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間蟲鳴,水邊蛙叫,流螢飛舞。
紀小蠻張開眼睛,無數螢火蟲似流星般從她身邊飛過,不時傳來「呱呱」的青蛙叫,讓她幾疑身在夢中。
茫茫然摸著依舊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轉轉頭顱,看著四面起伏,黑壓壓的麥田,遠處青灰的山巒,她才慢慢確定了自己正幕天席地的現狀。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與赫連淨雲相遇,在茶樓被人伏擊,然後一路逃命,被n個派別爭奪,最終落在那個騎馬的蒙面小子手上。最後定格於,幽冥鬼爪的一路狂追和守城衙役的吆喝。
這麼看來,她最終還是被那蒙面人帶出了城,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最後像條流浪狗一樣被丟棄在這裡。
不管怎樣,能活下來總是好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得趕快回去,不然莫名其妙一夜未歸,在高家又將掀起一場風暴。
歎一口氣,她以手支地,翻身想要坐起來。
手底下軟軟的,滑滑的,還帶著點溫熱的東西是什麼?
她吃了一驚,猛地坐了起來,這才現身旁躺著一個黑衣人,他的一條胳膊壓在她的手下,整條袖子被撕開,前臂上一道十字形的傷口觸目驚心,深褐色的血液在強健的臂膀上淌出一條蜿蜒的河。
「啊!」意識到手心上那粘乎乎,溫熱的東西,正是此人的鮮血,紀小蠻尖叫了一聲,觸電般縮回了自己的手。
他死了?
這是紀小蠻的一反應。
不對,他還有溫度,身體也還柔軟,而且手臂上的傷看上去雖然嚇人,不在要害部位,應該還不至於致命,所以應該是暈過去了。
這是紀小蠻醒悟過來後,根據現場情況做出的初步斷定。
看著那具靜靜地沉睡在地上的高大的男人,她心懷忐忑,理智告訴她面前躺著的這個很可能是個反動派紙老虎,她應該在一時間逃離;可是感覺卻告訴她,這個人似乎隱隱有些熟悉,搞不好正是她遍尋不獲的那個可以團結的帥哥。
孰是孰非,真是難以決斷。
不如趁他沒醒,揭開他的蒙面黑巾瞧瞧,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雨後的春筍一樣不可抑止,且見風就瘋長。
嗯,至少認清他的臉,下次再遇到,可以事先防範,反正他現在昏迷了,機會千載難逢。再說,她不是還有周夫子給的迷香嘛?萬一情況不妙,先給他迷香伺候,然後再逃跑也不遲啊!
這麼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之後,紀小蠻鼓足了勇氣,躡手躡腳地跪坐到黑衣人的身旁,一手把解開了蓋的迷香瓶子高高舉起,另一隻手去接他蒙面的黑巾。
想著也許她就要解開一個驚天的大秘密,目睹到一個江洋大盜的真面目,紀小蠻的心怦怦狂跳,像小時候一次坐雲霄飛車那樣激動。
就在這時,那雙緊閉的眼睛,忽地睜了開來,就像穿破烏雲的烈日,眸光犀利而冰冷,像手術刀一樣精準無情,直直劈進她的心臟,把她的信心和勇氣劈得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啊∼」紀小蠻出一聲穿雲裂石的慘叫,手裡捏著的迷香瓶不由分說地往他臉上狂倒,嘴裡竭斯底裡大叫:「迷死你,迷死你,我迷死你……」
右胳膊上撕裂般的痛楚,讓陷入昏迷的林儉逐漸從迷濛中清醒。
有什麼東西,持續不斷地騷擾著他,不停地在他的傷口附近揉捏,戳弄,小心翼翼卻又帶著某種試探。
腦子裡斷斷續續浮起一些片段:他得到消息,白傲梅派了幽冥鬼爪來暗殺墜兒,來不及通知周夫子的情況下,他單槍匹馬闖去救人。
與幽冥鬼爪的一場苦戰,受傷中毒不支前那個神秘莫測的男子突然出現;接下來他毒倒地,墜兒,墜兒去哪裡了?
老天,在沒有確定墜兒已經安全以前,他怎麼可以允許自己昏過去?
他霍然一驚,猛地睜開眼睛,撞入眼簾的是一團模糊的黑影。接著,敏感的皮膚察覺到了衣袂帶風之聲。
「有敵人!」練武之人對危險的感知原就比一般人敏感,更何況是象林儉這種高手?一旦感知危險迫近,意識雖然暈茫,本能卻促使他抬手,出掌還擊。
可憐紀小蠻又驚又嚇,正拚命把足可迷昏n頭大象的迷香一股腦地倒向林儉,哪知掌風劈來,迷藥順風飄回。紀小蠻只聞到一股異常濃烈的香味,還想不清楚怎麼回事,身子順勢向後飛出一丈多遠,咕咚一聲,倒地昏睡不醒了。
在手掌觸上那具溫暖的身體,耳邊聽到熟悉地低吼「迷死你」的時候,林儉已知趴在身邊試圖掀他的蒙面黑巾的人是墜兒。
他吃了一驚,立刻收回力道。
幸虧他受傷在前,又中毒在後,這時剛剛清醒,力道並不大,現攻擊錯誤後,又及時收回了七成力道,不然就是這一掌,也不必我再煩惱寫什麼後續故事,足可把紀小蠻同學向我黨我軍直接交待了。
「墜兒,你沒事吧?」現一掌把墜兒擊飛,林儉這一驚非同小可,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咕嚕爬了起來。
紀小蠻象只紙玩偶軟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地伏著,了無生氣。
「該死!」林儉低咒一聲,爬過去,顫著手把她抱到懷裡,深知自己掌力雄渾,墜兒身嬌肉貴哪經得起他一掌?
她雙眸緊閉,兩排羽睫似兩隻受傷的蝴蝶,輕柔地覆住那對清亮純淨,活潑靈動的大眼睛,眉梢上挑,嫣紅的唇微微張開,帶著不可思議的驚訝與措手不及的張惶。
「墜兒!」林儉伸掌輕拍她的臉頰,見她毫無反應,生恐她受了內傷,猶豫一下,還是伸出手隔著衣衫在她身上四處捏了捏,確定並無骨折,筋斷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是,墜兒為什麼會昏睡不醒呢?
這時,他鼻間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銳利的鷹目微瞇,警惕地左右搜尋,終於現了掉在地上的空瓶,恍然大悟。
「迷死你,迷死你……」墜兒的大叫猶在耳邊迴響。
他忍不住想氣又想笑。
這丫頭,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只憑著一瓶迷香,就幻想著走遍天下。也幸虧今晚遇上的人是他,萬一換個其他人,這個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算了,他得提醒周夫子,下回千萬不能再給她迷香了!
既然確定墜兒無事,林儉心情一鬆,那股支撐著他的精神一洩,手腳已有些疲軟。幽冥鬼爪的毒果然霸道,神秘的男子雖給了他一些祛毒的藥丸暫時護住了心脈,不使毒氣上升,卻到底並不對症,不能根治,他必需盡快運功祛毒。
低頭瞧了瞧沉睡的墜兒,苦笑一聲,心道:也好,這丫頭睡了,至少暫時不必應付她的種種疑問。
於是林儉了一支蛇焰箭,通知周夫子自己的位置,找了片柔軟的草地安放墜兒,脫了外衣給她蓋上,轉身潛入路旁的麥田,小心守護。
夜空裡響起幾聲鷓鴣鳴叫,三短兩長,是周夫子,他來得好快。
「周夫子,我在這裡。」林儉自隱身處踉蹌著走了出來。
「公主怎樣了?」周夫子一眼瞥到在地上昏睡不醒的紀小蠻,大吃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躥了過來。
「別緊張,只是吸多了迷香。」林儉撫著頜低歎:「解藥帶來沒有?劑量不知夠不夠?」
「嘎?」周夫子眨眨眼睛,一時有些犯糊塗。
「怪我,沒有拿捏好分寸。」林儉抓抓頭皮,三言兩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所以,公主本來是想迷昏你,結果把自己迷翻了?」周夫子駭笑。
這不能怪他,實在這種事情不常見,尤其是一慣古靈精怪的墜兒,擺出這樣的烏龍,更是百年難遇,估計等她醒來,會羞憤得去撞牆。
「天一丸還有沒有?」折騰了這麼會,林儉胸中氣血翻湧,濁氣上升,知道方才運功防禦,毒氣已上行,也顧不上搭話,先行索要解毒丸。
「你中毒了?」周夫子吃了一驚,急忙扔下墜兒過去,一把扣住他的脈門,驚道:「血漿果之毒!咦,還好,有歸元丹護體,誰給你的?」
「不知道。」林儉張嘴吞了一顆天一丸,盤腿坐下,眼觀鼻鼻觀心,開始運功助藥力運行。
「你不知道?」怎麼可能?周夫子大奇。
「說來話長。」林儉閉目。
「那先療傷,其他的以後再說。」周夫子也知輕重,立刻囑他專心療傷:「要不要我幫你一臂之力?」
「不必,你替我護法,另外守著公主就行了。」林儉說完,不再理他,默運玄功,催動內力,要體內經脈中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