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裴寂遭貶(一)
李潛不是聖人更不是唐朝的活雷鋒。(小說~網看小說)他冒著極大的風險幫妙玄肯定想要回報。他現在感興趣的是妙玄如何回報他?財富?李潛現在不缺錢。四海商號那邊與盛元商號洽談之後正式開始了以糧食換突厥人戰馬的生意。這些生意的利潤中有兩成屬於李潛。單是這筆錢就夠李潛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權勢?若是現在還是武德年間以裴寂的權勢真能讓李潛在官場上無比風光,可現在已是貞觀年了,裴寂已自身難保。妙玄以身相許?這個還是算了吧。且不說麥紫瀾會不會因此而變身為母老虎,單是李潛已知道了妙玄那異於常人的取向就足以讓他望而卻步,哪怕妙玄主動投懷送抱他也絕對不肯接納妙玄。
妙玄望著李潛道:「妙玄能夠給予郎中的只有一句話。」
李潛無比詫異,「一句話?什麼話這麼值錢?」
妙玄微微一笑,「郎中對太子怎麼看?」
太子?李潛知道妙玄所說的太子不是隱太子李建成也不是前太子現在的皇帝李世民而是剛剛被冊封沒多久的當今太子李承乾。在李潛前世的歷史中,李承乾是個十足的小可憐。他的童年正值李世民南征北戰很少回家的那段時間(即便李世民回家也未必顧得上他,不然他那幾個弟弟妹妹怎麼來的)。可以說童年得到的父愛不足。現在李世民登基,他也已經進入了充滿了叛逆的青春期,讓原本就關係淡漠父子,更平添了許多隔閡。雖然李世民對他的能力還是比較認可但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李承乾將得不到李世民的喜愛。更何況他還有一個乖巧有文采備受李世民寵愛而且對太子之位垂涎三尺的弟弟李泰。
當然,除了這些李承乾悲劇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很有主見也非常有個性,加上再過幾年便成年了,而貞觀末年權傾天下的長孫無忌認為他遠沒有年幼無知性格軟弱的李小九好控制。所以他就不可避免的悲劇了。
想到這李潛追問道:「李某覺得太子聰慧過人,有膽有識。只是不知道長為何會問這些?」
妙玄肅容道:「妙玄想要告訴郎中的就是遠離太子。請郎中不要問為什麼。」
李潛更是驚訝,「李某實在不解,還請道長解惑。」
妙玄搖搖頭,「有些話妙玄現在不方便說,即便說了郎中也無比相信。等過幾年郎中自然就會明白。到那時郎中就知道這句話值不值那麼多錢了。妙玄打擾了郎中許久,還請郎中見諒。妙玄告辭。」
言罷妙玄便起身拜辭,李潛無奈只得送她和楊德中離開。等他們走了李潛就開始暗自納悶,自己有前世的記憶,知道李承乾的結局並不奇怪,可妙玄如何能猜到李承乾結局不妙?難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
送走了妙玄,李潛回到臥房,麥紫瀾已將小麥粒和阿約哄睡,正坐在燈下為阿約趕製一件新衣裳。李潛上前溫柔地按摩著麥紫瀾的香肩,略帶嗔怪地道:「對你說過多少次了,給孩子做衣裳就去成衣鋪嘛,咱們又不是缺錢。就算嫌成衣鋪做的不好,也可以讓侍女來做。你何必非得熬夜費眼折騰自己?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麥紫瀾停下縫製,靠在李潛身上愜意地閉上眼睛舒服地享受著他的按摩,小聲道:「買來的總不如自己做的合意。再說,這些衣裳留著日後也是個念想。等兩個孩子長大了,我就拿出來這些小衣裳對他們說,你們看,你們小時候穿的衣裳都是娘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你們要是不孝順為娘,天理難容啊。」
李潛樂了,「就他們兩個的頑皮勁,這衣裳穿不了半年就得破了。等他們長大了這衣裳早成破布了。」
「就是變成了破布我也會收著。」
李潛以為麥紫瀾是在開玩笑,誰知麥紫瀾卻黯然道:「母親離開時,留給我的唯一東西就是一件母親親手縫補的舊衣裳。義母曾想把那件衣裳扔了,當時我跟瘋了似的。因為我怕沒了它以後我再也想不起母親的樣子。」
李潛心中頓時酸楚,蹲下來緊緊摟著麥紫瀾。他一直以為麥紫瀾親手給小麥粒和阿約縫衣裳是閒的無聊,卻沒想麥紫瀾心裡藏著這樣一個心結。
麥紫瀾撫著李潛的手,轉頭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所以自從有了小麥粒我每年都要親手為他做一件衣裳。我不想萬一有一天……他會忘記我的樣子。」
李潛連聲道:「不會的。相信我,不會的。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到那時我們都老的走不動了,就手拉著手坐在暖洋洋的太陽下看著一旁瘋玩的孫子,不,是重孫子還有重外孫、重孫女、重外孫女們,聽他們開心的笑聲。」
麥紫瀾聽了幸福地點點頭。經歷過童年傷痛的她始終認為只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相濡以沫相伴一生才是真正的幸福。這也是她為什麼成婚以後她會留在家中相夫教子而不再繼續掌管四海商號的原因。當然,以前她掌管商號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報恩。現在她已經嫁出去了,也不好再多插手商號的事務,免得她的義兄們不滿。
兩人耳鬢廝磨溫存了片刻,麥紫瀾停下問低聲嘀咕了一句「還有下人在呢。」然後推開李潛拿起針線來繼續縫衣服。李潛坐在她身邊,擺弄著一片衣角聊以打發時間。
過了片刻麥紫瀾忽然問李潛道:「剛才是誰來找你?」
李潛便將與裴玉兒的談話如實相告。麥紫瀾聽了蹙著秀眉思忖了片刻,「沒想到裴玉兒還有這片孝心。」說完便低頭拈起針來繼續縫製。
看到麥紫瀾並未責怪自己李潛暗暗鬆了一口氣。他點點頭,順著麥紫瀾的話茬道:「我也沒想到。不過這事的確棘手。若陛下問起來我該怎麼說?」
麥紫瀾停下手中的活望著李潛道:「這事陛下未必會知道,再者陛下也未必想趕盡殺絕。所以這事他哪怕知道了也可能不會問你。不過他可能會問你如此處罰裴寂。」
「有可能。那我該怎麼辦?為裴寂求情?」
麥紫瀾微微一笑,「求情作甚?你應該建議陛下從重處罰裴寂才是。」
李潛恍然大悟,「是了。當初裴寂一再阻擾我擔任駕部郎中,我肯定會心裡不舒服。現在正是報仇雪恨的好機會啊。不過這樣會不會讓陛下覺得我不太厚道?」
「厚道?不要他的命就已是非常厚道了。」
李潛聽了心裡有了數,過了一會他悄悄揮手讓侍女們退下,然後伸手按住麥紫瀾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娘子,天色不早,該安歇了。」
麥紫瀾聽了面色微羞,嗔了他一眼低聲道:「沒正行。」李潛嘿嘿一笑,起身將她手中的針線衣裳拿過來放在笸籮裡,伸臂將她攔腰抱起。麥紫瀾更加嬌羞,輕輕錘了李潛兩下,只得抱緊他的脖子任由他將自己抱到臥榻上。
過了兩天,十二月初八上午,李潛正在公事房裡整理文卷,打算盡快將公事了結過個輕鬆年。這時賀彬之帶著一個內侍匆匆趕來,「郎中,宮中使者來了。」
李潛一看來的正是李世民身邊的貼身內侍郭大恩,趕緊放下文捲起身拱手道:「郭太監,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初唐時太監的地位很低,大凡有官職的人對太監都視若賤役,根本不會給他們好臉色。不過李潛不同。因為他知道這些太監其實很可憐。宮中的內侍中有一部分都是前朝罪臣之後,因受家人連累不得已淨身入宮。還有很大一部分出身於貧苦人家生活無著,為了能吃上飽飯而自願淨身入宮。他們都是非常無奈的才當太監,其實他們心裡誰不希望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李潛對他們從來都是和顏悅色。一方面是尊重他們,讓他們不覺得受到歧視,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從他們嘴裡得到一些有價值的信息。這一招李潛屢試不爽。
郭大恩謙卑地躬身道:「咱家奉陛下口諭來傳郎中進宮面聖。」
李潛點點頭將公務仔細交代給賀彬之,然後跟著郭大恩去皇宮。進了皇宮,李潛趁著途徑一個僻靜地段時問道:「郭太監可知陛下找李某何事?」
郭大恩搖搖頭,「咱家也不是很清楚。依稀聽說好像與裴司空的事有關。」
原來是這事。李潛點點頭,「不知陛下情緒如何?」
郭大恩笑笑,「陛下正訓練禁衛們擊鞠。前兩天程國公與陛下無意間說起擊鞠來。程國公嗜愛擊鞠,說自己擊鞠的技術有多好多好,他府上的擊鞠隊如何如何厲害,將李郡王、尉遲國公、段國公府上的擊鞠隊打的潰不成軍。陛下來了興趣,當即要與程國公賭一場。程國公立刻答應了,約定過了年正月十六那天比賽。這不,陛下正親自操練擊鞠隊呢。」
擊鞠就是馬球,這項運動源於波斯,不過早在漢代就傳入了中原。因為馬球有助於提高球手的騎術、配合和士氣,所以頗受李世民所喜愛。他經常在宮中組織禁衛訓練擊鞠。有道是上行下效,由於李世民率先帶頭,那些高官們也都紛紛效仿,打起馬球來。像程咬金、李孝恭、段志玄、尉遲恭等家財豐厚又有大把時間可供消磨的達官顯貴感覺自己一個人打不過癮,索性組建擊鞠隊互相比試。這種達官顯貴之間的擊鞠隊比賽在長安經常有。李潛偶爾也去觀賞觀賞。
李潛知道程咬金的擊鞠隊水平的確不錯,以往的比賽中保持著很高的勝率。所以他聽到李世民與程咬金打賭的事笑了笑,「陛下與程國公可說賭些什麼?」
郭大恩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小聲道:「前些日子薛延陀進貢了一匹大宛馬,程國公見了眼饞的不得了。」
原來程咬金看中了那匹馬。李潛點點頭,「那程國公要輸了呢?」
郭大恩伸出一根手指頭,「一萬貫。」
李潛暗暗吃驚,「程國公真是好大的手筆。」
郭大恩笑了笑,「這錢也不不一定都是他的。咱家猜這些錢都是他贏來的。因為上次咱家聽他與陛下說過,他與李郡王賭擊鞠就贏了三千貫。」
李潛呵呵一笑沒再言語,伸手從魚袋中摸出一塊銀餅,不著痕跡地塞到郭大恩手裡。郭大恩也不是第一次收他的錢了,根本沒有推讓便迅速接過了錢塞進袖口裡,然後向李潛略一躬身表示謝意。
李潛跟著郭大恩來到內苑,老遠就聽到馬蹄騰騰呼喝陣陣,叫好聲鼓掌聲不時響起,抬眼就看到煙塵滾滾人影憧憧。待走近了一看,只見十多人正在場中揮舞鞠杖驅馳糾纏,斗的難分難解。在場地四周圍著許多禁衛和內侍、宮女正觀看馬球比賽。穿了一件緊身胡服外袍的李世民正坐在看台上聚精會神地望著場中比賽的健兒,間或吩咐一句某某某揮桿的準頭還得練習,某某某的戰馬不行太暴躁換一匹等等,旁邊有個太監一手持毛筆一手持紙卷,將李世民的吩咐一一記錄下來。
郭大恩看到這情形,對李潛歉然道:「還請郎中少待片刻。陛下正在興頭上等會咱家才能過去回稟,若擾了陛下的興致咱家可吃罪不起。」
「沒關係。正好我也很久沒看馬球了。」
李潛看起了馬球,很快融入其中為選手們精彩的表現鼓掌喝彩。直到比賽結束的鑼聲響起,郭大恩低聲提醒他道:「郎中,該去拜見陛下了。李潛才意猶未盡的跟著郭大恩來到看台下拜見了李世民。
李世民看到李潛招手讓他過來。李潛走近了,看到李世民今天穿的緊身胡服襯托的他益發身姿挺拔,英武不凡,不由得笑道:「陛下,您這身打扮真帥氣。」
李世民點點頭,一本正經地道:「我也這麼以為。」
李潛頓時愣住。李世民看到李潛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是李潛才明白他是開玩笑呢,也忍不住笑了。
過了片刻,李世民忍著笑道:「你馬球打的如何?」
李潛搖搖頭,「臣沒練過。」
「前兩天我與程知節打了個賭,準備在正月十六那天比比誰的馬球隊更厲害一些。這兩天我讓這幫小子練了練,發現他們還是不能讓我滿意。我記得你騎術不錯,想讓你上場比賽。誰知你卻不會。」
李潛想了想,「勇武子牛弼打馬球的技藝嫻熟,臣覺得他很合適。」
李世民聞言大喜,吩咐郭大恩去傳牛弼。郭大恩立刻領命而去。
李潛等了一會見李世民不說話,心中暗忖李世民叫自己來難道就為了這事?那為何郭大恩說李世民叫他來依稀與裴寂的事有關?
李世民忽然道:「前些日子有個叫法雅的僧人四處胡言亂語,不良人聽聞此事立刻報給了京兆尹,京兆尹便將他抓起來審問。法雅對此事供認不諱不過,他還供認說,他說的這些裴司空都知道。」
李潛裝作大吃一驚,「這還了得」隨即他又裝作後悔的樣子,「臣失禮了,不知陛下讓臣知曉此事是想讓臣辦什麼事?」李潛的表現落在李世民眼裡,李世民暗暗高興。李潛最初表現出來的吃驚,說明他對自己忠心,而後表現出來的後悔說明他覺得自己失態了。最後問的那句話是向自己表明態度,那就是你讓我做什麼都沒問題,儘管吩咐就是。李世民暗暗感歎,真是個忠心耿耿知進退的好臣子啊。
李世民心中感慨了一會,望著李潛道:「我現在非常為難。裴司空有功於大唐社稷,而且德高望重位居三公。若是只憑法雅的一面之詞便置疑裴司空的忠心實在不妥。可若是置之不理,我又擔心謠言四起。」
李潛想了想道:「陛下,臣是個武夫,這等大事臣不合適多言。傳出去會被御史彈劾的。」
李世民擺擺手,「無妨。今天我並非以皇帝的身份詢問你,只是閒聊而已。你說說看,該如何處置?」
李潛遲疑了片刻,「陛下如此說臣就放心了。臣以為凡是都要從兩面來看。就這事而言有兩個辦法,一是置之不理。不過就像陛下擔心的那樣,長安城將會謠言四起。所以這法子肯定不行。因此只能選擇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治裴司空的罪。不過,臣以為治罪也有大治和小治之分。按法雅的供訴,裴司空已經知曉了法雅說過大逆不道之言,往重了說是同謀之罪,往輕了說也是知情不報之罪。」
李世民點點頭,「嗯。我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決斷。」
李潛暗忖,看來李世民早就決定要治裴寂的罪了,只是這罪名如何定他還下不了決心。剛才自己若貿然為裴寂求情,肯定會讓李世民誤會他與裴寂之間有勾結。李潛暗自慶幸,多虧事先請教了麥紫瀾的意見。
李潛轉念又想,李世民想趁機治裴寂的罪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因為裴寂是武德舊臣位居三公大權在握,李世民一直想將他踢出朝堂,只是苦於一直找不到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他如何肯會放過。甚至所謂的法雅案就是某人刻意安排的。理清了這個思路那麼下面的事就簡單了,李潛所要做的就是如何為李世民找一個治裴寂罪的理由來堅定他的決心。
想到這李潛道:「陛下拿不定主意無非是因為裴司空的功勞。不過裴司空對大唐真的有那麼大的功勞嗎?古語有云,背後莫論人非。不過臣今天還真忍不住要說幾句裴司空的不是。」
李世民聽了頗為感興趣地道:「哦。你倒是說說看,裴寂有什麼不是?」
李潛聽到李世民對裴寂的稱呼發生了變化,心中有了計較,「臣以為裴司空的從龍之功不過適逢其會,太上皇對他恩寵有加讓他位居尚書右僕射,讓尚食給他提供御膳,對他所提的建議無一不從,這種種超越人臣的禮遇已是對他功勞的賞賜。所以,他的從龍之功到陛下這已算不上什麼了。」
李世民聽了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