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吃了幾口,無意間瞟了旁邊一眼,俱文珍垂著手耷著頭站在一邊,眼睛正有意無意的瞟著李世民碗裡,還吞了幾口口水。
李世民站起身來,將手裡的大瓷碗遞到他面前:「吃。我飽了。」
俱文珍頓時眼睛一亮,但又馬上搖頭擺手的推辭:「殿下正缺飲食,小人怎敢!……」他心裡是怎麼也不會相信,從來不把下人和太監當人的舒王,會這般好心的將這得來不易的飲食送給自己來吃。
李世民擰了一下眉頭:「叫你吃你就吃,囉嗦個沒完。吃完了領我去見皇帝。」
俱文珍著實的愣了一愣,不由得激動的雙膝一跪,恭恭敬敬接過了大瓷碗,猶豫不決的看了幾眼李世民。李世民擰眉一瞪,俱文珍終於壯著膽子狼吞虎嚥一般的大吃起來。到了最後,就差將碗劈破了去舔個乾淨。
李世民看著這個餓死鬼一般的小太監,不由得笑了。俱文珍卻突然嗚嗚的哭了起來,狠狠的擦了幾把眼淚:「殿下,這、這是小人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殿下,您哪天要是餓得慌了,小人就將這條腿剁了給殿下煮湯喝!」
李世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力的晃了幾下:「少說廢話。走,帶我去見皇帝!」
「哎!殿下這邊走!」俱文珍激動的點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朝前帶路,心裡卻是喃喃的想道:看來,鬼上身也不儘是只有壞處。這殿下爺,明顯比以前寬宏大度了許多!我就是豁了這條不值錢的性命來護主,也算是值了!
李世民早早就想見一見這個皇帝——不肖子孫李適了。一個連手下的軍隊也駕奴不了的混球,究竟是怎麼個德性?李適,他從涇原調來兵馬去東都助戰,結果供不出糧草、許諾了的賞賜也無法兌現,涇原的士兵們極是不滿。後來涇原軍公然在長安城裡搶劫百姓以充軍糧和賞賜,李適居然還派人去召撫,最終卻還是鬧出了嘩變,涇原軍就此叛變了!而這個去宣旨招撫的人,就是之前的舒王李誼。在朱雀門前,李誼親眼目睹了數十名李家王親和自己的親人被叛軍斬首碎屍,姐妹妻妾被輪暴致死,這才吐血暈厥將死。然後這個混賬皇帝又棄了帝都的宗廟龍闕逃到了這個奉天小縣來,讓整個長安城落入了叛軍的手裡。
這簡直是李唐宗室的災難和莫大的恥辱!雖然殺的是李誼的家人而非他李世民的,可李世民仍然怒不可遏,無法原諒這無能的皇帝與該千刀殺的叛軍。
就算是大唐天下的黎庶百姓我也一直視若珍寶,更何況是我李世民的龍子龍孫,豈容你們這些混蛋肆意殺戮!李適,你簡直就是大唐的千古罪人!
李世民一路走過去,四下皆可看到房屋被拆除過的痕跡。成堆的百姓擠在破爛窄小濕淋淋的草棚裡,呼兒喊娘,哭聲一片。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飢餓過度的菜黃色。幾個一臉髒兮兮的小孩子躺倒在眼神麻木的女人懷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更有一些百姓,圍著幾具屍體咽咽的低泣,挖著坑正準備埋葬。
李世民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心裡悲愴而憤怒的喃喃道:百姓,我的子民!這就是眼下我大唐的百姓哪!
俱文珍帶著李世民到了一處大宅前停下了。看得出,這裡曾是縣衙所在。只是現在縣衙的牌匾被摘除了,門口也有幾個執槍荷甲的士兵在哨崗。
李世民盡力的平復著激動的心情,一腳踏進了院子裡。入眼即看到兩排整齊的衛士排成了一個過道直通向裡間。縣衙的大院落裡,正支起了幾口鐵鍋正在煮得翻花亂滾,居然是白米稀飯。想來,這估計就是進奉給皇帝大臣們的膳食了。
俱文珍站在了院外等候,李世民大步不停的走到了正廳前,卻被一個穿著盔甲的門吏小將走到身前擋住了。門吏小將拱手拜了一拜:「舒王殿下請留步!」
李世民瞟了他一眼,雙手剪向背後傲然說道:「閃開,本王要見皇帝。」
「殿下請恕罪!」門吏小將低頭道:「陛下剛剛安寢,還是不要打擾的好。」他心裡不由得打起了鼓:這舒王不是快死了麼?怎麼又活生生的站到這裡了,還渾身都是鮮血,整個人也像是從地獄走了一遭了回來的……真是怪事!
皇帝睡了?這當口,他居然還能睡得著?李世民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絲火氣,凜凜的盯著這個門吏小將說道:「我有軍機大事要稟報,片刻耽誤不得,你速速進去通報!」
「這……」小校為難的結巴了起來,仍然擋在前面不肯讓開。雖然他清楚皇帝對這個舒王依賴恩寵有佳,卻也不敢冒著大不韙讓他進去打擾了皇帝的休息呀——而且這舒王今天看起來好生怪異,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既沉穩,又有些霸道,哪裡還是以前那個只知道胡鬧使性子的紈褲子弟。
正在此時,房門從裡面打開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肥胖太監打開了門朝李世民恭身拜了拜說道:「舒王殿下快請進,陛下詔你入見——你這廝真是越活越蠢了,居然敢擋舒王的駕!快,舒王快請進來!」
門吏小將心中長吁了一口氣閃身到了一邊。李世民打量了幾眼這個胖太監,生得慈眉善目如同老和尚一般。若不是臉上一片肥臃慘白毫無血氣,頭上頂幾個戒巴去當個寺廟的方丈還真是合適。
胖太監碎著步子在前領著李世民走了幾步,低聲的說道:「殿下安然無事,皇帝陛下可就安心了。」他領著李世民轉過了一個圓木拱門的過堂,就見到了一間隔著綢幔的臥室。
胖太監弓著身子退到了一邊,李世民透過綢幔看不太清裡面,隱隱只看到一個身著黃袍的人,正從床上坐起。他強力克制著心中的衝動,勉強著自己朝這個不肖子孫弓身彎腰拜了一禮:「陛下,微臣來了。」
他沒有下跪,也沒有自稱『兒臣』。現在要他陡然做出這樣的事情,的確……很難辦到!
站在一旁的胖太監不由得輕擰了一下眉頭,低著頭瞟了李世民幾眼,心裡嘀咕道:怪哉!平常最會油嘴滑舌賣乖使巧的舒王,今天見皇帝居然沒有下跪……這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綢幔之後的皇帝李適明顯加快了一些動作,讓身邊的兩個太監迅速給他身上套上了衣服,掀開綢幔走了出來,有些驚喜的說道:「誼兒,你……你居然安然無恙!真是祖宗神明眷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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