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以後,張病癒,到長安府走馬上任。李世民親自到府祝賀,長安城裡的達官貴人和當朝大臣們,自然也不好落後,紛紛到場祝賀。張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瞬間成了長安城裡的風雲人物。有一件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太子在打擊了長安城裡舊有的官僚仕紳集團後,有意扶持自己的一批親信和黨羽。一朝天子一朝臣,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管是心甘情願還是被迫無奈,仕人百姓們都開始默認接受大唐的天下從此已經是太子做主,而不是那個幽居在太明宮裡的皇帝了。
張上任的當天,還舉行了薛仁貴玄孫薛平迎取張愛女的婚禮。太子親自做媒,李勉當了證婚人,婚禮也進行得很熱鬧。薛平這個名傳河北的神童,也就從這一刻開始在長安名聲雀起。倒不是迎取了張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而是太子當眾宣佈,任命薛平為飛龍騎將軍,地位僅次於久隨太子的飛龍騎大將軍郭鋼,一起聽命於東宮六率大都督野詩良輔。其實東宮六率現在也就全是飛龍騎,李世民任命薛平擔任這樣一個職務,頗有些授職不授權的味道,因為東宮六率肯定還是聽命於野詩良輔的統領。薛平與郭鋼,都沒有什麼實權。只不過,這樣一個年僅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卜一亮相就被太子如此器重,也著實令人大吃了一驚。人們都在猜測著,這個叫薛平的人,將來究竟會獲得怎樣的重用,爬到一個什麼樣的高度。
東宮派出的飛龍騎將士也不辱使命,終於將韓愈給追了回來。
初入東宮時,韓愈還有些惶然。他以為自己寫的那篇文章針諷了朝廷時弊。要被那個心狠手辣的太子抓來治罪了。因為當初飛龍騎將士出去請他地時候了,也不知道太子要這個年輕書生有什麼用,反正這些人是粗莽慣了,並沒有對他多客氣。找到人,驗明正身,不由分說的就帶了回來。一路上弄得韓愈心驚肉跳不明就理。
可一見到太子,韓愈的心就踏實了。因為這個太子爺。全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凶神惡煞不可一世。相反,還十分的儒雅大方禮賢下士。
「你就是韓愈?」李世民坐在椅子上,微瞇著眼睛打量著他,面帶微笑。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白白淨淨弱不禁風。但眼神中又有一骨剛氣在,威武不屈的樣子。
「在下正是韓愈。」韓愈略微有些緊張,拱手拜了一拜也不敢正眼去瞧太子,說道,「敢問殿下。傳喚在下所謂何事李世民拿出韓愈投地那份公卷扔到他的桌前,說道:「這是你寫的?」
韓愈展開來看了一眼,回道:「正是在下應舉時所投公卷。」
「為何不投行卷?」行卷。就是投給長安的達官貴人。李世民其實也是故意明知故問。
韓愈自嘲的笑了一笑:「在下一介貧寒書生,在長安一個人也不認識,更不用說是公候豪門了。所以只好投了公卷參加春闈應試。後來落選,只得遠走他鄉投奔地方豪紳,充一幕僚。」
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文章寫得不錯,文辭很華美,我很喜歡。不過。我看你地文章,你似乎對儒家的思想比較推崇,而反對法家與墨家思想?」
韓愈微微怔了一怔,回道:「在下學的是正統儒學,一直以為墨、法偏廢正道。佛家的清淨寂滅與神權迷信。也是導人入歧途,不足取信。唯有儒家的仁德。可作為治國之根本。仁義禮智信,歷來也是為人處世之要略。」
李世民笑道:「照你這麼說,墨、法等家地思想都是錯的。那麼,為何古往今來的帝王,都深黯法家學術?儒學裡提倡人治而反對法治。但你想一想,一個國家要是沒了法律,還成體統麼?」
「這……」韓愈愕然道,「法家是帝王專修地學術。帝王心術,也不是平民百姓該瞭解和學習的。像太子殿下這樣的人,當眾采百家之長。我等仕子平民,當習儒術以修身養性、忠君報國。太子殿下博學多才,一覽百家長短,在下十分佩服。」
「說得好。但你也不用誇我。我的這點見識都是跟東宮崇文館裡的那些學士們,天天講學時學來的。」李世民輕佻嘴角微微一笑,說道,「看來,你是一個很懂得本份的人。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地樣子。其實習哪家學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所學的東西是否能為國盡忠為民造福,能否落到實處而不是泛泛空談。空談,可是誤人誤己還會要誤國的。我看你的試卷,其中有許多處地方,都是針諷當前時弊。比喻諷刺宮市與五坊小兒,暗罵架間稅與除陌稅,怒斥地方割據與節度使。你寫這些,就不怕觸怒皇族貴戚,拿你是問麼?」
韓愈聽到這些,心中反而沒有恐慌了,朗朗說道:「學得文武才,貸與帝王家。在下所想、所寫地這些,都是實際存在的問題與現象。這些問題,將直接影響到大唐地長治久安,也威脅到國家百姓的安危。在下只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夠引起重視,並在將來逐一的解決這些問題,讓大唐日漸興盛起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下寫是寫了,會不會被聽取,就在於皇帝陛下等人,是否在意我這篇淺顯之言。至於要再治罪於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事實上人人皆知這些問題,只是大多數的人都只想著迴避或是閉口不言。如果人人如此,這些問題和矛盾將永遠得不到解決。如果非要有一個人因為提出這些問題而遭殃,那就讓在下來充當這第一人。」
李世民哈哈的大笑起來:「想不到這這個年紀輕輕弱不禁風的書生,還有幾分風骨。告訴你吧,你非但不會遭殃,還會得福。從今日起,你就是我東宮崇文館裡的學士。在那裡,有諸子百家的學士和有真知酌見的能人。你還是一塊璞玉。現在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在崇文館裡打磨打磨。讓你瞭解一下想要真正的為國為民做點事情,應該怎麼做。希望你珍惜這個機會,多積累一點真才實學。」
「崇文館學士?!」韓愈愕然一驚,怔了半晌慌忙拜道,「多謝太子殿下!」
李世民呵呵的笑道:「怎麼樣,當東宮地賓佐。比當地方刺史的幕僚要強吧?你這個進士,今日也算是入闈了。因為是本太子親點的你的試卷,准你入闈。」
「多謝殿下!」韓愈驚喜的拜倒跪禮,轉念又說道,「太子殿下如此禮賢下士。學生也想舉薦一人!」韓愈既然是蒙太子親點入闈,又入了東宮崇文館,也就改口自稱學生了。
「嗯?說來聽聽。」李世民來了興趣。
「學生是河南河陽人,三歲而孤,從兄嫂而長大。自幼結識了一名好友。是河東聞喜人,出身仕族。」韓愈說道,「此人長我三歲。我以兄事之。今年與我是同科進士,他投的是行卷。但朱雀門一事後,收他行卷的仕族被驅逐出長安,他也因此而名落孫山不被問津,甚至連行卷都沒有進入朝廷。無奈只得準備越年再考。此人學識淵博見識卓著,更為難得地是一腔熱血正直不阿。在與學生的數年交往中,屢屢說起大唐若要中興,一定要削平蕃鎮收攏權力。在學識與見地上。此人勝過學生百倍不止。」
李世民眉頭一擰:「此人姓什名誰?」
「姓裴名度,字中立,河東裴家仕族這一輩中的佼佼者。」韓愈滿是希冀的看著李世民,說道,「太子殿下若是信不過學生。可將此人喚到跟前親與交談,更可命他當面作文。高下立判。」
「河東裴家的人?」李世民點了點頭,說道,「河東裴家是一個大仕族,數十年來屢出能人,更是宰相輩出。現在拘押在牢中地裴延齡,也是出身於河東裴家。但是清查裴延齡家門時,並沒有發現裴度此人。想來卻是同宗不同戚。如你所說,裴度既然是這樣的能人,可以請來讓我一見。如果此人當真學識見地不凡,也算是你立了一功。」
「多謝太子殿下成全!」韓愈感激不盡。
當天,韓愈就搬進了東宮,住進了崇文館裡,成了崇文館裡最年輕的學士。李世民馬上派出了東宮的人,拿著韓愈的親筆書信,去河東裴家找裴度了。
這麼些日子以來,李世民越發地感覺,朝廷的多項制度需要大力整改。光說這科舉一項,其中就存在多處弊病。朝廷很難從其中吸收到什麼真正有才能的人,大半都是一些豪門仕紳舉薦地門生黨羽。韓愈和裴度這樣的人,若不是自己運氣好,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知遇他們。
百廢待興,真是責任重大。
過了幾天,裴度被請了來。第一眼見到此人時,李世民彷彿就是看到了幾年前的武元衡一樣。體態修長瘦削,面容白淨俊朗,談吐儒雅瀟灑自如。和韓愈相比,年長三歲的裴度顯得成熟了許多。在和太子的談話中,裴度更多的是說一些實際的東西,比如討論當前天下的幾個重要蕃鎮,以及改革當前一些制度地建議和意見。其中有許多的觀點,居然與李世民不謀而合。李世民心中暗自驚歎:真是個難得的青年俊才!
李世民本想也將裴度像韓愈一樣的安排在崇文館進修幾年,並親自提點他入闈進士步入仕途。但裴度卻要求能為一方之父母官,從低層開始勵煉。他的這一做法,也讓李世民頗為欣慰。於是,李世民將他交給了吏部尚書武元衡。讓武元衡和吏部地官員量才用度,給裴度安排一個差事。武元衡自然知道這是太子有意要磨練提拔這個年輕人,將裴度安排在了京畿華陰縣當縣令。這樣既方便太子隨時注意此人,也方便隨時再將他調到身邊來。
裴度拜謝了太子和武元衡,即刻走馬上任。原華陰縣僅也因涉嫌參預朱雀門暴亂,被革職查辦貶出京都。現在整個縣城中的事務已經堆積如山,治下也有些混亂。現今正是京畿狀況最差地幾個縣城之一。裴度剛剛步入仕途,馬上就迎來了一個不小的挑戰。
轉眼已是秋天。秋收過後徵收糧稅,成了朝廷的頭等大事。不久前的錢荒尤在眼前。今年關內動盪,糧食的收成還不知道怎麼樣,李世民著實有些心憂。他帶著朝廷化作平服走訪鄉間農田,發現許多的農田都是荒廢的。別說是豐收,百姓們能不能挨過這個冬天都還很難說。現在又還有幾十萬大軍在外征戰急需糧草供給,如果沒有糧食外調入京,關內一帶肯定會暴發饑荒帶來動亂。到時候百姓肯定結伴逃荒,治安也會變得一片混亂。切身瞭解到這個狀況以後,李世民對關內的糧食收成不再抱有什麼幻想。他馬上派人下令到蜀中、山南道這些地方,讓他們竭盡所能支援關內,運來糧食,一定要保證關內的糧食不再出現問題。
與此同時,李世民熱切的盼望著汴州那邊的戰事能盡早結束。李晟與伊慎如果能在入冬之前擊敗李希烈,那麼漕運就能開通。江南、淮南一帶的糧稅才可以送入關內。
李世民暗下決心:一個月之內汴州再無捷報,我就親率飛龍騎前去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