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他,我的夢想就是和文杏在海邊建一座別墅,讓海風灌滿衣裳,吹盡那天我們所有的淚痕與失意。第七口咖啡估計錯誤。第二天見面時的文杏沒有料到,站在她一步之外的男子,已由兩年前的明亮張揚變得如此淡漠。而她的絢麗,劃傷了我的眼睛。我看見她手上以前電話中不曾提到的手鏈不停地在空氣裡震盪,與她胸前那顆精緻的紅石掉墜一併暗示著,佩帶者已另有所屬。四年的情感,在我望進她眼裡的那一刻暴露出它從未有過的薄弱。她捧著我的臉,慌張地似乎想從我眼中找出什麼。我記得以前她很喜歡這樣捧著,說易燃,我能從你眼中看見你那條閃光的精神河流哦。可現在,我知道那條河流已乾涸。我突然喪失了前四年裡的所有感覺。那一刻我沮喪無比。前四年裡我與文杏一起牽手走過的石子路,前四年裡我與文杏之間無數次溫暖的電話和那疊疊厚厚的信紙,還有所有月光下每次濃烈的擁吻,如今想起竟恍然如夢。文杏……我望著紫傘下同樣黯然的文杏沉默下去。朦朧的雨,修葺中的泥濘的街,以及低落的情緒堆砌成那個白天。而晚上,我與她同睡在旅館的雙人間裡。窗外雨聲一片,室內有點潮濕,吊傘吱呀地響,攪亂了我的思維。我說文杏,你在大學裡有男朋友了。她沉默了一會兒,長髮掩蓋了表情,很久之後才抬起頭說,可我喜歡的是你。如果她在十分鐘之前說出這句話,我至少會有一點點甜蜜的感覺。但我先前還蠢蠢欲動的情感,已被她十分鐘前修飾那個叫子江的男子的一大堆辭藻所淹沒。什麼"偉岸"什麼"體貼"什麼"大氣又迷人",我從來不知道這些詞語可以如此地震傷我的耳膜。鬼都知道,子江就是她男友。我跟著沉默了很久,感受著室內的不適氣氛。我想起了進旅館時那個老闆的眼神,在他眼裡,我和文杏不過又是一對來此行苟且之事的男女。那種異樣的眼神讓我們是那樣的無所適從,而現在住宿者向服務生要求特殊服務所弄出的女子半推半就的叫喊,以及男子模糊墮落的笑聲,又讓我們聽見。我們都不敢看對方,窒息地忍著這個社會腐敗角落的晦氣。此刻我腦海浮現的,是肥皂劇裡平日感情貌似深厚的男女睡了一夜後就分手的劇情。果然,第二天我們就都再無興趣待下去,匆匆離散。我望著她玲瓏的藍色背影,感覺到夢在她背影裡轟然崩塌。第八口咖啡我想起了前幾天在旅館和文杏做的那個測驗遊戲——去掉大小王的五十二張撲克,方塊、紅桃、梅花、黑桃,分別代表四個自己心有依戀的異性。抽出的第一張牌代表自己最愛的人,第二張代表最愛自己的人,第三張代表自己最想結婚的人,第四張代表最想和自己結婚的人。文杏說方塊代表子江,黑桃代表你。另外兩種花分別代表我的兩個乾哥哥。結果她抽出的前三張全是方塊。當我看見第四張是黑桃時,一種被耍弄的感覺讓我難過不已。這幾天我悶在家裡一言不發,厭倦了。重複上網,並學會吸煙,酗酒,爛醉如泥。我悲哀地發現我的生活竟蒼白到只剩下一個文杏。文杏的第二次電話是三天後打來的,她說易燃,我要到你家玩。當我拿起話筒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將撕裂原有生活的布膜,也不知道會讓那道裂痕裡的另一中種生活流質洶湧而出,覆滅我原有的所有簡單生活。很久後我回憶起那個電話,感覺還是猝不及防。雖然它只是以後漫長過程中極短的一個開端,但對我而言,就像從背部插入的冷兵刃,令被刺者的牙齒幾乎抖落。至此,我的傷痕被完全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