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潛和牛弼立刻對望一眼,然後雙雙起身離席來到中間。李潛拱手道:「回陛下,臣的射術比牛弼差了不少。」
「哦?」李淵仔細打量了一番牛弼,道:「牛弼,你可敢出場?」
牛弼拱手回道:「陛下,臣願意。只是臣的弓不在身邊,沒有趁手的弓臣只怕會辜負陛下所托。」
李淵大笑,道:「這有何難。來人,帶牛弼到朕的武庫中選弓。」
牛弼一聽心中暗喜。能進入皇帝陛下武庫的,肯定都是好東西,這次可有機會開眼界了。牛弼連忙謝過陛下,跟著內侍去選弓。而思摩也起身告了個罪回去取弓。
等兩人出去李淵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道:「若是平手該怎麼算?」
突利聽了不假思索地道:「若是平手大家共飲一杯如何?」
李淵大喜,道:「善。」
看到李淵已經同意比試,不待他吩咐宦官首領霍思忠早已安排殿值內侍趕緊去安排。
牛弼跟著內侍來到武庫,內侍向值守的宿衛說明來意,宿衛不敢怠慢,連忙通知主管取來鑰匙,打開大門將牛弼和內室讓進庫房。武庫其實是個不小的院落,牛弼站在院子中間的走道中粗略向兩邊看了一下,看到有大約二十多間兩側庫房,每間庫房的大門上都寫著弓、鎧、刀、槍等字。想來所有的武器都是分門別類的存放。
庫房官員帶著他們來到寫著弓的房外,讓值庫人打開房門將牛弼讓進庫房。牛弼進去一看,只間房間裡擺著十多張木架,每個架子上都擺滿了弓匣,這些弓匣皆為檀木、酸枝等名貴木種為材外表飾以金銀,在火燭的照射下,光芒閃耀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牛弼一時都看呆了。
值庫人乃是一六十餘歲的老者,見牛弼已經驚呆,便介紹道:「此庫共收藏各式弓弩一百二十七張。分為長弓、角弓、稍弓和格弓四類,根據材質不同,又可分為十多種。弓的製作首重選材,所用基本材料有六種稱之為六材,分別是干、角、筋、膠、絲、漆。干者,以為遠也;角者,以為疾也;筋者,以為深也;膠者,以為和也;絲者,以為固也;漆者,以為受霜露也。這六種材料的選材非常講究。如弓干,以柘、檍、檿桑最好。」
值庫人頓了頓,又道:「選材時要揀那些赤黑色、擊聲清越的——為何?因為赤黑色才是樹心,擊聲清越說明遠離樹根。而且制弓也要講究節氣,要比如弓干要在隆冬時剖析,因為那時木理平滑細密。其他材料也一樣要講究時節。製作一張弓,要冬析弓干,春治角、夏治筋、秋合攏諸材、寒冬將弓置於弓匣內定體形,嚴冬極寒時修治外表,來年開春裝弦,再藏置一年方可取用,一般要歷經兩三年才能完成。如此製作出來的弓方可稱得上是良弓。」
牛弼聽的連連點頭,雖然他自己不知道如何製作弓,但他父親在給他做弓時也念叨過,只是時間久遠,他那時也小記不清了。牛弼恭敬地道:「老丈,看來您對弓很熟悉。」
值庫人淡淡一笑,道:「老朽原是將作監的工匠,做了四十多年的弓。現在老了身體不行,不能在將作監干了。因老朽熟知弓的稟性,便來弓庫照料這些弓。這些弓都是陛下的心愛之物,陛下准許你來選對你可謂青睞有加啊。」
牛弼聽了有些不好意思。一旁庫房的官員有些著急,道:「牛旅率趕緊選吧,陛下還等著呢。」
牛弼立刻醒悟連忙開始選。只是弓太多,他轉了一圈不知道該選哪張好。於是他來到值庫人面前,拱手道:「老丈,麻煩您指點一下,我該如何選?」
值庫人抬起混濁了雙眼打量了一下牛弼,沉思片刻來到一張架子前伸手打開弓匣取出張角弓,來到牛弼身前遞過去道:「這張。」
牛弼接過弓仔細一看,發現這弓雖然大些但外表極為普通,沒有絲毫漂亮的裝飾,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張好弓,遂詫異道:「老丈,這弓看著不怎樣啊。」
庫房的官員也道:「老傢伙你可要選准了。一會牛旅率要與突厥人比箭,若是因你選的弓有問題而讓牛旅率輸了比賽,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值庫人道:「這裡的許多弓都有點小毛病,比如這張。」值庫人伸手取了一張七寶雕弓,對牛弼道:「這張弓裝飾華麗,弓也製作的極為精良。但弓幹上的紋理並不對稱,這是因為弓材的原木沒有生直。木心不直材質脈理皆斜,此弓雖力大弦勁,開弓能及遠,箭矢飛射出去卻必然有偏差!若用這等弓發箭射敵,人身較大還可以射中的,若是射遠處的小目標,這弓則不合適。」
值庫人放下七寶雕弓,指著牛弼手中的弓道:「這弓雖然外表不起眼,但弓干的紋理細密對稱,製作也極為精良,用來射遠處的小目標非此弓不可。」值庫人頓了頓又道:「弓不可貌相,無論是什麼樣的裝飾都會影響到弓,虛飾越多對弓的影響越大。」
牛弼聽了連連點頭。他試著拉了下弓感覺稍軟,不過手感真是不錯。時間緊迫牛弼無法一一射箭對比,只能賭一把值庫人的眼光。
牛弼謝過了值庫人在一應文書上簽字畫押後,便跟著內侍來到兩儀殿。
李淵看到牛弼拿著張外表普通的與軍中制式弓一樣,只是個頭大了不少的角弓過來,暗自詫異,道:「牛弼,為何選了這張弓?這弓是朕武庫中的嗎?」
牛弼如實答道:「回陛下,這弓的確是您武庫中的。值庫人此前乃是將作監的工匠,是他推薦的臣用這弓。」
李潛點點頭心中有了底。武庫中的弓肯定都是良弓,這一點毋庸置疑。這些弓的來源有三種,一是王公大臣得到了良弓進獻給他的。再有就是自己以前用過的。另外就是將作監挑選出來的良弓進獻的。因為他太忙,很多弓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一股腦塞到武庫中,他覺得此弓面生也是正常。
思摩取了弓箭回來。李淵讓封德彝做監令,下令擺駕到殿外。殿外早已安排好了座位,李淵、突利以及李世民等人依次落座。由於龍尾道寬度有限,只有李淵父子和突利有座位,其他人只能站在兩側觀看。
牛弼和思摩揖別李淵來到殿前。無數宿衛高舉火把將殿前的空地照的明晃晃如白晝一般。在他們前方一百步外各自放了一個木靶。
李潛看到這個木靶有些吃驚,因為這個木靶的紅心比軍中常用的要小上不少。李潛忍不住低聲道:「這箭靶的紅心為何會如此小。」
他身旁的人聽了低聲道:「這是陛下練習用的箭靶。陛下善射,所以經常練習射術。因不滿軍中所用箭靶,特讓將作監做了一批這種箭靶。」
李潛恍然,轉頭一看,發現說話的這人大約三十出頭,相貌堂堂氣度不凡。他連忙拱手道:「在下受教了。還未請教?」
那人拱拱手,道:「僕乃李孝恭。」
李潛頓時大吃一驚,連忙長揖道:「在下不知是趙郡王在此,失禮之處還請趙郡王見諒。」
李孝恭回了一禮,道:「武威男不必客氣。僕早就聽聞武威男的大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
李潛以為他說的是自己因挾持李元吉而廣為流傳的大名面生愧色,道:「讓趙郡王見笑了。」
李孝恭一笑,道:「閣下所創的急救之法讓大唐將士受益良多,僕亦身上閣下之惠,一直想找機會向閣下致謝。只是……」說到這李孝恭突然頓口不語。
李潛見他突然不說話立刻心生詫異,略一思忖便忽然想到了其中的原因。李孝恭所說的一直想找機會,卻沒能有機會是因為此前他因背負謀反罪名下獄,現在才剛放出來不久。想到這李潛心生感慨。功高震主果然是取禍之道。
李潛安慰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趙郡王……」說到這李潛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李孝恭了。
李孝恭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沒再說話。不過此刻他的心裡卻極為溫暖。他雖被無罪開釋而且當了宗正卿,但從始至終一干同僚故舊卻無一人對他說句安慰話。反而是李潛這個與他素不相識的年輕人對他說了句安慰話。果然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同時沉默下來。恰在此時內侍公鴨般地聲音響起:「燕射開始。」
兩人互相點了個頭,轉過頭去觀看殿前牛弼與思摩的比試。
牛弼取了只箭拉開弓瞄準靶心鬆開手指。箭如閃電直奔箭靶而去。「奪」一聲箭插在了箭靶的紅心上。不過卻並未射中紅心正中,而是偏了少許。眾人看到牛弼射偏了心中萬分惋惜。高手相較往往都是毫釐之差。牛弼這一箭放在軍中也算不錯了,但若想贏得比賽肯定不行。除非思摩出差錯。可思摩既然敢出戰必然有自信心,他可能出錯嗎?PS:萬分感謝隔雲時影亂、書友11041919542817的打賞!你們的打賞是老蕭寫下去的動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