你離家好幾個月了,想不想回去住幾天?我們順便回京找找另外一位大儒楊士奇。」
蘭兒立即高興的道:「好啊,感謝公子為我想得周到。我們是該回去看看了。」
兩人將石室的入口封好,又將瓦礫堆了回去,看看跟周圍差不多了才轉身離開向京城飛去。蘭兒在錦囊中慢慢尋找那個所謂的「大儒癡、百變『易』」。
到京城的時候天剛濛濛亮,兩人在秦淮河邊吃了早茶,消磨了一會光陰,才慢慢走向王府。入府前蘭兒躲入乾坤錦囊,不想讓無關之人見到。
進入內宅,蘭兒按納不住激動的心情,快步跑向父母所在的正房,發現父母正在屋內用茶,她一頭撲在母親的懷裡,口中叫著:「娘,爹,我回來了!」
王爺和王妃剛剛用完早餐,忽然看見蘭兒撲進來,先是嚇了一跳,繼而聽到她歡快的聲音,知道她沒事才放下心來,立即捉住她噓寒問暖。王妃將她撐開,上下打量了幾眼,發現蘭兒出落得更加美麗了,腰身還是一樣的纖細,眼睛裡的內涵卻豐富了很多。
葉昊天隨後進去,跟王爺、王妃見禮以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時之間屋子裡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幾個人各自敘述了別後的經歷。葉昊天道:「王爺,」,忽然想起自己已經跟蘭兒定了婚,於是改口道:「爹,我升任九江知府一事您是否曾經跟吏部打過招呼?」
王爺搖搖頭道:「這事我沒說一句話,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出面,一切全靠你自己努力。」
葉昊天點點頭道:「好,在朝廷妖氛未除之前,爹千萬不可出面。小婿若是見勢不好,自有保命之法,請爹放心。此次回來我想請教您兩件事。件是關於吏治的,我想大力整頓九江的吏治,但整頓吏治不免得罪官員,或許有人會將我告上吏部,不知道吏部哪位官員為官清明一些,請爹幫我查查,我想提早結識一下,疏通好關節。另一件事是關於少傅、兵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楊士奇的,我想知道這個人的詳細情形。」
王爺回答道:「自保之道我比你精明,生於王室之家的人哪個不精於此道?一府的官員不過是六品、七品的小人物,告上吏部也不可怕,不用太放在心上。吏部尚書顧興賢為人還算不錯,你可以找找他看。」頓了一下他又道:「少傅楊士奇這個人我也比較熟悉,只是他下場比你們蘇家還慘,我一直不願想他的事,想起來心裡就很不舒服。」
葉昊天聽了心中吃了一驚,不知道怎莫個慘法。
王爺歎息道:「楊少傅百歲高齡仍然精神矍鑠,十年前才從兵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之職退了下來,但仍然身居少傅之位。五年前忽然有人告他私藏貢品,理通藩國,皇上盛怒之下將其收入大理寺審問,家中物品悉數抄沒,據說派去抄家的人竟然有六、七百人,每一寸地皮都搜過來了,從家裡查出了幾件禁品。楊少傅矢口否認,說自己從未見過那些東西,不知道是誰栽贓陷害。大理寺審問三月未見結果。其間多名官員為其求情,皇上也想放他一條生路,於是並未治罪,只是降旨將其趕出京師,允許其返回故里。於是楊家乘了一隻大船沿江而上欲返四川,沒想到途經漢口船竟然沉了,三百餘口全被淹死!沒有一人活命!消息傳來,滿朝文武都說天有不測風雲,楊少傅實在太倒霉了。」
葉昊天聞之氣憤填膺,怒道:「這是又一樁血案!肯定有人暗下毒手。長江之上行舟甚多,如果是自然沉船,那麼多人總會有幾個人被救上來。不知當時力主陷害楊大人的是誰?」
王爺道:「是宦官王希及其死黨劉衡。自那以後王希將兩位國師迎進宮中,朝中氣氛日壞一日。」
葉昊天憤恨的道:「又是王希!這個王希只怕是妖人揀選後送入宮中的。」接著他將九江通判吳之晴的事講了一下。
王妃聽了連連歎息道:「吳夫人大概也很不幸,王希不一定是她的兄長。只怕是情人將她拋棄才會如此。」
王爺沉思了一下道:「這個王希是有問題。宮裡的太監大多是自幼淨身入宮的,而他進宮時已經二十六歲,竟然還是舉人之身,所以見解不凡,入宮之後提升飛快,不幾年就成為皇上面前的紅人,八、九年前既已炙手可熱,現在更是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葉昊天問道:「不知當年跟楊大人相熟的都有什麼人?他出京的時候有哪些人送行?」
王爺想了想道:「跟楊大人相熟的人極多,他是朝廷重臣,出事之前哪個人不是爭著跟他結交?更兼他為人豪爽,見面即熟,所以滿朝文武多半認識。雖然出事之後多數人跟他斷了來往,但據說出京時還是有五位大臣為他送行。可是後來那五人竟然也被王希編織罪名收入監中,結局都是極慘,雖然逃過了滿門抄斬,他們個人卻均是未得善終。自那以後滿朝文武噤若寒蟬,誰不看王希臉色行事?」
葉昊天搖頭歎息,心中不忍,最後又問道:「楊大人的府第是否還在?」
王爺道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道:「當年抄家的時候搜查極細,楊府不可能還有東西留下來。」
葉昊天聽了心中惆悵,不知道如何尋找春秋派大儒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