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親率大軍,日夜兼程。終於在連趕了十四個時辰的路以後,終於到達了鄣縣。
這時候的鄣縣,城內一片死氣沉沉。東風吹過,城頭的旗幟孤獨的飄揚,將士們又累又餓,大部分都縮坐到了牆闕下,昏昏睡去。
直到千軍萬馬的動靜傳來,城頭上的將士才幡然驚醒。舉目一看,西北方向一片空茫,什麼也沒有,並不是論莽熱又來攻城。相反,在東南方向,漫山遍野的兵馬整齊有序的開鋌而來。
李光進手扶城厥幾乎把持不住,險些激動得流出淚來。守城的將士們也都來了精神,高舉刀槍大聲歡呼,比以往任何一次打退了敵人的猛攻還要高興。
李世民遠遠就看到了城頭的情景,一揮手說道:「李吉甫,糧草先進城。命令伙頭軍,最短的時間之內燒一頓飯出來,給鄣縣的將士們先用。」
「微臣遵旨。」李吉甫騎馬快行,帶著一群民夫和伙頭軍快速向鄣縣開去。
鄣縣的大門已經打開,李光進帶著一群副將前來迎接,拜在道路一旁。遠遠看到一隊隊糧車飛快駛來,眾人心頭一陣狂喜。
李世民策馬過來,見到李光進,跳下了馬。
李光進領頭,單膝一拜大聲道:「末將李光進率鄣縣眾將弁,恭迎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世民上前將他托起,拉著他的手說道:「眾將都請起來。光進,真是為難你了。」
李光進釋然的一笑:「末將無德無能,受陛下如此重托,安敢不用死命?如今幸不辱命守得城池未失,今日特在陛下面前覆命。」
「好。你做得很好。」李世民拍著他的手,說道,「朕已經決定了,以後你不用去河北了。李晟仙逝。左神策衛一直沒有合適的人執掌。你留下來,擔任左神策衛大將軍。」
「謝陛下!」李光進激動的一拱手,又欲拜倒。李世民將他拉住,呵呵的笑道:「謝什麼?朕不過量材用度罷了。像你這樣的忠勇之將如果得不到重用。才是朕的過失。」
眾副將也都很開心,一齊上來恭賀李光進。他們都知道,眼下大唐最炙手可熱地兩個武將官職,無外乎是左、右神策衛大將軍之職。李晟死後,唯留馬燧一人獨掌神策衛。現在李光進一躍而與馬燧平起平坐,堪稱平步青雲。而且李光進年僅四十,可謂前途無量。
眾人進了城,李世民在李光進的指引下。巡視了一遍城中。李世民發現,留下來守城的將士傷亡慘重,陣亡不下七千人,重傷三四千,輕傷不計其數。光是用來火化屍體的土窯,就挖了一十七個,時時還在冒著黑煙。便儘管如此。李光進仍然將城防工作做到一絲不苟滴水不漏,實在難得。
很快,城中燃起了炊煙,傳來了米飯地香味。李世民讓自己帶來的人馬替下了李光進的人。讓他們都去享用一頓難得的飯食。眾將士如獲新生,好些人抱著饅頭米飯甚至還流下了淚來。
李世民也將李光進叫進自己帳中,設宴款待。軍中雖窮,但進奉皇帝的膳食當中還是有些酒肉。一壺長安帶來的杏花村,一大塊煮羊排、兩條羊腿。
李光進喝下兩杯酒,看著那些肉卻在發呆。
李世民疑惑道:「怎麼了,你不是很餓了嗎?快吃啊!在朕面前,不要拘謹。下了朝堂在軍隊裡,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兄弟。」
「哦,不。陛下明鑒。末將只是……」李光進猶豫了一下。歎一口氣說道,「想起了一個人。一時沒了胃口。」
「誰?」
李光進說道:「一個跟隨了末將十七年的老卒。昨天,他割下了自己地腿肉煮給我吃了……」
李世民赫然的一驚:「還有這種事情?那他……現在如何?」
「殘廢了。」李光進慘淡的一笑。然後舉起杯來對皇帝說道。「陛下恕罪。末將不該在席間說起這些,令陛下倒胃口的。末將自罰一杯!」說罷。舉杯飲盡。
李世民搖頭歎息道:「李光進,朕早就聽聞,你在河北治兵時,既嚴厲,又受兵如子。你手下的將士,對你千依百順,非常的敬仰。朕只在佛經裡見過佛祖割肉喂鷹,今日有老卒割肉喂帥……難得啊!若非是對你有著非凡的感情,這樣地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像老卒這樣的人,堪稱我軍中典範。朕要下旨,賜他為六品忠刖伯。朝廷出錢,養他一輩子,包括他的家人!」
李光進頓時淚如雨下,出席拜倒在前磕起頭來:「謝陛下天恩!」
李世民吁了一口氣,說道:「好了,起來吧李光進。朕現在就讓你拿些肉,去送給那個老卒吃,也算是你地一點心意吧。要不然,你心裡總會不好過的。」
「多謝陛下!」李光進也不推搪,拿起一條大羊腿走出了帥帳。
李世民慨然歎道:有將如此,我大唐安能不強?有兵如此,我軍安能不勝?
第二天,風刮得異常的大。陣陣呼嘯,將戰旗吹得鼓鼓作響。半空中捲起一陣黃沙,將天空都染成了淡黃色,遠處的青山更是朦朧。李世民昂首握劍站在高高的雲梯架上,親自指揮大軍佈陣。李光進站在他旁邊,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
「陛下,這就是聞名已久的九宮天羅陣嗎?」李光進說道。
李世民一奇,說道:「你認識?」
李光進笑了一笑,說道:「末將孤陋寡聞,只是聽說過,未嘗親眼目睹。末將聽聞,此陣是隋唐之時名將韓擒虎所創,後傳與李靖。此陣用來野戰對敵,精妙無比。九九八十一門,中軸三個生死盤。可以隨時變幻出二百四十三種陣勢。每一個陣勢,其生門不同、死門不同,殺法不同,破法不同。要演練此陣。需得臨陣經驗異常豐富的主將來指揮調度。同時,三個生死盤的主將也要能挑得起大梁,深通此戰法之精妙。所以,這是一個難度極高的戰法,堪稱陣中之最!」
「哈哈,李光進果然名不虛傳,連九宮天羅陣都瞭如指掌。」李世民大笑道,「你說得沒錯。這就是九宮天羅陣。朕在長安時,請馬燧調度人手演練此陣已有月餘之久。今日朕才親自來演練一回,以便熟稔。這種陣法,重在精妙、變幻。陣中地將士並不太多,僅八千一百人。一半騎兵,一半步兵。但是,如果演練得當。其威力可放大十倍不止,相當於數萬大軍在攻伐。當然,陣法也有陣法的弊端。那就是不適用於攻城與奔襲,只能野戰對敵。」
李光進說道:「那個論莽熱不是一心要急攻進取拿下鄣縣嗎?頻頻前來挑戰。有恃無恐。今日不妨就成全了他!」
李世民笑道:「朕,正是此意。只要他論莽熱敢來,哪怕是數萬兵馬,也要陷死在這陣中!」
說罷,李世民左右手同時揮動,陣中陣勢迅速變幻。李光顏、薛平、郝三員大將主持陣中三個重要方位,指揮若定如同定海神針。整個戰陣如同天體星盤翻轉飄流,看得人眼花繚亂。
李光進看得哈哈大笑:「妙哉!陛下,此陣已練至大成了!」
遠處的山坡上,幾名吐蕃地探馬站在高處看了好一陣。個個一臉地狐疑,紛紛說道:「唐這是在搞什麼?昨天還個個像死魚,今天就出城練兵了!」
「速速回報大帥!」
陣法操練了一個多時辰。陣中將士個個揮汗如雨氣喘吁吁。李世民叫停了下來。就在城外紮下了一片軍營,就地歇息。專等論莽熱前來。
下午時分。論莽熱果然前來。為了謹慎起見,他帶足了兩萬鐵騎,遠遠地駐足而觀。他驚訝地看到,鄣縣城外居然紮起了一片軍帳,連綿數里。遠遠就可以聽到唐軍的鼓聲與號角,聲勢居然很浩大。
論莽熱心中驚道:奇了!唐軍不是士氣一直在跌,就快潰不成軍了嗎?莫非,他們的援軍已到又得了糧草,重振了軍威?照此說來,我那弟弟豈不是!……
正在這時,前方探路地小卒飛馬回來報道:「大帥,有一小股唐軍朝我軍奔來!」
「多少人?」
「大約二三十人。」
一名副將頓時高聲叫道:「弓箭手準備!」
「喊什麼!」論莽熱喝斥一聲,說道,「敵軍來使罷了,不必驚慌。看看敵軍想說些什麼。傳令前方斥候,放他們進來。」
不久以後,唐軍大將郝帶著二三十騎快馬跑了進來,直接到了論莽熱面前。
「大唐左神武衛將軍郝,見過論將軍。」郝在邊朔涇州一帶生活多年,熟知吐蕃語,他騎在馬上拱手略施了一禮,繼續說道,「本將奉大唐皇帝陛下之命,前來知會將軍閣下幾事。」
論莽熱打量了一眼郝,說道:「有什麼事,就說吧。」
郝揚了一下馬鞭,一名小卒拿出一個大大的錦盒走了出來,上面還蓋了一層紅布,走到了論莽熱面前。郝說道:「我大唐乃禮儀之邦,待人以誠,待人以禮。此物本是吐蕃所有,現今歸還於你,希望論將軍不要客氣,就請收下吧。」
「哦?大唐的皇帝,居然還會給敵人送禮了?這事倒是新鮮。」論莽熱有些倨傲起來,揚了揚手甕聲道:「那本帥就收下了。還有何事?」
「另有一事,就是陛下差我來下戰書。」郝拿出一份卷軸讓小卒遞上前來,說道,「論將軍不是一直苦苦挑唆要我軍迎戰嗎?如今我大唐皇帝陛下就准了你的心願,決心與你放手一搏。兩軍相約明日辰時在慶林與鄣縣之間的大平原上,一決雌雄。希望論將軍不要爽約。」
論莽熱的臉皮輕輕抽動了一下,冷哼一聲說道:「歷來,還從來沒有人敢向我論莽熱親率的吐蕃鐵軍下戰書,李漠還真是第一人。回去告訴李漠,本帥也不怕他那個手下敗將再耍什麼陰謀詭計。明日戰約,本帥必將親至。請他整點大軍,拿出一點像樣的本事來與某決一死戰!」
郝冷笑一聲,拱手拜了一拜:「既然如此,本將告辭。今日天晚,我軍也不便留客用餐,論將軍就請回吧。或許你這回去之後,還有更加重要地事情要辦,本將就不耽擱你了。告辭!」說罷,郝調轉馬頭拍馬就走。論莽熱也不阻擋,讓他走了。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樣的規矩,自誇武力天下無敵的吐蕃人一般還是遵守的。
郝走後,論莽熱身邊的副將罵咧咧的道:「大帥,這個無名小卒好不囂張。明日決戰,末將就要到陣前會會他,必將親自斬下他的狗頭!」
「別逞口舌之能,明日到了陣上拿出實力來說話。」論莽熱也鬱悶了一陣,然後平靜下來對身邊地人說道:「打開看看,大唐的皇帝送什麼來了?」
小卒打開盒子來,眾人湊過臉去一看,不由得都大聲驚叫起來!
「是副帥!」「二將軍!」
論莽熱更是將眼睛瞪得像牛眼,赫然愣住了,宛如癡呆了一般眼睛直直的,嘴裡喃喃的道:「弟弟?!」
吐蕃大小將士頓時全部拜倒下來,好些人還忍不住發出了低泣之聲。
論莽熱翻身下馬,上前奪過錦盒呆呆地看了半晌。他摸著論頰熱的冰冷的臉,突然一下仰天怒號道:「李漠,我誓將你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