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台縣城裡,一座西式的小二樓,被幾棵披著厚厚的白雪的大樹掩映著。高高的院牆上,設置著稠密的鐵絲網,上樓就是日軍駐邢台縣大隊司令部的辦公室。
日軍大隊長中佐秋水龜次郎正背著手,仰著臉,聳動著眉毛,在牆上掛著的地圖前細心地觀察著。
他身穿軍裝,上身沒系鈕扣,露出白色的襯衣,矮矮的個頭,寬寬的肩膀,剛剛剃光的葫蘆頭,露出一片鴨蛋青頭皮。一雙圓溜溜的小眼睛,閃射著猙獰的目光。充滿橫肉的臉上交叉著幾條深深的皺紋。鷹勾鼻下面,留著一撮灰黃色的短胡。
「報告,小林中尉回來了。」門口的衛兵敲了敲門,大聲說道。
「讓他過來。」秋水龜次郎轉身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後面,一屁股坐在皮轉椅上。
卡卡的軍靴聲由遠而近,在門口停了下來,「報告,小林一光來到。」
「進來吧!」秋水很隨意地招呼道。
「秋水閣下,我回來了。」小林一光推門走了進來,端端正正地立正敬禮。
「坐下吧!」秋水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怎麼樣?出去了這麼長時間,有什麼收穫嗎?」
小林一光騰地又站了起來,「報告閣下,我……」
「坐下說,在我這裡不用如此嚴肅。」秋水笑了起來,心裡很喜歡小林一光的作風。
「哈依。」小林一光答應一聲,坐了下來,腰板依然挺得直直的。
「秋水閣下,我這些日子分別去了任家鎮,五里坡和慰安所,仔細查看了遇難帝國軍人的遺體,略有了一些收穫,也初步有了一點想法。」小林一光如實說道。
「說說,有了什麼收穫。」秋水停止了椅子的轉動,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我的前任河野君分析得很對,這個神秘的高手肯定經過了嚴格的訓練,殺人手法非常專業嫻熟,而且槍法極準,應該還會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小林一光在肯定前任的成績同時,還故意略去了高手前面的支那兩個字,顯然另有深意。
「說說你的見解。」秋水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點了點頭,問道。
「這些是從慰安所和帝國騎兵遇害現場得出的結論,而從河野君遇害的現場我又得出了新的論斷。」小林一光沉思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說道:「雖然現場被焚燒破壞,可是從帝國軍人的身上我發現了駁殼槍的彈頭,幾乎所有的屍體上都有,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
「說下去。」秋水鼓勵性地揮了揮手。
「按理說,像河野君還有他訓練有素的手下,即使在近距離遭到手槍的襲擊,也不會全無還手之力而全軍覆沒。除非……」小林一光猶豫了一下,聲音變得低沉起來,「除非面對的是熟人或者至少同樣是日本人,才有可能讓他們失去了應有的警惕,被人一擊得手。」
秋水龜次郎身子向後靠去,兩眼微閉,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屋裡暫時安靜下來。
「小林君,你是我器重的手下。」秋水半晌才抬起頭,衝著小林一光說道:「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判斷,實在是因為其它的原因,如果這件事傳揚出去,你知道會造成多惡劣的影響嗎?日本人殺日本人,實在是難以讓人相信。」
「秋水閣下,屬下也只是猜測而已。」小林一光解釋道。
「那你準備怎麼辦呢?」秋水似笑非笑地問道。
「秘密偵察,絕不放過一個可疑的人。」小林一光胸有成竹地回答道,「軍隊中有嚴格的進出紀律,應該可以排除,我準備將偵察的重點放在那些四處遊蕩的浪人和日本的商人身上。並且廣派密探,以各種身份深入農村鄉下,所派的密探我建議由當地支那人組成或者從滿州調來。只有這樣,我認為才能獲得比較有價值的情報。」
「喲西。」秋水讚賞地點著頭,「小林君,你的想法很好,很有建設性,用大鐵錘去扑打蚊子,是沒有什麼效果的,只有用蒼蠅拍,才能將它打得稀爛。」
「放手去幹吧,不要讓我失望。」秋水龜次郎站起身,倒了兩杯葡萄酒,遞給小林一光,「預祝我們成功,乾一杯。」
「謝謝閣下的信任,我絕不辜負您的期望。」小林一光鄭重地保證,舉起酒杯和秋水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
吳銘領著女兵們返回山洞準備過年,走到洞口附近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有人來過。」吳銘仔細觀察著地下的腳印,「而且人還不少,至少有十幾個。」
「沒錯,走的時候我們組押後,都清理乾淨的。」成曉怡皺起了眉頭。
「你們看這些腳印,不像是日本人的軍鞋,倒像是老百姓穿的普通布鞋,而且還有光著腳丫的。」吳銘指點著,「看,這裡還有血跡。」
「嗯,好像是逃難的老百姓。」沈敏順著腳印望過去,「好像是向山洞那裡去了。」
「膽子可真不小,還真不把你放在眼裡呀!」吳銘轉頭看了看董小媛,董小媛眨了眨眼睛,退到了沈敏的背後。
「切,那麼怕我幹什麼?」吳銘沒趣地擺了擺手,「你們在外面等著,我先進去看看。」
「敏趕忙阻止,「要不還是繞到後面的洞口吧,那樣安全些。」
吳銘想了想,搖頭道:「不必那麼麻煩,大家都挺冷的,我還是從前面進去快些,再說我老人家道行這麼深,誰能傷到我呢?」
「那我們組在後面跟著,萬一出了事,也能幫上點忙。」沈敏還是不放心地說道。
「也好,a組和c組在洞外準備接應,B組把長槍留下,都換上短槍。」吳銘笑著點了點頭,開始收拾身上的東西。
進了山洞,吳銘便皺起了眉頭,一股難聞的味道從洞的深處傳來,血腥味、便溺的臭味,混雜在一起,讓他非常的難受。
腳下一滑,他差點摔倒,用電筒一照,一灘沒凍實的大便讓他踩了個正著。
這都什麼人呀?一點也不講究,洞裡面不是有專門的廁所嗎?吳銘輕輕地把腳在地上蹭了蹭,示意後面的人小心「地雷」。
「為什麼呢?為什麼呢?咱們也沒招誰惹誰呀?」一個聲音抱怨著,還夾雜著抽泣聲。
「姑,您就別念叼了。和日本鬼子哪有道理可講,只怨咱們命不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勸慰著,「姑,喝點粥吧!」
「什麼命不好,那是唯心主義。」一個女人大聲說道:「國家貧弱了,自然受人欺負,百姓們也跟著遭殃。只有全國同胞團結一致,英勇戰鬥,才能打敗日本帝國主義。一個人倒下去,千百個人站起來,要用我們的血肉築成一道長城,勇敢地抗擊日本鬼子的侵略。抱怨是沒有用的,哀求也只能顯示我們的軟弱,我們要………」
啪,啪,啪,吳銘拍著巴掌走了出來,一下子把正慷慨激昂進行演講的傢伙震住了,瞪著大眼睛望著戴著頭套的吳銘,握緊的小拳頭也凝固在空中。
「快說呀,快講呀,要是說夠了就找把鍬去,先把洞裡的地雷給我打掃乾淨。」吳銘衝著半大的小丫頭惡狠狠地說道,「你們可真行啊,吃著我的糧食,穿著我的衣服。」吳銘指著裹在寬大的軍裝裡的小丫頭,又不自覺地在地上蹭了蹭鞋,「還給我留下了這麼多珍貴的紀念,我該怎麼謝你們呢?」
哇,一個手臂上纏著骯髒布條的小孩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