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驚訝地低呼並不是出自赫連淨雲之口。
他的身後,久候不見他們出來的高茗玖,蕭輕塵,韓德昆,傅致軒一字排開,表情各異,目光齊刷刷地投在赫連淨雲的身上。
「你,幹嘛要冒充飄無痕?」韓德昆愣愣地瞪著他,問得直率而無禮。
「飄無痕並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我為什麼要冒充他?」赫連淨雲的回答模稜兩可。
高茗煙心懷激盪,胸口撲通撲通地跳,那種被某種東西漲滿的感覺,令她不自覺地綻開極漂亮的笑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星星一樣亮閃閃的,彷彿把所有的晚霞都收集在了她的眸子裡,純淨,透明。
她定定得看著赫連淨雲,用一種夢幻般的神情,低低地傾訴般地說:「我有感覺,他就是飄無痕!」
是,赫連淨雲與書上所描寫的飄無痕並不完全相似,多了幾分飄逸,多了幾分儒雅,卻少了點玩世不恭,少了些輕佻與浪蕩。
可是,盡信書不如無書。
這樣的乾淨而清澈的男人,更符合她的想像,更令人心馳神往。
「荒唐!」韓德昆毫不客氣地批評。
女人,是世上最莫名其妙的動物,你永遠別想弄明白她心裡想些什麼?
「感覺?」傅致軒哧笑出聲。
女人,真是可笑!
蕭輕塵揉揉鼻尖,袖著手微笑著靜觀其變。
高茗欣回頭瞥一眼赫連淨雲,皺眉:「別胡說,快去吃飯。」
「赫連工資,你真是飄無痕?」傅致軒笑嘻嘻地靠過去,伸臂想攬他的肩。
赫連淨雲腳跟微旋,上身微微後仰,不著痕跡地避了開去:「玩笑而已,豈能當真?」
「哦?」傅致軒攬了個空,心中不忿,立刻踏前一步,袖底生風,一招攬雀尾強行搭上了他的肩膀:「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
赫連淨雲微微一笑,肩膀一沉,使了個卸字訣:「是嗎?」
傅致軒只覺手底一滑,竟讓他自手底下溜走。他兩次試探,都撲了空,原本只是玩玩,這下面子下不來,較上了真,冷笑一聲道:「赫連兄,好功夫!大家切磋一下,如何?」
「好啊,」韓德昆見傅致軒沒佔到便宜,一時手癢,忍不住跳出來說話:「正好很久沒活動,一起練練吧?」
「在這裡?」蕭輕塵蹙眉:「伯父和伯母看見不太好吧?」
「要不,咱們改天?」赫連淨雲掀唇,露出純淨無邪的微笑。
「好,一言為定!」傅致軒露齒森然一笑。
敢冒充飄無痕騙取高茗煙的芳心,他一定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呀,」高茗煙冷笑一聲,插了進來:「你們三個打他一個算什麼好漢?在哪裡打?也算我一個。」
「煙兒!」高茗欣頗為不悅,擰眉訓斥:「男人們比武,你一個丫頭,沒事跟著瞎攪合什麼?」
高茗煙冷哼一聲,出言頂撞:「光長得像男人有什麼用?得表現得像個男人,才讓人服氣!」
咦?她那語氣,不是擺明了說他們不像個男人?
韓德昆心中大怒,把袖子一捋,正要理論,卻被傅致軒拉住。
「呃,」蕭輕塵見場面氣氛緊張,立刻出來打圓場:「好了,說了這麼久,還真的餓了呢,走吧,先吃飯∼」
「走走走∼」眾人乘勢一哄而去,丟下高茗煙獨個站在花園裡鼓著頰生悶氣,末了跺一跺腳賭氣回了房。
紀小蠻藏在樹後,待眾人散去,才慢慢地直起身,走了出來。
切,她就不信,拋出一個假的,還引不出那個真的來?
看吧,馬上有人跳出來了。
韓德昆就算不是飄無痕,至少也是認識他,並且跟他關係密切的人。要不然,他不會一口咬定赫連淨雲是冒充的。
只要她堅持,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揭開飄無痕的神秘面紗了。
她得意地微笑,轉身,忽地怔住。
她看到一雙眼睛,漆黑如夜,燦亮如星。
林儉不知何時來到,正那樣安靜地注視著她。他背著光,看不起他的五官,只有一雙眼睛,格外的亮。彷彿所有的暮色都映在他眸子裡,細細碎碎的光折射出來,一瞬間掠過無數複雜的情緒,轉移歸於平靜。
紀小蠻從未被人這樣專注地凝視,一時心跳如擂,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當胸捶了他一記,笑道:「呀,幹嘛這樣看著我,不認識啊……」
林儉緩緩地抬起手,兜住她嬌小的拳頭,慢慢地合攏,緊緊地握住。
別再失蹤了,這樣,不好玩。
「對不起嘛∼」紀小蠻輕牽他的衣角討饒,卻抹到一手的灰沙。
她呆了呆,這才現林儉滿身的倦意,眉梢眼角都刻著風霜,像是跋山涉水,穿山碎石地越過了千山萬水而來。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紀小蠻心一顫,細聲道歉。
這一次,卻不再是撒嬌討饒,而是真心實意。
原來,在這個世上,還是有牽掛著她的人——不為名,不為利。
你沒事就好。
林儉再握了握她,輕輕地放開,如釋重負地笑了。
「我沒事。」紀小蠻拎著裙角,在他身前輕盈地轉了一圈:「你瞧,比以前更結實了。」
林儉微笑,望向眾人消失的方向,眼中藏著一抹擔憂。
那個男人是誰?
「誰?」紀小蠻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想了想,笑道:「哦,你說赫連大哥?是他救了我。」
是嗎?那真要多謝他了。
林儉不動聲色,手在袖中暗暗握成拳。
他沒有看錯,那人果然是赫連家的長公子。
藏得這樣隱秘竟然也能被他找到,看來這裡已不再安全了。
「這還用你說?」紀小蠻挽著他的臂離開:「走,我給你做好吃的去。」
酒醉飯飽,赫連淨雲與眾人一一告別,駕著他那輛金碧輝煌的馬車迤邐而去,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
「喂,」傅致軒曲肘撞一下謝懷恩:「查查這傢伙,究竟什麼來歷?」
「對他感興趣啊?」謝懷恩斜睨著他。
「他冒充飄無痕,絕對目的不純。」韓德昆越想越氣憤:「況且,他遇到墜兒的方式也未免太荒謬了一點吧?」
被套在麻布袋子裡,還剛好掉在他腳邊?他可以編得更離譜一點!
「是,」蕭輕塵接過話頭:「我也覺得此處頗多疑點,當然,也不排除賊人的確百密一疏,給了他因緣際會,巧遇墜兒的可能。」
「懷疑他啊?有本事自己去查,幹嘛把我拽上?我倒覺得他挺不錯的。」謝懷恩笑得雲淡風輕,態度要多惡劣便有多惡劣。
「你!」韓德昆錯愕萬分,氣得連罵人都找不著詞了。
「喂,」傅致軒伸臂勾住他的肩:「懷恩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咱們哥幾個誰跟誰啊?北山四公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還分什麼彼此呢?不過是借你的情報網用用,又不多花你一分力氣,何必這麼小氣?」
「少跟我套近乎,我不吃這套的。」謝懷恩輕輕拂開他的手,像拂開一隻臭蟲。
「那你吃哪一套?」傅致軒不以為意,復又纏了上去:「不然,我替你揉揉肩膀,捶捶腿?」
謝懷恩輕輕一閃,傅致軒撲了個空,正欲像以往一樣再接再厲,繼續鬧他,一直鬧到他受不了,答應為止,結果被謝懷恩輕輕一句震得愣在當場,半天動彈不了。
「別,」謝懷恩撣了撣衣衫上的摺痕,閒閒地說了一句:「飄大俠行尊降貴,折節下交,我可承受不起。」
傅致軒愣了片刻,終於勉強擠了個笑容出來:「原來你也會說笑話,呀,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哈哈,真好笑∼」
韓德昆很配合地仰天大笑了起來。
蕭輕塵察覺不對,表情尷尬,小心地覷著謝懷恩,猜測他這番話究竟是試探的成份多些,還是真的掌握了什麼,在有的放矢?
「覺得很好笑?」謝懷恩轉頭,表情嚴肅。
「呃,不好笑嗎?」傅致軒搔頭。
「你現在是在質疑我的判斷?」謝懷恩笑起來,神色傲岸:「既然如此,何必委託我調查赫連淨雲?」
傅致軒語塞,不自在地摸摸頭閃到一旁。
蕭輕塵輕咳一聲,上前一步:「懷恩,這是兩碼事。」
韓德昆沉不住氣,冷聲道:「你當我們是兄弟,這個忙就幫,不然的話,咱們也不強求。」
不就是調查一個人?真要查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不過比他遲上那麼幾天而已,有什麼區別?
謝懷恩篤定地回望著韓德昆,目光閃動,然後笑了:「兄弟?當你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天南海北幹著所謂的劫富濟貧的勾當,樂此不疲地扮演著飄大俠的角色欺瞞世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們的兄弟?」
話說到這份上,那三隻真正地面面相覷,相對無言了。
「怎樣,沒話說了?」謝懷恩悠然一笑,緩緩的踱開。
「懷恩∼」蕭輕塵頓了頓,拔腿追了上去:「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要瞞你,只是……」
「只是不知要如何開口?」謝懷恩挑眉,截斷他的話。
蕭輕塵苦笑,頭一次失去從容與優雅,變得無措,解釋得七零八落:「呃,在你來大鄴之前,我們就已經……已經存在了。」
傅致軒皺起一張臉,顯得憨態十足:「懷恩,我們錯了還不行嗎?」
「是嗎?」謝懷恩憋笑,黑色的瞳仁裡亮亮的光芒一閃一閃。
「是真的!」韓德昆兀自未覺,點頭如搗蒜,生恐他不信,索性竹筒倒豆,爭取坦白從寬:「原本只是三人結伴郊遊,結果致軒路見不平,我們三人輪流出手,對一奸邪佞小之人略施薄懲,戲耍了他一番之後,因一時好玩,留下了一個飄無痕的名字,誰想會被人拿來大做文章……」
「所以,你們一合計,索性把飄無痕的名頭善加利用,訂下攻守同盟?」謝懷恩抽絲剝繭,輕易地導出結論。
「呃,雖不中亦不遠。」傅致軒摸鼻承認。
水至清則無魚,官官相護,官*商*勾*結,結黨營私……這些弊病不論哪朝哪代都無可避免地存在著。
礙於父輩叔伯的情面,那些欺壓弱小的事情,明裡他們無法出手相助,但暗地裡卻可以用另外一種身份除暴安良,伸張正義。
而每做一件善事,當事者對他們的千恩萬謝,感激涕零,更讓他們感受到了主宰他人命運,手握公理正義的神聖感和使命感。
於是,不知不覺中,原本只是一時興起的遊戲之做,慢慢演變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持續地保持了下來。
四年來,形影不離,到處奔波,共同的秘密與責任,更讓三個人之間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每當其中一個人被人懷疑時,其他兩人就會在別處製造幾起新聞,替他遮掩,為他洗清嫌疑。
於是,四年下來,飄無痕一直披著神秘的外衣,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安全地存在著,不斷地壯大著,名聲越來越響,身份越來越詭異。因為誰也不曾想到,飄無痕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的組合。
「為什麼是飄無痕?」謝懷恩笑瞇瞇地來回掃視三人。
「一劍飄紅,無堅不摧,踏雪無痕。」蕭輕塵尷尬一笑,報出三招。
「原來如此∼」謝懷恩瞭然。
這三人中傅致軒劍術最高,一劍飄紅是他的絕招;韓德昆的大力金剛掌頗有幾分火候,無堅不摧雖言過其實,卻也相得益彰;蕭輕塵輕功過人,踏雪無痕正是他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