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零章棋盤與對弈(二)
麥紫瀾微微一笑,道:「娘子別說,奴家還真有其他事。嫣紅,拿上來。」
跟隨麥紫瀾來的侍女應了一聲,碎步來到水榭,在石几上放下手中拎著的包袱,將石几上的點心果脯挪開,然後解開包袱皮,拿出一黑一白兩個巴掌大的小瓷壇以及一塊半寸厚一尺二長六寸寬楠木鑲金邊東西。
裴yu兒見狀暗暗詫異,而後就看到嫣紅將那木質鑲金邊東西鋪開。裴yu兒看到那東西裡面用金絲鑲嵌了縱橫各有十九道線,這才明白原來這個東西乃是一個折疊的棋枰。
裴yu兒笑道:「這個棋枰可真別緻。夫人真是好雅興,隨身都帶著棋枰。」
麥紫瀾一笑,道:「久聞娘子擅長對弈,奴家這次專程前來討教。」
裴yu兒知道麥紫瀾是有備而來,自己若不答應,她肯定會生出事端,便道:「夫人有命,賤妾安敢不從。請。」
麥紫瀾道:「那奴家就斗膽了。娘子是主,奴家是客,客隨主便,還請娘子執白先行。」
裴yu兒對自己的棋藝頗為自信,點點頭道:「賤妾是主,夫人原來為客,應主隨客便才是。夫人先請。」
麥紫瀾不在客套,取開白色小瓷壇的蓋子,伸手拈了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上。裴yu兒看到麥紫瀾的落子位置不禁啞然。麥紫瀾這一子並未按常規放在星的位置,而是離星很遠的地方。正常下棋時根本沒有這種下法。這足以證明麥紫瀾是在1uan下。
裴yu兒心中暗喜,不假思索地拈起一顆黑子便要在棋盤上落子。不料,麥紫瀾突然拿起了棋枰將白子拿出來扔在一旁,乾淨利落地將棋枰合上。
裴yu兒感覺無比詫異,道:「夫人,你這是……」
麥紫瀾淡淡一笑,道:「沒什麼。這是奴家的棋枰。嫣紅收起來。」
裴yu兒被麥紫瀾的怪異舉動搞的一頭霧水。她還沒想明白,麥紫瀾道:「多謝娘子盛情款待,奴家告辭了。」
裴yu兒連忙起身道:「夫人,你的棋子。」
麥紫瀾微微一笑道:「送給娘子了。」
裴yu兒納悶地道:「娘子說笑了,沒有棋枰只有棋子如何下棋?」
麥紫瀾微微一笑,「棋枰是奴家的焉能容你隨便落子?」言罷麥紫瀾轉身飄然而去。
裴yu兒聞言嬌軀一震頹然坐下,雙目無神地望著几案上的那個顯得極為刺眼的白子。焉能容你隨便落子?焉能容你隨便落子!焉能容你隨便落子!!麥紫瀾最後撂下的話如同一柄柄鋒利尖刀狠狠刺在裴yu兒心頭。
對於棋子而言,能夠揮其最大作用的地方只有棋盤。離開了棋盤,棋子便成了廢物!一直以來裴yu兒絞盡腦汁,使出了包括與李潛偶然相逢,女兒婷婷的突然出現在內等許多手段,無非就是想爭取與麥紫瀾對弈的機會。起初她以為自己成功了,因為她已經bī的麥紫瀾不得不登門。哪怕她這才是來興師問罪的,裴yu兒都很高興。因為這都說明麥紫瀾已經沉不住氣。麥紫瀾越是沉不住氣,裴yu兒的機會就越大。
從始自終裴yu兒所想的都是麥紫瀾會與自己對弈。她從來沒有奢求麥紫瀾會給她機會與她平等對弈。因為她知道自己與麥紫瀾相比永遠處於道德的下風。她相信只要麥紫瀾坐下來對弈她就有信心贏,這就好比高手與庸手對弈時不再在乎庸手會佔了先手,會多貼給庸手幾個子一樣。高手最終會憑借出色的計算能力逐漸扳平劣勢,最終贏得勝利。裴yu兒便是這種充滿了自信的高手。她甚至想到麥子最終會氣急敗壞地拂1uan棋局。不過這些都細枝末節無關大局。
可是,裴yu兒沒有想到麥紫瀾這次登門並不是為了興師問罪,她更萬萬沒想到的是麥紫瀾今天來根本就是來向自己宣示對李潛的主權!這就好像一個挑戰者做好了一切準備,自信滿地想要迎接挑戰,而她的對手卻搖身一變,變成了裁判,直接宣佈本次挑戰取消!不,不是挑戰取消,而是這種挑戰日後永遠不再舉辦!這如何能不讓裴yu兒鬱悶的吐血!
不過裴yu兒仍然不死心。她伸出net蔥般的食指和中指拈起麥紫瀾扔在石几上的白子,皺著眉頭苦苦思索如何破解麥紫瀾這招霸道主權宣示。
裴yu兒苦思了許久,卻頹然現麥紫瀾這招釜底chou薪是在太狠了。正如麥紫瀾說的那樣,棋盤是她的。也就是說李潛是她的,那個家也是她的,這是她天然具有的優勢,除非裴yu兒而讓時光倒流,否則根本無法改變這一點。
若是換了別人,肯定會對麥紫瀾此舉嗤之以鼻。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棋盤嘛,你把棋盤拿走,我再找一個棋盤就是了。老娘這樣漂亮的棋子什麼樣的棋盤配不上?這就像一個美女勾引某個男人不成,心裡肯定會想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街都是,你不稀罕老娘,老娘找別的男人就是這種心理是一樣的。對於別的女人來說,能夠讓自己接納的男人並不是唯一,她完全可以重新再找一個男人,也許後來找的這個男人比她失去的那個會更好。可裴yu兒不同。這麼多年一來,她能夠接受的男人只有李潛一個。也就是對她這顆棋子而言,棋盤是唯一的。現在唯一的棋盤卻被麥紫瀾霸佔了,她身為一顆棋子能有什麼辦法?
李潛聽問裴yu兒的講述沉默不語。雖然裴yu兒並未說出心中的想法,不過李潛依然能夠猜得到。棋盤與棋子這不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比喻,恰恰相反這個比喻非常淺顯。身為棋盤的李潛在這種情況下該怎樣選擇?
不,李潛其實一點選擇權都沒有。先,從法律上來講他與麥紫瀾是結夫妻。按照律法他想納妾必須得到麥紫瀾的肯。除非他與麥紫瀾離婚,否則他不能自作主張納妾(咳咳,這一點與現代社會私下裡養小三小四是不同的)。所以,他想給裴yu兒一個名分,必須得徵得麥紫瀾的同意。
其次,李潛想要擺脫麥紫瀾的約束也是有辦法的,那就是和離。不,不,以七出為由休掉麥紫瀾是行不通的。因為麥紫瀾沒有犯七出中的任何一條。七出之條是這樣規定的:不順父母,為其逆德也;李潛父母雙亡,麥紫瀾自然不會犯這一條。無子,為其絕世也;小麥粒現在都十一歲了,怎能算無子?yin,為其1uan族也;這條更不可能。妒,為其1uan家也;這條也靠不上,因為麥紫瀾為李潛娶了平妻楊雲薇。一個嫉妒的女人如何會為丈夫娶平妻或納妾?有惡疾,為其不可與共粢盛也;這條無視,麥紫瀾的身體可健康的很。口多言,為其離親也;無視,麥紫瀾可不是長舌婦。竊盜,為其反義也;無視,麥紫瀾可沒這個惡癖。所以麥紫瀾沒有犯七出中的任何一條,李潛不能休她。李潛想擺脫麥紫瀾的約束只有和離。可這樣是對麥紫瀾、楊雲薇以及自己五個子女的不負責任。為了裴yu兒和婷婷放棄麥紫瀾、楊雲薇和小麥粒等五個子女,除非李潛瘋了才會幹出這麼荒唐的事來。
所以,對於李潛而言,面對麥紫瀾的這番主權宣告,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裴yu兒看到李潛擰緊的眉頭,知道他現在心裡很糾結。她思忖了片刻,展顏一笑,道:「郎中為何煩憂?」
李潛回過神來,咧開嘴無聲地苦笑一下,道:「李某現在才明白什麼叫進退兩難。」
裴yu兒將白子撿起來放進瓷壇裡。隨著「叮」一聲脆響,裴yu兒似乎將所有地煩惱都扔到九霄雲外,淡淡地道:「賤妾不是一個適合居家過日子的小女人。從來都不是。所以,賤妾不會為了相夫教子而委身某人。」
李潛聞言一愣,怔怔地望著裴yu兒,道:「yu兒,你……」
裴yu兒起身,轉過身去,背對著李潛冷聲道:「賤妾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賤妾以前曾受過郎中的大恩,賤妾對此銘感五內。李潛需要賤妾如何回報,賤妾都毫無怨言。不過,郎中如果想讓賤妾以身相許話,恐怕賤妾要讓郎中失望了。賤妾身體有些不適,只能失陪了,郎中請回吧。對了,這兩壇棋子是貴婦人落下的,請郎中帶回去吧。請郎中轉告貴婦人,如果她能看得起賤妾,希望日後能與賤妾jiao個朋友。」
裴yu兒說完便飄然而去。她一邊走眼淚一邊止不住地流下來,很快打濕了胸襟。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肝腸寸斷,一顆心空dangdang地彷彿不存在一般。
李潛看到裴yu兒飄然離去,急忙伸手出張嘴想要喊住裴yu兒,只是話到嘴邊無論李潛如何用力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叫住裴yu兒又能怎樣?最多只能給裴yu兒一些安慰,卻無法改變目前的現狀,甚至會讓局面變得更糟。搞不好李潛會徹底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
李潛望著裴yu兒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望著石几上的兩個巴掌大的小瓷壇。瓷壇裡,黑子白子閃著螢光,如果一顆顆璀璨的寶石。然而,這光芒落在李潛眼裡卻如同利刃的鋒芒一般,刺的他的心傷痕纍纍千瘡百孔血流不止。李潛緊緊盯著兩個瓷壇,一氣之下舉起手咬著牙想將兩個瓷壇拂到地上。可手伸到一半李潛卻生生頓住。他重重地歎了一聲,用力甩了甩腦袋,將所有念頭甩出腦海,抱起兩個瓷壇緩緩離開,修長的背影在漸斜的夕陽照耀下,異常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