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草原上的風吹刮起來格外的響厲,如同鬼哭。氈帳也發出啪啪的動響,彷彿要被捲起一般。
李懷光坐在桌前,一思沉眉思索,一邊提筆書寫。石演芬在他身邊靜立伺候,時時上前磨一下墨,或是給他添上茶水。
這樣的日子,雖然平靜毫無波瀾,但李懷光很享受。想起在嶺南的那些日子,見不到軍隊也見不到兒子,真是令他痛苦萬分。
李懷光寫完了一份東西,拿起來輕輕的吹了吹,待它稍干了以後合了起來,放在了桌上。然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父帥是在寫上呈陛下的奏折嗎?」石演芬問道。
「是啊!回鶻的事情總算是處理了一個大概,是時候向陛下回報消息了。」李懷光說道,「過幾天,等頡干迦斯上路去長安的時候,派人一併將上表捎去。不過我估計現在陛下應該已經出師在外了,讓信使到了中原問清楚陛下所在,直呈陛下不必送到長安。」
「嗯演芬替李懷光整理了一下桌面,把那份奏折也小心的存放了起來。
正在這時,帳外小吏回報,說李求見。李懷光一笑:「這小牛犢子,大半夜的來幹什麼?讓他進來吧!」
李走了進來,認認真真的行過了軍禮。
「李,有什麼事非得大半夜的急著來說?」李懷光問道。
「大帥請恕罪。末將有些事情悶在心裡,左右睡不著覺,所以就來找大帥說說了。」李報歉的笑了一笑。
李世民笑容哥掬的道:「說吧。反正我也還沒想休息。石演芬,看座,去徹壺茶來。」
李坐了下來,尋思了一下,說道:「末將想說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問問大帥,我們何時出發去收復北庭?」
「馬上。」李懷光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今天剛剛和奉城可汗商議過了。他打算派五萬狼師,和我的大軍一起出發,收復北庭。目前他正在整點糧草,大軍不日就要開拔。」
「那就好!」李頓時面露喜色,「大帥,可否讓末將打先鋒?!」
李懷光大笑:「哈哈,你是皇帝欽點的先鋒。老夫不用你還能用誰?再說了,上次烏德犍山一戰,你在回鶻人心中佔據了相當重要地地位,他們都把你當成了獨一無二的猛將。由你帶頭打先鋒,回鶻人也會多幾份底氣。你現在在草原上的名聲。可是如日中天哪!」
「大帥就別取笑我了!」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然後說道,「末將還有一件事情想問。如果我們的大軍走了,回鶻金帳這裡怎麼辦?阿啜剛剛當上了可汗,可他的位置還不穩固。需要我們的輔助呀!」
「哈哈,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還能想到這些。看來。你真是慢慢成熟了。」李懷光笑道,「怎麼,為你地好兄弟擔心了嗎?」
李嘿嘿的笑,也算是默認了。…
「老夫知道,你不僅是和阿啜結義了兄弟,而且還和他姐姐綠城關係不錯吧?」李懷光故意將關係二字說得重了一些,打趣的說道,「怎麼了。是不是被那個野娘們給迷住了?」
「沒、沒有!」李一臉通紅,急忙擺手辯解。
「承認了又有什麼關係?又沒人笑話你。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算起來也是我的世侄,我倒是你把那個小娘們帶回大唐的,相信你爹也不會有什麼意見。」李懷光說道。「不過,公事公辦。私事要放在一邊。你可別因為一己私情而影響了皇帝陛下賦予地使命!」
「末將萬萬不敢!」李急忙站起身來,拱手拜道。
「別緊張,坐著說話吧。我也只是提醒你下,想信你不會這樣做的。」李懷光尋思了片刻,說道,「你提的這個問題,老夫當然也想過了。而且,我北伐軍來草原的最大目的,就是徹底解決回鶻問題,就是皇帝臨行前也有這方面地吩咐。我剛剛就在給皇帝上表,說起建議重建安北都護府的事情。我打算,這一次西擊吐蕃收復北庭,只帶飛龍騎,而將朔方軍留在這裡,作為日後的安北都護府班底。相信皇帝陛下也會同意我這麼做地。」
「真的?」李有點興奮,「那意思就是說,以後大唐會在這裡常設一個辦事衙門了?」
李懷光神秘一笑;「應該是。」
「那太好了……」李情不自禁的捶了一下拳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那也就意味著,你可以和你的意中人時常見面,也沒什麼顧慮了,對嗎?」李懷光不失時機的打趣道。
「啊?……哈哈!」李尷尬的笑了起來,也不置可否。尋思了一陣,然後有些猶豫的說道,「其實,末將今日來的主要目地,是想跟大帥說起一件事情。具體是……關於一個特殊的人的事情。」
「你是指文安公主吧?」李懷光不急不忙的說道,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大帥已經知道了?」李驚奇不已。
「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李懷光淡然說道,「老夫也正在為這件事情發愁。所以在剛剛地上表中,已經將文安公主的事情告訴了皇帝陛下,想請他來定奪。我們做臣子地,始終不太好處理皇族的家事。這一點你明白嗎?」
「請陛下定奪?」李頓時皺起了眉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莫非你還有別的什麼法子?」李懷光說道,「當年,就連皇帝陛下也沒能留住文安公主。我們又何德何能將她怎麼樣?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先不公開她的身份,然後暗中保護她。不要驚憂到她什麼。我知道你來的意思。你是替你那二師弟房慈來的吧?」
「啊?大帥果然什麼都知道!」李頓時驚愕。
「哈哈,老夫自己手下的將領的一丁點破心思,我還能不知道?」李懷光笑道,「再說了。你、房慈和徐韜。三個小子就像是老夫地兒子一樣。所謂知子莫若父,我還能不知道嗎?」
「那……大帥想怎麼辦?」李擔憂的問道。
李懷光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凝眉說道:「按理說,你們的兒女私情,我管不著。可是文安公主身份特殊,容不得你們亂來。告訴房慈,先不要去驚憂到公主。有什麼事情。等皇帝陛下的旨意到了再說。」
「大帥放心。末將都還沒有將文安公主的確切所在告訴房慈。就是擔心他情不自禁幹出糊塗事來。」李歎了一口氣,說道,「說起來,我這個當師兄的也太不近人情了……」
「難得你一心奉公。相信房慈也不會怪你什麼地。」李懷光說道,「我已經派人暗中注意和保護夢詞庵了。相信文安公主在那裡至少會很安全。不出意外的話。我大軍在兩三日後就要開拔了。到時候我會讓石演芬和房慈留下來,駐守烏德犍山。到時候,看皇帝陛下如何決定吧,我們就都不要瞎費心了。你也是知道的,皇帝陛下對文安公主格外的喜愛。她身為皇族身份本來就特殊。房慈那小子喜歡誰不好,喜歡上她?這一對人的哪,老夫是不太看好地。太難了。太累了。好了,老夫對這些卿卿我我的事情沒興趣。你只要記得一點,暫時先穩著房慈,不要告訴他文安公主的所在就行了。」
「末將記得了……末將的話,也說完了。」李心頭有些沉重。
「那你便回去吧。」李懷光目光深沉的看了他幾眼,說道,「整理好你地心情,準備出征。永遠要記住。你是大唐的將軍,是李晟的兒子。在大唐社稷和軍隊地利益面前,你要隨時準備放棄一切個人的私利。」
「是!」李重重的應了一聲,斬釘截鐵。
李走了。李懷光擰著眉頭長長的歎息。石演芬也是唏噓道:「李與房慈,是年青一輩子中最難得的將才。沒想到他們居然同時為情所困。」
「不經歷這些事情。怎麼變成真正的男人?誰年輕的時候,又不是這樣呢?」李懷光微微一笑。說道,「沒有感情的人,也談不上什麼忠君與愛國了。他們這樣,我反倒覺得是性情使然人之常情。只是……李那事倒不難成功。房慈,就難說了。這小子天生苦命,居然愛上了天底下最麻煩、連皇帝也制不住地女人。」
第二日清晨,李懷光帶著唐軍眾將到了金帳,接受奉城可汗的宴請。宴會上,阿啜告訴李懷光,五萬狼師已經作好出征準備,隨時可以出發。選派的大將,也是回鶻最優秀、最傑出的青年才俊,保管讓李懷光滿意。李懷光當時就想請那名大將軍出來相見,阿啜卻哈哈笑道:「他現在正在軍中忙碌,到時候自會與大元帥相見的。」
既然阿啜這麼說了,李懷光也沒怎麼在意,繼續喝酒吃肉。
飲宴過半時,氣氛正濃烈。不料一名快馬小卒驚慌地跑進了金帳,大聲報道:「可汗,大事不好!」
阿啜眉頭一皺:「何事驚慌?」
小卒急道:「西北黠嘎斯人發兵五萬,朝南襲擊而來!目前正渡過了劍河,直逼我都播行宮!」
「什麼?!」阿啜頓時站了起來,急聲道,「我母親在行宮啊!」
李懷光也站了起來,急忙對小卒問道:「可有探明黠嘎斯人所來的目地?」
「不知。」小卒答道。
「還能有什麼目的?」阿啜氣憤的說道,「他們這是落井下石!趁著我回鶻內亂,想要來佔點好處。這些年來,黠嘎斯在吐蕃和突騎施的之下,一直蠢蠢欲動,覬覦我遼闊豐美的草原。三年前剛剛與我修好,現在又突然發難興兵而來,真是無信無義!」
座下的徐韜聽了一陣,對身邊的李低聲問道:「大哥,黠嘎斯又是什麼貨色?」
李輕聲說道:「黠戛斯最初是屬於薛延陀汗國,也就是古時的堅昆國,是匈奴的分枝。漢朝的時候,他們俘虜了大漢帝國的名將李陵,並收服他當了右賢王。李陵幫助他們對抗中原漢朝,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因此,黠嘎斯人當中有許多都自稱是李陵的後代,號稱與我中原子民同出一族。黠嘎斯人十分的野蠻,比回鶻人更精於騎射和遊牧,而且他們的馬匹牛羊都十分的強壯,擁有異常彪悍的騎兵部隊。一直以來,黠嘎斯人都是在回鶻的統治之下。近些年來他不斷的倔起,漸漸脫離了回鶻人的控制,大有自稱可汗的可能。」
徐韜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愣愣的道:「哦,原來也是蠻子!」
李和房慈不由得啞然失笑,徐韜自覺沒趣,不再作聲了。
台上李懷光尋思了片刻,對阿啜說道:「可汗,黠嘎斯人來者不善,看來的確是想混水摸魚。你初登汗位就面臨這樣的危機,我大唐是不會坐視不理的。雖然西擊吐蕃收復北庭也是迫在眉睫,但本帥會派一支軍隊與你共禦外敵,以示我大唐的誠意!」
「多謝李大帥!有大唐的幫助,我們也就無懼他黠嘎斯人的鐵騎了!」阿啜長吁了一口氣,說道,「那就請大帥點拔兵將,隨我一起北上救援行宮吧!」
「也好!」李懷光應了一聲,晃身站了出來下令道,「石演芬,本帥命你率領一萬朔方騎兵隨奉城可汗北救行宮。房慈,本帥再命你率領一萬飛龍騎,與石演芬同去輔助可汗。只可成功,不許失敗!餘下朔方軍人馬,由楊鋒暫時統領駐守烏德犍山。其餘飛龍騎將士,隨本帥即刻出發西擊吐蕃,收復北庭!」
「是!」眾將都站了出來,大聲拱手應命。
回鶻金帳裡,頓時一掃歌舞昇平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