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撐著腰喘氣,被李世民的這一句搶白噎得說不出話來。他既惱怒又無奈的瞪了李世民一眼,然後說道:「罷了。你總有你的歪理邪說。我只是想警告你,最好不要鬧出大亂子。任何外患都滅不了大唐,如果帝都裡暴發內亂,那可就真的完了。」
「放心,絕對不會的。」李世民自信的微笑,淡然說道,「這一次,我殺的只是一批心懷不軌的逆徒。他們敢膽為那些觸犯律法即將受刑的人求情,還公然挑戰皇權褻瀆律法,這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在天下百姓和仕人的眼中,我也永遠站在正義和公理的一方,不怕落下什麼口實的。殺伐和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只是一個手段。非常時期用上非常手段,也是沒有辦法了的事情。」
李世民愕然的睜大了眼睛眨巴了幾下,恍然的點了點頭:「原來……他們是為那些貪官污吏示威請願哪?那……那便殺之無妨了。不過,你下手實在是太狠了一點。一萬人哪……嘖嘖,一萬人!」
李世民輕佻嘴角,低聲說道:「恐怕……這一次的事件,要殺的還不止這一萬人。凡是參預了這一次事件的人,其家小親族,我要將他們一律驅逐出皇城流放。行為惡劣者,我不惜用上連坐誅刑。亂世當用重典,有些人是不能姑息忍讓的。不讓他們看看手段,他們就會忘記什麼是不容侵犯的皇權。這對一個王朝來說,太為重要了。」
李適有些尷尬的咂了幾下嘴,嘟嚷道:「我還以為……你只會施行仁政撫民。在西川的時候,全天下都流傳著你親民愛民的美名。沒想到……你也會心狠手辣到這種程度。說實話,如果是我面對這樣的狀況,是絕對不會像你這樣痛下殺手的。」
你應該會再一次選擇逃跑了。李世民心中暗自笑了一笑,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而是岔開了話題對李適說道:「父皇今日既然前來,就請親自主持朝會吧。」
「不、不不!」李適連連擺手,「我說了什麼都不管,就絕對不會再插手任何朝務。剛剛我只是聽聞你在朱雀門大開殺戒,被嚇壞了,才跑來看看。現在沒事了,我仍然回我的玄武殿。昨日約了幾個妃子今天一起去鬥雞台玩耍。我也沒空理會你那些事情了。就這樣,我去了。你好自為之。」說罷,李適登登登地就朝龍尾道下走去,看那身形,活像一個貪玩的老頑童。哪裡還有當初一國之君的影子。
李世民看著李適的背影露出了微笑,心中暗自道:雖然你無才無德,但有時候,也並不是那麼令人討厭麼。就比如現在這個樣子,就很逗人喜歡。這很好。
過了許久。太極殿前空闊的大石坪上,出現了一隊墨甲黑袍的騎兵,正整齊劃一的慢跑而來。野詩良輔走在最前。高大地身影極為引人注目。
到了龍尾道前,野詩良輔翻身下馬,快步跑上了階梯。首發
「報太子殿下!朱雀門前鬧事的暴民,已盡數誅殺乾淨。」野詩良輔粗聲說道,「李懷光、渾、高固三位將軍,正率領大軍在長安城中戒嚴整頓,收拾殘局。被阻擋在城外的文武百官已經進城,就在左右朝堂等候。」
「很好。」李世民揚了一下手。「擊響朝鼓——上朝!」
咚咚咚,沉重而悠長的巨鼓聲響起,響徹整座皇城。一如往日的肅然與莊重,彷彿今天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重大地事情。文武百官排成隊列,依次從左右朝堂裡走了出來。李世民依然站在太極殿前。看著那些官員魚貫而來。雖然沒有任何人交頭結耳,和平常相比也沒有什麼異樣之處。但氣氛明顯的很是緊張和壓抑。每個人都不知覺的低眉順目,不敢正眼去瞧他這個太子爺。
李世民輕揚嘴角,笑了:很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今日的朝會,並沒有十分重要地大事。對於朱雀門的暴亂之事,李世民也沒想現在就去處理,也就沒有提及。那些朝臣們也十分自覺的沒有說起。處理了一些芝麻小事之後,朝會散去。李世民卻將陸贄單獨留了下來,將他請進了太極宮太子書房裡。
「敬輿,你有話對我說麼?」李世民眼神淡淡看著年輕儒雅地陸贄。
「沒有。」陸贄回答得很簡單。
「那好,我問你幾個問題。」李世民說道,「今日朱雀門一事,你如何看待?」
「回殿下話,微臣沒有想法。」陸贄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神情也是不卑不亢。
李世民微微一笑:「你這麼說,就表示你有想法了。只是,你不屑於跟我說,對麼?」
陸贄抬眼看了李世民一眼,淡然說道:「太子殿下行為處事,自有自己的道理和理由。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縱然是有想法,說出來又有何意義?所以,但不如節省口舌,不說為妙。」
「呵呵!」李世民並沒有生氣,反而笑道,「我就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的想法。在你的眼裡,此刻我就成了一名暴君,對麼?」
陸贄冷冷一笑,並不回答。
李世民也笑了一笑,說道:「敬輿,我敬重你是人才,更是敢說敢為的人才,所以才對你格外的器重。沒有想到,你也有閉口不言地時候。你是擔心,說錯了話我會連你也一起殺了麼?」
「陸敬輿從來就沒有怕過死。」陸贄抬起頭來,迎著李世民的眼神,認真的說道,「我只是認為,像太子殿下這樣的人物,是聽不進微臣這種人的建議地。與其耗盡唇舌做無意義之事,還不如盡我的本份,做一些實際一點地事情。與其這樣無意義地死在你的手上,還不如留得有用之身。為社稷百姓多做一點事情。陸敬輿做一天官,就為百姓做一天事情。如果哪一天做不下去了,那也是由不得我。所以,我只是在爭取,能多做一天官而已。而要做到這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說不該說的話。不做不該做的事情。因為太子殿下的眼中,是揉不進沙子的。」
「呵呵!」李世民又是呵呵一笑,說道,「看來,你對我今日地暴行。很有怨氣麼!不過,我沒想對你解釋,更沒想過乞求誰的詳解。為大事者不拘小節,成功名者不懼毀譽。我和你一樣,也是想做最實際的事情。對虛名這種東西,看得不是太重。不管外人如何看待如何理解今日朱雀門之事,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事情的結果。」
陸贄輕輕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事情的結果,就是從此長安城之內,再無殿下的異己。大唐的天下,沒有誰再敢褻瀆你的威嚴。你終於可以順理成章地隆登九鼎攀上帝位了。」
「說得不錯。」李世民說道,「這很重要,不是麼?你可以認為我自私,但這樣做。對於一個國家、對於皇權來說,都是很有利的。要想保證國家的穩定和皇權地威信,殺人,是必不可少的。你我都是實在人,沒必要說那些虛無的話。我這樣做。就是為了大唐的穩定和皇權的威嚴。現在,是時候挽回大唐失落的威信了。而要做到這一點。不可能不殺人。」
「是。我同意你的觀點。」陸贄說道,「不過,這一萬人當中,有哪些是該殺哪些是不該殺的,你都弄清楚了麼?殺了不該殺地人,就是濫殺無辜。」
「你沒有上過戰場,不知道你死我活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什麼叫雙刃劍。」李世民說道,「上了戰場,如果想活下來,就要殺死你的敵人。這種時候,你還有時間去調查他是不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是不是家中還有嗷嗷待哺的幼子或是垂垂老矣的雙親?他想要你地命,你如果不想死,就要去殺他。這就是戰爭。朝堂之上的政治鬥爭,也是戰爭,而且比戰爭更加地凶殘,更加的殘酷。戰爭是雙刃劍,要想不傷到自己,就必須將它揮出去,對付你的敵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說,我除了用殺,還可以用別的辦法,解決這一次的暴亂。比喻說妥協,比如說安撫。但是,我辦不到。皇權不容褻瀆,國法不容踐踏。這就是我的底線。當他們觸到了我的底線,我就只能亮出寶劍,賜其一死。你明白了麼?」
陸贄怔怔的看著李世民,恍然的點了點頭:「明白了……你真是我所見過的,最複雜的人。原本我還以為,你只是一名能征慣戰的將軍,一個親政愛民的父母官。沒有想到,你根本就是天生的霸者。帝王之術被你運用得如此嫻熟的人,還真是少見。」
「那麼,多謝誇獎。」李世民微微一笑,說道,「我說過了。我沒想過要解釋什麼,或是得到誰的諒解。所以,我今天找你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陸贄眉頭微微一皺:「什麼事情?」
李世民說道:「我想讓你,出任門下省左諫議大夫一職,專門負責糾核朝臣奏章,複審詔書令赦,糾正我的不當行為和決定。我要讓你,成為我身邊最重要的諫臣。」
「諫議大夫?!」陸贄驚愕的說了一句,呆立當場。
諫議大夫,是門下省重要的職官,專門負責給皇帝進諫,糾正皇帝和朝臣的不當行為和決定。當年貞觀時,魏征就是最有名的諫議大夫,以敢於直諫而聞名。在敢諫又善諫的魏征的輔佐之下,李世民才得已匡正了許多錯誤的決定。貞觀盛世的出現,跟魏征這樣一批敢諫而又善諫的大臣們,有著很直接的重大關係。
可是大唐到了百餘年後的今天,三省六部的制度已經是形同虛設,門下省的官職已然失去了原有的意義。所謂的諫議大夫進諫,也成了一個畫餅,根本沒有再發揮任何作用。朝廷大權,全都落在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等少數幾個宰相或是皇帝親信的手中。整個朝廷,也幾乎就要變成了一言堂。分工不明確,機構很臃腫,辦事效率差,權利卻又極度集中。所以,陸贄卜一聽到太子要任命他為左諫議大夫,還以為是要罷他的官免他的職,削去他宰相的實權。
李世民不急不忙,徐徐說道:「你先別急,聽我說完。現在,朝堂之上百廢待興,一切都要從頭來過。近一半的官員被查辦,留下了許多的空缺。所以,我想趁這個機會,重組朝廷機構,精兵簡政裁汰冗員。同時,恢復三省六部的制度,明確所有人的責任。而在做這些事情的最初,我要先恢復諫官與史官旁聽監督朝政的制度。有了監督,一切才會有條不紊盡量做到合理。我和一些朝臣的過錯,才有可能被匡正。大唐,才會向著正確的方面行駛而去。所以,你這個諫議大夫,不再是無所事事的虛銜,你的肩頭,將會挑上極為沉重的擔子。因為,你要負責,不要再讓我犯錯。」
陸贄已經愕然呆立,喃喃的道:「精兵簡政、重建三省六部……這、這可能麼?」
「只要敢出手並努力去做,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李世民呵呵一笑,說道,「經過查辦裴、竇貪污案和朱雀門一事,整個大唐的朝廷都已經是神形俱毀格局全亂。這個時候,不正是重新組建新格局的大好時機麼?我有膽量要讓一個王朝都來一次浴火重生。你就沒膽量,當我的諫議大夫麼?」
陸贄嚥了一口唾沫,拱手起來重重的應了一聲:「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