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康密蘇
聽到李潛的詢問,曹丘道:「下官當時聽許德昭說到此事也覺得不可思議,便仔細詢問了一番,這才知道原來主和的竟然是頡利的心腹康密蘇。」
「康密蘇?」李潛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感覺沒什麼印象,遂問曹丘道:「他什麼來頭?」
「康密蘇位居設,是頡利最信任的心腹之一。頡利到哪,就讓他跟到哪。用中原的話來說,就是近臣。」
「哦。是這樣啊。那他手下有多少人?」
「一千多人。」
這個數字的確不多。不過整個定襄城才五千多突厥人,康密蘇能控制其中的五分之一可見他的地位的確不低。李潛思忖了片刻,「你可與他接觸過?」
曹丘點點頭,「下官冒險與他見了一面。不過下官並未表明身份,只說從突利那裡來順路來拜會他。」
李潛一愣,「你說從突利那裡來,可有什麼信物、書信之類的東西?」
曹丘搖搖頭。
李潛倍感詫異,「他沒起疑心嗎?」
曹丘笑道:「說來郎中不信。突厥人互相之間極少以書信傳遞消息,大多數時候還是讓人傳個信。因為怕書信落到別人手裡惹出麻煩。至於信物,更加用不上了。」
李潛不解,「難道你說是從突利那邊來他便信了?」
曹丘道:「當然不可能馬上就信。他見了我詢問了一些有關突利的事,比如突利有幾個孩子,分別是男是女,都多大了諸如此類的問題。下官此前的確去過突利那邊,這些事情下官當然知道。」
李潛恍然大悟,笑道:「沒想到這康密蘇挺好騙的。你接著說。」
「下官因為吃不準突利與康密蘇的交情到底有多深,所以下官只說突利讓下官來只是探望一下他。他得知突利還記掛著他,高興的不得了,非得招待下官不可。席間康密蘇多喝了幾杯臣帶去的汾酒有了些醉意,說話便放開了許多。他告訴下官,自從頡利重用趙德言行在草原上嚴苛律法,弄的各部族怨聲載道,加上連年天災,薛延陀等部又趁機作亂,好好的突厥汗國眼看著一天一天疲弱下去。他屢次勸諫,卻屢屢被頡利呵斥。」
說到這曹丘端起眼前的酒杯一口氣喝乾了潤了潤喉嚨繼續道:「這次陛下下詔征討突厥,頡利等人已經窮瘋了眼,認為這是個機會。他們想趁著大軍勞師遠征多有不利的機會集合各部族的兵力大戰一場。若突厥勝了則挾大勝之威大肆勒索我大唐。若頡利不敵,則奔逃到草原腹地。這樣無論怎麼看突厥都能立於不敗之地。只有康密蘇知道唐軍已今非昔比,他對下官說以前我大軍缺少戰馬,即便能打敗頡利卻也追不上他,只能任由他跑到草原腹地,等待時機東山再起。可現在大唐已不缺戰馬,頡利戰敗之日便是滅國之時。所以他竭力主張和談。」
李潛趕到驚訝,「康密蘇怎知我大唐不缺戰馬了?」
曹丘笑道:「郎中雖然是通過民間商號向突厥人購買的戰馬,但如此大的手筆,肯定會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只是郎中做的乾淨利落,他們在中原的探子也接觸不到這些,他們手裡沒有任何證據,加上突厥急需糧食,商號願意用糧食換戰馬他們求之不得。所以,這些察覺到異常的人縱然心裡懷疑卻不敢犯眾怒。」
李潛頗為得意地笑了笑。
曹丘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道:「郎中,前隋的蕭皇后和前隋齊王楊諫之子楊政道也在康密蘇手裡。」
「哦?」李潛聽了笑道:「蕭皇后和義成公主這兩個女人一再挑撥突厥進犯我大唐。這次若能抓住他們也算除掉了一個**煩。特別是義成公主,她嫁到突厥多年,先後當過啟民可汗、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的可敦。在草原上威望很高,也拉攏了許多突厥人為其效命,就連頡利都不敢輕易動她。若能除掉她,定然能震懾突厥人。」
曹丘點點頭,面帶憂色地道:「蕭皇后就在定襄,只要破了定襄她插翅難飛。不過義成公主就麻煩了。她一向居住在草原腹地的鐵山,想殺掉她不容易啊。」
李潛擺擺手,「無妨。此事大總管自有計較。」
貞觀四年正月,李靖麾下的其他精兵陸續來到。李靖與李潛商議,決定讓李潛和曹丘先行一步想法進入定襄,伺機鼓動康密蘇投降。第二天李靖再親率3000驍騎從馬邑(今山西朔縣)出發,屯兵惡陽嶺(今山西平魯西北)。
李潛和曹丘兩人打扮成商旅摸樣,帶著商號夥計打扮的老許和莊小虎架著一輛馬車去定襄。
一行人走了兩天,風塵僕僕地來到定襄。李潛看到定襄城果然如曹丘說的那樣,城牆早已坍塌,看上去應該廢棄許多年了,最低矮的地方躍馬可跳上去。
來到保存還算完好的城門前,一名突厥士卒平端著長槍上前攔住他們用突厥語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這兩年李潛也學了不少突厥語,聽是懂突厥話。不過卻說的不大順溜,好在曹丘突厥語說的滾瓜爛熟。他聽到突厥兵的詢問立刻下馬,滿臉堆笑地迎上去用突厥語道:「我們是從突利可汗那邊來的商旅。突利可汗讓我們送點茶葉給康密蘇設。」說著從袖子裡摸出一小包茶葉塞進突厥兵手裡。
茶葉在草原上非常罕見(其實在大唐也沒有普及開),除了達官貴人普通百姓根本喝不到(再加上那時烹茶的程序極為繁瑣一般人也不會)。所以價格極高。在草原上十斤茶葉就能換一匹馬。這包茶葉雖然只有一斤左右,但也是一筆不小的外財。突厥兵捏了捏茶葉包,立刻眉開眼笑,趕緊將茶葉塞到懷裡,然後收起了長槍道:「過去吧。」
一行人輕易進了定襄。曹丘帶著李潛沿著崎嶇不平的街道左轉右轉來到一處普通宅子門前,左右看看本a見無人注意便上前「啪、啪啪」拍了三聲門。過了一會,大門打開一條縫隙,裡面的人看了看曹丘。曹丘舉起手向他出示了一塊銅牌。大門立刻打開。李潛看到開門的正是當初他訓練的那些人中的一個。只是當時人太多了他記不住名字。那人看到李潛頓時愣住,激動的就要上前見禮。曹丘立刻拉住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人立刻醒悟,馬上向李潛點點頭,然後站到門旁觀察四周。待李潛等人進去那人才關上大門,幾步來到李潛面前躬身長揖道:「卑職楚仲才拜見郎中。」
李潛微笑著還禮,道:「辛苦了。」
一句話讓楚仲才感到心裡暖烘烘,他連忙道:「為郎中效力卑職不覺的辛苦。」
曹丘插口道:「許校尉呢?」
楚仲才趕緊回道:「許校尉去給哈米提百夫長送貨去了。」
曹丘點點頭,交代楚仲才一定要機警些莫出了紕漏,然後請李潛進房休息。
兩人在房中等了一個時辰左右,許德昭才回來。聽說李潛來到,許德昭一路小跑來到房中向李潛長揖道:「下官許德昭拜見郎中。」
李潛回了禮道:「許校尉,咱們長話短說。你先說說現在是什麼境況?」
許德昭見李潛有命,連忙道:「剛才我從哈米提那裡聽到,突厥他似乎已經察覺咱們有一支精兵在到了馬邑。頡利正召集親信商議此事呢。」
「哦?可有什麼結果?」
許德昭道:「沒什麼結果。大多數人都主張打。認為我軍選擇天寒地凍的冬天出兵作戰簡直就是找死。只有少數人如康密蘇建議和談,卻被那些主張打的人大肆奚落,有的說他是個軟蛋,還有的說他被唐人收買了。康密蘇百口莫辯,商議到一半時就借口身體不舒服離開了。他離開時還引得其他人放聲大笑。」
李潛問道:「頡利罷了他的官沒有?」
許德昭搖頭,「沒有。估計頡利覺得康密蘇與那些人只是口舌之爭,不是什麼大衝突。再說康密蘇跟隨頡利多年,頡利對他還是非常信任的。」
李潛笑了笑,「那就好。晚上曹將軍和我一起去拜會康密蘇。許校尉,你把人手集合起來,改換成突厥人的裝束,若突厥人撤退,你就跟著撤,一定要跟緊他們,且要一路留下暗記。有問題嗎?」
「沒問題」許德昭神情堅決地道。
李潛又道:「你們身處敵營,一切要多加小心,萬事得沉著,不要露出破綻。你叫楚仲才過來。」
李潛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許德昭有些意外,他點點頭將目光轉向曹丘。曹丘向李潛告了個罪,藉故和許德昭一塊離開,然後向許德昭講了楚仲才看到李潛失態的事。許德昭這才明白李潛話中的意思。辭別曹丘後許德昭叫楚仲才了讓他去見李潛。
楚仲才心中忐忑地來到房中見過李潛。李潛和顏悅色地道:「你能認得我,我很高興。不過,我們現在身處敵營,一舉一動都要小心,出了破綻不僅害了自己,也會害了同袍。以前訓練你們時我曾經說過,你們要牢記自己的職責和偽裝的身份,不論發生什麼狀況都不能做出與偽裝的身份不符的事。這是最基本的要求。你還記得嗎?」
楚仲才點點頭,「記得。」
「剛才我沒直接訓斥你,是因為你是初犯。以後一定要記住這個教訓,明白嗎?」
「屬下明白。屬下一定會牢記您的教誨。」
李潛拍了拍楚仲才的肩膀,「你很機靈,我看好你。好好幹,不要讓我失望。」
聽到李潛的誇獎楚仲才激動的連話都不會說了,李潛又詢問了一些其他事情,瞭解了一下他們工作開展的情況,然後才讓他離開。
當晚李潛在曹丘的安排下帶著一車茶葉順利進入了康密蘇家裡。康密蘇心裡正無比鬱悶,聽到有人求見立刻沖通報的侍衛大發雷霆,「不見,什麼人都不見。讓他們滾怎麼還不去,你是不是活膩了?」
那侍衛早就收了曹丘的好處,硬著頭皮道:「來的是上次拜見您的那個曹掌櫃。」
「曹掌櫃?」康密蘇一愣,仔細想了想,卻沒想起究竟是誰。他對漢人複雜龐大的姓氏非常頭大,咋一說曹掌櫃他真沒什麼印象。
侍衛見他沒發話立刻提醒他道:「就是上次來拜見您,說是從突利可汗那來的那個曹掌櫃。」
一提起這件事康密蘇立刻有了印象,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快請。」
曹丘看到康密蘇出來,立刻從胡床上起身迎上去,滿臉堆笑地道:「曹丘見過康密蘇設。」
康密蘇熱情地回了禮,道:「曹掌櫃,你不是說要回南邊嗎?怎麼這塊就回來了?」康密蘇轉頭看到李潛微微有些詫異,「這位是……」
曹丘連忙解釋道:「這位是鄙號的少東家,李公子。公子,這位就是康密蘇設。」
李潛拱手道:「在下見過康密蘇設。」
康密蘇見李潛年輕,而且又是個少東家以為也是個紈褲子弟(富二代)心裡有些看不起,便草草回了禮,請兩人坐下,然後他就問曹丘,「曹掌櫃,你怎麼這塊就回來了?」
曹丘看到康密蘇冷落李潛心裡有些忐忑,李潛給曹丘一個眼神,讓他按原來商定好的繼續說。曹丘看到李潛的眼神便對康密蘇道:「其實鄙人的確時要回去的。只是剛走到馬邑接到商號傳來的消息,說少東家帶著一批貨很快就要來到馬邑。想趁著還沒打仗盡快把貨脫手。正巧鄙人答應過突利可汗給您帶些茶葉來,這不,鄙人就與少東家來找您一來履行對突利可汗的承諾,二來想請您幫忙看看能不能盡快把少東家帶來的貨出手。」
康密蘇先謝過了曹丘,而後有些為難地道:「實不相瞞,現在定襄不太平,唐軍可能隨時打過來。一旦起了戰事,你們六在這裡肯定倒霉。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回馬邑吧。至於那些貨物,我實在幫不上忙。」
曹丘聽了立刻面色頹唐,「唉,以前與你們做生意吧官府查得緊,上下打點得花不少錢,一趟下來也掙不了幾個。好不容易官府不查了,咱們想多跑兩趟掙點錢吧,誰知卻又要打仗。您說,好好的怎麼又打起來了呢?」
康密蘇搖搖頭。
曹丘繼續問道:「您覺得這仗得打多久?可汗能贏嗎?」
康密蘇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若是去年唐軍來打定襄,大汗穩贏。現在……唉。」
曹丘悄悄瞥了一眼李潛。李潛給他一個要耐心的眼色。曹丘會意,道:「定襄地處草原,大汗的騎兵在草原上一向無人能敵,為何您會沒信心?」
康密蘇道:「唐國以前打不過大汗是因為缺馬,騎兵數量不足,大汗完全可以跑到草原深處。現在不同了。據我所知今年大唐從草原至少收購了五萬匹戰馬。有了這些馬唐軍將跟大汗的精騎一樣在草原上來去如風。」
「不能夠吧?」李潛突然插口道:「我聽說那些戰馬都是商號買來組建護衛隊的,與唐軍可沒什麼關係。」
康密蘇冷笑一聲,「組建護衛隊?一匹馬運到中原就值數千貫,去年那些商號運走了五萬匹馬,這得多少錢?你們中原的商號即便再財大氣粗也不可能把這些錢都用來組建護衛隊吧?還有,我大致查了一下,購買戰馬的商號只有十多家,每家至少買了三四千匹,一個商號一次就組建三四千人護衛隊,你們的皇帝不怕你們造反?」
李潛沒想到康密蘇猜算的這麼準,訕笑一聲道:「這些商號也未必都把買來的馬組建商隊,肯定會賣出去大部分的。不然怎麼回本?」
康密蘇點點頭,「沒錯。他們肯定會賣。可問題是賣給誰?賣給其他商號?其他商號為什麼不自己來販馬?除了賣給商號還能有誰一次吃進這麼多戰馬?這不是明擺著的嘛,除了唐國的朝廷其他人根本沒這麼大的胃口。」
「那您有什麼打算?」
康密蘇歎息一聲,「能有什麼打算?跟著大汗逃吧。」
李潛又道:「剛才您也說現在的唐家已今非昔比,而且這次大唐出動了十多萬大軍,若戰事不利您覺得大汗能逃到哪裡去?」
康密蘇思忖了片刻,「實在不行我就去投奔突利可汗。」
李潛笑了一聲,「若頡利可汗大敗,十多萬唐軍陳兵草原,突利可汗會怎麼辦?」
「突利可汗與唐國的陛下關係很好,大唐應該不會攻打突利可汗吧?」
「這可不好說。大唐若打敗了頡利挾大勝之威,陳兵草原又豈會輕易放過突利可汗?若那時大唐遣使招突利可汗歸附大唐,突利可汗能拒絕嗎?」
康密蘇點點頭,「是了。突利可汗肯定不能拒絕。」
「到時您認為突利可汗會回護您嗎?」
康密蘇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雖然他主張與大唐和談,但無論怎麼說他都是頡利的親信,若大唐向突利要人,突利肯定不會因為他而得罪大唐。
康密蘇忽然閃過一個年頭,從驚訝中清醒過來盯著李潛道:「這些事豈是你一個商號小小的少東家所能想到的?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