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劍門關。峭壁千仞,兩岸奇峰倚天如劍。從中生出一條棧道,就是歷史悠久有名的劍門蜀道,也被稱為金牛道。這條大道,是秦惠文帝所開創,後世又多次加以修繕完工,才得以讓蜀地有了方便的交通。劍門關則是橫亙在這條大道之上的雄關險阻,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李世民站在劍關城頭,仰望兩旁的蒼翠山野和巍峨峰林。商旅行人已經斷絕,劍門關合閉不許通行。這裡的地勢,比維州玄門關更加險峻千百倍,從來都是蜀地最重要的關哨。
郭鋼站在李世民身後,出聲說道:「殿下。其實,只要我們燒燬棧道,就是百萬雄師也殺不進來。」
李世民笑了一笑,說道:「這就好比,害怕被人殺害,而自己自殺了。劍門蜀道是西川最重要的道路。斷絕了這條大道,蜀地的百姓就與世隔絕成了蠻荒野民了。歷經千百年來,但凡賢者智士,都只在想著要修路。當年蜀相諸葛亮,明知蜀弱而魏強,也要修繕蜀道為百姓造福而不是滅道自守。我如果拆毀了道路,就算是抵擋住了攻擊,又與暴徒何異?」
「殿下說得是……末將糊塗了。」郭鋼點頭認可。
李世民看了郭鋼一眼,說道:「你郭家一門忠烈,世代流芳,是朝中的名門望族。現在你卻跟在我這個逆臣身邊,不覺得憋屈嗎?」
「不!末將一點也不憋屈,反而感覺十分的榮幸!」郭鋼急忙說道,「皇綱失統,帝王不肖,大唐朝廷已經越來越令人失望了。唯有漢王才是救世的英主,是大唐天下真正的主人!末將跟隨漢王,正得其所。相信我祖父老令公在世。也不會反對我這個決定。」
「是嗎?……」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心中暗自道:其實郭子儀當年所面對的,也是現在這樣的朝廷,或許比現在還要不堪。可他卻一門心思的死力輔佐,不生二心。可事實也證明了,就算郭子儀再如何能幹,也無法力挽狂瀾扭轉大唐天下的不利局勢。頂多只能勉強保住不失。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大唐地這些根源問題,還是要從皇權上入手。這樣的事情,郭子儀自然是辦不到。我,能。
正在這時,房慈和徐韜兩員小將。也登上了城頭。李世民回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你們兩個,從軍隊裡回來了?」
「回殿下話,我們回來了。」房慈和徐韜都頗有幾分興奮。
李世民看著他們,笑了一笑說道:「怎麼樣?」
「飛龍騎。簡直太、太……」房慈口拙,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連著口吃了一陣,惹得眾人笑了起來。徐韜接過來說道:「末將早就聽父親說起過。漢王親率的飛龍騎。就是全天下最彪悍、最善戰的軍隊。剛剛末將和房慈一起跟著訓練了一回,果然名不虛傳——飛龍騎,果然厲害啊!」
李世民呵呵的笑了笑:「比吐蕃的鐵騎還厲害麼?」
徐韜深以為然的邊連點頭:「末將從小在吐蕃長大,七歲學騎馬,八歲就能打獵了。蕃人以馬為家,騎術和箭術固然更加精妙一些。可是飛龍騎整體戰鬥力更強,軍令嚴明配合默契,而且。裝備也是一等一地。再加上漢王府的高固將軍、野詩良輔將軍他們傳授的那些武藝,飛龍騎的個人戰鬥能力,也不會比吐蕃騎兵的差。」
「呵,你小小年紀,倒也說得頭頭是道。」李世民笑道。「從今天起,你們兩個就跟著飛龍騎一起訓練。你們在漢王府有些日子了。跟著高固學了些武藝本事。但是要想成為合格地軍人和將軍,還得在軍隊裡勵練才是。飛龍騎的將軍,每一個都是血火河山裡走過來的,是真正的沙場猛虎。你們要學的,不光是他們如何佈陣、如何配合。更重要地,是理會他們那種精神,感受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戰爭「是!」兩名小將拱手一拜,渾身上下激情四射。
郭鋼在一旁,感覺有些酸溜溜的。待兩個小將走了以後,他對李世民說道:「殿下,末將有一事不明……」
「說吧。」
郭鋼猶豫了一下,說道:「末將跟著殿下,也有幾年了。可是這些年來,從來沒有正式地參戰,委以過重任。末將不明白……殿下為什麼要這樣做?莫非末將,就那樣不堪用嗎?」
「呵呵!」李世民笑了起來,說道,「誰說我沒有重用你了?一直以來,你都是飛龍騎的大將軍,是我親率大軍的統帥,是離我最近的衛隊長。這還不是重用嗎?」
「可是……」郭鋼說道,「末將更想,像野詩良輔將軍那樣衝鋒陷陣,殺敵立功!可每次飛龍騎有任務的時候,不是殿下親率出征,就是高固將軍帶隊。末將只在後方搖旗吶喊……甚是憋屈。」
李世民看著他,微笑說道:「武元衡從來都沒有提過劍。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人各不同,我不會把武元衡,當成野詩良輔來使。同樣,也不會把郭鋼,當成高固來用。」
郭鋼心頭一喜,這才釋懷笑了起來,拱手道:「殿下說得是,末將真是……心急了。」
李世民笑了一笑,心中暗自道:你這寶貝疙瘩,怎麼能上陣?萬一有個閃失,我怎麼向郭家的人交待?到時候,我可要失去在長安最重要的一個根基了。
這時,一名小卒快步奔上城頭,跑到李世民面前拜道:「報殿下!剛剛探子來報,朝廷十五萬征剿大軍,正朝劍閣推進。統軍大元帥,正是馬燧!大軍離劍閣尚有六十餘里,正在停下整休。」
郭鋼急道:「殿下,敵軍遠來疲憊,飛龍騎擅長突擊奔襲,是不是讓末將率領一些人。先去打他個措手不及?」
「不!」李世民揚起一手,說道,「傳我將令。所有兵馬就地整肅,任何人不得擅離職守。沒有本王地命令,不許擂鼓,不許射出一矢。違令者,斬!」
郭鋼愕然的一愣。拱手應道:「末將遵命!」
劍閣以北六十里,一處山坳裡。十餘萬大軍原地整休,正在埋鍋造飯。一陣陣炊煙升起,整座山林都籠罩在了一層青色煙霧之中。
帥帳裡,竇文場癱坐在榻上。讓兩個小卒幫他錘腿,還時不是的發出哎喲的呻吟聲。留著三尺灰須、身板粗壯的大將軍馬燧,端坐在帥位看一些書箋,時不時地朝竇文場這邊投來鄙夷的目光。
「竇大人,行軍地滋味不好受吧?」馬燧撫著灰須笑道。「哪裡比得上在皇宮裡養尊處優。你又何苦來哉,接上這麼一個差事。」
「哎喲……馬大帥,你以為我願意啊?皇帝金口一開讓我來當監軍。我敢推脫嗎?」竇文場滿臉苦笑的直哼哼,極不耐煩的將那兩個給他錘腿的軍士踢開了:「滾!笨手笨腳,越錘我越疼!」
馬燧哈哈的大笑起來:「他們都是戰場廝殺五大三粗的漢子,當然不如皇帝裡的宮女宦官那樣心靈手巧。竇大人,你就將就點吧。」
竇文場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僵硬酸疼地身子,恨恨的道:「都是那李誼害的!等馬大帥平定了西川活捉這小子,本官一定要狠狠治治他,絕饒不了他。」
馬燧眉頭微皺了一下。撫著灰須若有所思的道:「據我所說,這個李誼可不是膿包。他能擊敗赤松德讚的三十萬大軍,足以見得能力非凡。這一次我們去征剿,他肯定不會束手待斃。我倒要見識一下,蜀地地軍隊。能有多麼驍勇擅戰。」說罷,他臉上浮現出一些蔑視的微笑。
竇文場連忙不失時機的拍上了馬屁:「馬大帥能征慣戰。是我大唐的第一將帥,李誼遇到你,肯定只能束手就擒了。劍川軍再如何驍勇擅戰,也是山匪一路,哪裡比得上馬大帥親率的神策軍精銳呢!」「呵呵!」馬燧撫著長鬚發笑,不置可否。
竇文場感覺有點冷場自討沒趣了,連忙轉移話題說道:「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這個老鬼歷來號稱什麼忠君愛國。可這一回他收到朝廷政令後,居然只派了一個馬勳,率領五千殘兵來相助,送來一些糧草慰軍了事。等本官回了朝堂,一定狠狠參他一本!」
馬燧瞟了他一眼,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寒意,平聲靜氣的說道:「嚴震與李誼,私交甚厚。當年西川保衛戰時,他派大將馬勳統領二萬大軍助李誼一臂之力,立下赫赫戰功。這一次朝廷要去征剿李誼,他能獻糧助兵就不錯了。畢竟,他派太多軍隊前來,我們還未必會信得過他,擔心他窩裡反。嚴震,也挺難辦的。竇大人,你高居廟堂,要懂得體諒下面官員地難處。」
竇文場微微愣了一愣,點頭道:「馬大帥教訓的是……本官,是有些糊塗了。」
馬燧不理會他了,拿起書來繼續翻看,說道:「離劍閣只有六十里了,大軍會就地整休一段時間。竇大人好好休息吧。」
竇文場點了點頭,突然轉念一想又說道:「馬大帥,李誼用兵詭計多端,曾多次奇襲赤松德贊身後,打得他灰頭土臉。你就不擔心,李誼率軍前來人偷襲你營寨嗎?」
馬燧自信滿滿的露出微笑來:「放心,他肯定不會。」
劍閣城關裡,一點也沒有如臨大敵的跡象。士兵像往常一樣操練休息,一切有條不紊。幾天過去了,朝廷的征討大軍還從來沒有在劍閣前冒過影子。倒有些讓劍川軍的軍士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李世民每天都會站上城頭親自觀望,心中思忖不停。
這個馬燧,算是什麼意思?大軍遠來攻伐,最宜急攻進取。他這樣遷廷下去,豈不是對自己不利?
莫非,他是在等?
可問題是,等什麼呢?!
又過了幾天,仍然沒有絲毫的動靜。武元衡、高固、唐漢臣依次從西南邊疆發來了消息。說西南一帶,偶爾會見到吐蕃的斥候。據探子探來地消息,赤松德讚的十五萬大軍,駐紮在維州以北二百多里,靠近大金川的地方,也一直沒有大的動作。
李世民心中不由得想到:莫非馬燧也料到了赤松德贊會派兵前來滋擾?他現在,就是在等我西南打響,等我首尾不得相顧,再趁亂來攻我咽喉?而赤松德贊,也和馬燧一樣,同樣是在觀望,想要到最後再來趁火打劫?
李世民心中暗笑:這兩撥人,心中各懷鬼胎!
與此同時,朝廷征剿西川漢王的消息,已然傳遍了天下。大唐天下一片嘩然,頓時間議論紛紛。由於之前漢王地名頭實在太過響亮,現在變得更加富有爭議。天下輿論明顯的分成了兩派,一派贊成皇帝伐蜀,相信漢王確有反意。這一批人當中,以朝廷官員、皇親國戚和一些仕人為主。他們歷來都是愚忠於朝廷、追隨於皇帝地。而另一派論調,則是斥責朝廷的這一不義、不智的行為,對皇帝深感失望,而且漢王強力反抗朝廷,不要委曲求全。而一批人,則是以西南一帶的百姓和普通市井平民為主,其中也包括許多地方的節度使。他們,可是早早都對朝廷失望透頂了的一批人。
戰事尚未打響,大唐九州天下的舌槍唇戰,卻已是鬧得不可開交。
李世民卻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對這些充耳不聞。眼下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力挽狂瀾,解決眼前的戰事爭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