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深夜起了一層薄霧,城市繁雜的小巷裡一隻流浪黑貓警覺而又小心的四處尋找能吃的食物,西伯利亞刮來的寒風吹得它身上斑駁的毛髮根根豎起,黑貓「喵…喵…」叫了兩聲瞇起眼睛四下打量卻沒有一個藏身的地方。
它只是一隻普通的黑貓不是名貴的品種,否則也不會拋棄,也不會獨自流浪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裡。它並不強壯,相反瘦弱的可以看到身上的骨頭,它的後腿還有些瘸,那是上個月被一個喝多了酒的男人踢的,要不是它跑的快恐怕就要被他踢死。一雙黃色的眼睛沒有絲毫的神采,木然而又絕望。
寒風下一天沒吃東西的黑貓淒涼的叫著,這條街道已經被他搜了個遍,卻沒找到那怕一點人類剩下的飯菜。或許前面那條巷子裡有吃的,黑貓知道在不吃點東西恐怕抗不過去這個寒冷的夜晚,它向前望,前面十字路口有點點火光。
十字路口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在地上畫了個圈,拿著兩捆上面寫著名字的黃紙慢慢點燃,她先是點燃兩張扔到圈外面。嘴裡念叨著:「過路的這是送給你們的,別搶我家老頭子的。老頭子我給你送錢來了,在那邊使勁花別捨不得,也別都花了,攢著點等我過去了也有個餘錢,缺啥,少啥就給我托夢……」嘟囔著拿著一根揀來的木棍輕輕翻動黃紙,讓黃紙燒得更通透一些。黃紙在風中燃燒的極快,一會的工夫已經燒的差不多,老人歎了口氣邁步向家中走去。
老人一走,上面的黃紙燒透,下面卻有幾層還沒有燃盡,散發著點點火光伴著灰燼隨風飄散。淒冷的夜晚馬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偶爾路過幾個也是豎起衣服上的領子,縮著肩膀想快點回到自己溫暖的家。
黑貓看見前方散發出的白煙,那種溫暖帶著強烈的吸引力,使它邁動並不穩健的步子迎風向對面街道跑去,迎面而來的寒風吹拂它瘦弱的身軀,寒冷使得他全身不停在哆嗦,霧氣越來越濃阻擋住它大部分的視線,它實在是太冷了,想找到一處溫暖的地方,那怕只有一會也好。寒冷使得它放低了警覺,快步向那閃著光亮的火堆跑去。
眼看就要跑過馬路,右邊一輛急著回家的兩廂夏利猛然穿過,車燈猛然射在它身上,這時想躲已經來不及,黑貓「喵…」一聲慘叫,閉上了雙眼。它知道這次是躲不過去了,劇烈的疼痛只是一下,接著身體就沒了知覺,黑貓被車撞飛,車卻絲毫沒有停留繼續向遠方開走。
黑貓被撞飛在空中,口中噴射出的鮮血像朵朵美麗淒艷的彼岸花,它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命運,難道就因為自己不是一隻名貴的貓嗎?難道自己的存在就注定要流浪?要遭受這一切?它想起那些家養的貓,它們是那麼的幸福。一瞬間它想起一次偷溜進一個人家剛在垃圾桶裡找到點吃的就被一隻家貓給趕了出來,這一刻它感覺到了憤怒和怨恨。
就在這時突然起了一陣風,風吹動十字路口那堆還沒被完全燒完的黃紙,風刮的很急,吹散黃紙上面的灰燼,下面一張被吹起,火星點燃這剩下半張的黃紙飄到空中,突然深沉的巷子裡顯出一個黑影,黑影緊靠在巷子的牆壁上慢慢移動,黃紙旋轉著被刮到牆上正貼在黑影上,突然那個黑影像是被制住一樣再不移動,黃紙貼在牆壁上仍然在燃燒。
就在此時黑貓被撞飛過來,不偏不倚正好摔在牆上,黑貓,黃紙,黑影,三樣沒有任何關係的東西重疊在一起,奇怪的是,黑貓摔倒牆上已經是氣息全絕,但卻不摔落到地上,而是像一個大號被嚼爛的口香糖,貼在了牆了。
緊接著一道火光亮起,黃紙像是垂死掙扎一樣猛然冒起一團火焰,隨著火焰冒起,那個黑影竟然穿過火焰鑽進了黑貓的身體。
火光一閃而逝,黑貓原本乾癟的身軀突然鼓脹起來,只是一瞬間黑貓再不是以前的樣子,而是大了整整一圈,毛髮也變得烏黑油亮,黃色的眼球不在是黃色而是變成了詭異的血紅,雙眼眨動之間射出妖異的光芒,黑貓輕輕的從牆上跳到地上,身姿敏捷而又矯健,沒發出一點聲響。
黑貓落到地上抖動一下身上烏黑的毛髮,威風的像是一頭獅子。它抬起頭:「喵嗚……」長叫一聲,這聲音像是憋悶了許久,在夜空中久久不散。
叫完黑貓抖動了一下身體,向巷子裡跑去,此時的它再也不畏懼寒風,奔跑的速度猶如一支離弦的箭。
電力公司家屬樓,張力坐在中廳沙發上看電視裡面的亮劍,正看到和尚舉起大刀跟鬼子拼刺刀,他那身軀有一百八十斤的老婆突然擋在電視前面。張力見她雙手叉腰,頭上帶著卷髮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張力四十五歲,是電力公司一名普通的工人,每月工資就二千多不到三千,住的是單位房,有個孩子正在上高中,老婆是家屬沒有工作卻凶悍無比,此時正怒氣洶洶的看著他。
張力不明白自己怎麼又惹她生氣了,忐忑的問:「咋地了這是?」
「咋地了?咋地了?你就會問咋地了?我問你,你們單位最近是不是提拔了一批人?」
「是啊,是提拔了一批人,這跟我有啥關係?」張力懵懂的問?
他不說這句好還好,這句話一出口,她老婆猶如一隻發怒的母老虎,伸手指著他腦門大聲嚷嚷:「跟你沒關係,跟你沒關係,你說說,我嫁給你都二十年了,二十年前你就是個工人,到現在你還是個工人。連個小組長你都沒混上,你說你是不是窩囊廢?人家有本事的老婆孩子那個不是跟著吃香的喝辣的,你再看看我和兒子,連好點衣服都不敢買。你倒好比你進公司晚的都爬上去了,你那?像是跟你沒關係一樣,你怎麼不去爭取?怎麼不去找領導?」
張力苦笑一下:「找領導有啥用啊,我沒啥文化就一初中畢業,能在公司裡繼續幹著就不錯了,人家提拔也是提拔那些有文化的,你說我這樣的,就算真把我提拔起來了,天天坐在辦公室裡都不知道幹啥,咱家雖然不富裕也沒凍著餓著的,知足常樂嗎。」
「你樂,你樂,你樂個屁,我怎麼就瞎了眼當初找了你這麼個沒用的廢物?這年頭你不去爭好事能輪到你頭上嗎?你就不會跟人家學學拍馬屁,整天沒事就熱心幫別人幹這個幹那個,現在咱們這片誰家抗個煤氣罐,下水道堵了都找你,有這工夫你就不能常去領導家坐坐?你就是個窩囊廢,跟了你我算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她叉著腰,嘴裡不停的說著,語速快的像一挺機關鎗。臉上的肥肉一顫顫大有一股子捨我其誰的架勢,張力被她罵的心煩意亂也不敢還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去睡覺。」
他剛站起來,裡屋門被推開,十七歲的兒子嚼著口香糖出來,朝他媽喊:「媽,給我一百塊錢,我手機沒錢了。」
張力老婆正罵的在癮頭上,見兒子打斷她,氣哄哄的喊:「老娘那有錢給你,找你爸要去,我昨天剛給你爸一百塊錢。」
張力一楞:「這一百塊錢是我一個月的早餐錢啊,給了孩子我就得餓肚子,昨天剛發了工資給你,你給孩子一百塊錢不得了。」
「給個屁給,家裡不吃不喝啊?孩子上學不要錢?沒本事還吃什麼早餐?我告訴你我沒錢,你看著辦吧?」說完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換了個台,又拿起茶几上一個通紅的蘋果邊看邊削皮。
張力看了看伸出手斜著一隻眼看著自己的兒子,無奈的歎口氣從兜裡掏出被自己折疊很仔細的一百塊錢,輕聲的囑咐:「少花點吧兒子,過兩年你就要上大學了,家裡沒多少錢供你,你大了得懂事了。」
「行了,知道了,煩死了。」他兒子不耐煩的嘟囔兩句一把拽過他手中的一百塊錢,轉身進了自己的小屋子,張力愣愣看了看被兒子關死的房門,歎口氣搖搖頭回到臥室。
躺在床上張力心裡卻憋悶的像要裂開一般,他坐起來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一道縫,一股寒風吹進來他精神一振感覺好受了許多。可隨即想起自己老婆那個樣子,懊惱的喃喃自語:「我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這日子過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剛說完窗外突然響起一聲貓叫:「喵……」
這叫聲像是再嘲笑他的懦弱和無能,張力聽見貓叫好奇的向窗外看去,突然一個黑色的影子竄進他的臥室,張力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直全身烏黑的大貓,他鬆了口氣去抓貓:「嚇我一跳,你趕緊出去,待會我老婆進來了看見你還得罵我…」
說著話就要去抓黑貓,誰知道黑貓卻不躲避,見張力蹲下身子向自己靠近,突然向他面門一竄張開口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嚨,張力身體猛然頓住,雙手想要抓住黑貓,而黑貓卻早已經咬斷了他的喉嚨,快速跳出窗戶,消失在夜色裡。
張力摀住喉嚨,想要喊叫,卻發現喊出半點聲,他驚恐的向前走了兩步身體裡的力氣突然一瀉「噗通!」摔倒在地上,倒地的一瞬間他只有一個想法,為什麼自己做了一輩子好人,卻落了一個這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