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緣二品官 正文 第九章
    她很怕那個人。

    是一種打從心裡的害怕。

    小的時候,她以為他晚上會變得青面獠牙,所以感覺到恐懼;等到了現在巧合地重逢,她幾乎是一眼就挖掘出了孩童時的零散記憶,拼湊出屬於這個人的黑色片段,她才在這瞬間明白,她害怕的,是這個人陰森晦黯的幽冥氣質。

    她總是躲在師父後面,聽著這個人的一言一語;只要和他四目相交,那一晚她就會夢到他長出三頭六臂到處吃人。這般沒有理由卻近乎直覺性的不舒服感,殘留在她兒時暗闇的角落,根深柢固。

    「咦?這位小姑娘……」陶仲文微笑上前,正欲寒暄。

    張小師卻死命地拉著沃英的衣衫,想盡辦法要逃過那雙令她毛骨悚然的和藹眼眸。「對、對不住……我一定、一定是認錯人了!」額間短短時刻就滲出不少冷汗,她只能緊偎著沃英直挺的背脊。

    她語氣中無法假裝的恐慌,讓沃英顧不了許多,一個側身護住了她。

    「陶真人,她只是我府中一個新來丫環罷了。」

    「哦?」陶仲文沒再接近,只是頷首,「抱歉,是陶某唐突了。」

    他顯露於外的慈眉善目,只是讓張小師感覺更加戰慄。

    彷彿就像一隻猙獰妖怪,大口吞食掉腦汁血肉,將薄薄的人皮拿來穿戴,誆騙所有人的視覺。

    迅速擴散在指尖的冰涼,卻在沃英的一個悄然反握下霎時停止。他背著手,輕捏她的顫抖,傳遞暖度,分享屬於他的體溫。

    只是這樣微小的動作,卻讓張小師鎮靜下來,沉澱在他無言的撫慰當中。

    不要緊、不要緊,有他在,所以沒什麼好怕的。她深深地呼出氣。

    察覺她平復許多,沃英立即轉移陶仲文的注意力,道:「陶真人,恕沃某怠慢,不知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聽聞沃大人身體欠恙,昏迷月餘奇跡似地復生,陶某只是前來慰問。」

    易言之,就是來看他為何沒死。沃英眼底閃過冷光,道:「陶真人真是對沃某關懷備至。」

    「多禮了。」仍然友善。

    「咱們至大廳再談。」微擺手,著不容拖延的意味。

    陶仲文移步,抬步前,卻多看了張小師一眼。

    沃英察覺抿唇,對著她低聲道:「去我房裡等。」而後跟著離開。

    張小師只是不安地望著他的背影,不曉得自已做錯什麼了,因為他剛才的表情好肅殺。

    「陶仲文跟妳是什麼關係?」

    一應付完後送客,沃英立即回到自已房裡進行詢問。

    張小師呆了下,道:「那個……是……師伯。」

    「師伯?」

    以為他不懂,她解釋:「就是……呃,我師父的師兄。」

    「妳師父?」這小妮子有拜師?「是教妳偷蒙拐騙的師父嗎?」他僅能想到這個。

    「什……什麼?!」竟然褻瀆了她最最親愛的師父!她大表不滿,起而反抗:「你你,你不要岔開話題!應該是我要先問你吧?你是怎麼回魂的?又為什麼說謊假裝不認識我?還把我押在你府中當奴僕?」莫非是想報復她?她是哪裡對他不好了?

    事有分輕重緩急,看來他們倆著眼的重點完全相反。

    他無力皺眉,「妳知不知曉,陶仲文和我是什麼關係?」

    「咦?」這跟她之前問的問題有何關係?

    「他是我的政敵。」

    「你的……正狄?」那是什麼玩意兒?

    「妳記不記得我曾經跟妳說過,我痛恨只會騙人的道士?那是因為陶仲文。」他拉起她,拖著人開始往外走。

    「你……你幹什麼?」要到哪裡去啊?「所以就是這樣……你因為討厭我才、才耍玩我嗎?」她非常介意他假裝失憶這件事。

    他不答,只是道:「我還跟妳說過皇上曾差點死在幾個宮女手下,因為那次的事情,所以皇上避居皇宮西苑,日不上朝,不理政事,僅有少數幾人能夠順利面見。」穿過迴廊,往後門的方向。

    「啊?」跟她講這些皇宮秘辛做啥?

    「陶仲文是其中之一。皇上極其迷信道教,身為道士的陶仲文則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深得信任。」甚至被迷惑。

    「你等一下……你要帶我去哪裡啊?」她什麼都聽不懂,聽不懂!

    「小師。」在後門前,已有一輛馬車在那裡候著,沃英停下腳步,回身抓住她的雙肩,面上神情嚴正莊肅:「陶仲文是和我立場對立的敵人,我想拉他下位,他也不會讓我好過。妳知道為什麼我會丟失軀殼,走飛魂魄?那全是他對我下咒的緣故。」傳言此人能以符水治鬼,他向來斥為無稽,若非他自已走了一遭,也不敢相信他具有此能力。

    「他是你的敵人?那你是要我幫忙你嗎?」以她身為師侄的身份?「我跟他不熟的,而且他……」是趕走師父和她的罪魁禍首……

    「錯。我是要妳盡快離開有他在的地方。」看進她的雙瞳,深刻直接。

    「為……為什麼……?」她直直佇立,耳邊字句儘是她從未接觸過的詭異事件,卻沒讓她亂了方寸,和他四目交接,她只是注意到,頭一回望見他如此認真坦白出自己的情緒。

    也是第一次,他這樣親密地喚了她的名。

    「大人,已經準備好了。」坐在駕位的車伕報備著,一見竟是客棧小二。

    張小師當真是大大詫異。「你……」

    小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平常的身份是小二哥,不過真正的主子是大人呢。」那家客棧可也是主子常用來掩人耳目的工具。

    「所以說……我會在那裡工作……我會入府還債……都是你……」一手在背後主引策動?她瞪著沃英,真的不曉得原來自已早就陷入他擺好陣的計畫當中——她真的會火大!

    「我本來想先解決掉和陶仲文之間的恩怨,再去接妳善後,但是我終究忍不住,所以讓妳進府。」假裝不認她,則是因為隨時要送她走。

    忍不住?忍不住什麼?戲玩她嗎?!「你……果真是耍弄我?」真這麼有趣嗎?

    沃英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推上馬車。

    「我是不能有弱點的。」他驟然道,如同刀刃般尖銳,「從我在朝中站立在這個位置後,我自已就知曉,我不能夠有弱點。我的下屬跟隨我,必須時刻做好犧牲的準備,而我對他們也得做到寡情,當有人意圖以任何人的存在來威脅我時,我唯一要做的,就是雲淡風輕地說出『請便』二字。」

    她震愕難言,只能傻楞地望著他陌生遙遠的容顏。

    「陶仲文這次沒有成功,肯定還會有下次,他會來府中查探就是前兆。我得盡快送妳離京。在福州有可以信賴的人,小二會一路護送妳,妳看過我曾成為孤魂的模樣,也應該知道他的厲害,妳馬上走,只要我不妄動,陶仲文暫時還不會分神。」交代完畢,就要拉下門廉。

    她幾乎是同時間搭住他的手阻止,凝視著他,她難以思考地問:「你……你要把我送走?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我會成為你的弱點遭受他人攻擊?」

    「是的。」

    「為……為何?」

    「因為我喜歡妳。」

    語畢,他側過臉,吻上她的唇,汲取這他一直忍耐渴求的柔軟。

    她駭然抽氣,近視他低垂的眼眸,一如她識得那般傲慢。避不掉這漫天灑下的綿密織網,只能隨他濃醉的氣息失魂搖擺,任他恣意捕獲。

    沒有多加眷戀,他在她尚未回神之際,斷然拉下竹簾。喝道:「走!」

    馬嘶聲起,車輪滾動。

    因為我喜歡妳。

    張小師驚呆地坐倒在馬車裡,滿臉通紅加之不敢相信,雙手捂著嘴,唇上還留有他遺餘的微溫。

    什……什麼嘛,這個人怎麼……怎麼這麼唯我獨尊啊!

    完全不理會她的問題,自顧自地說完要說的話,最後又突然這樣嚇死人不償命,根本沒有考慮她的反應和感受,就把她丟上馬車,不道珍重,也後會無期。

    「太過分了……」她憤惱喃喃,實在無法置信自已居然還為他那句「喜歡妳感到歡喜!

    「小師姑娘,妳別生氣,主子也是為妳好。」小二駕著馬,目擊到如此狀況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當然得要幫自己主子說些好話的。「妳剛也聽到了主子說他不能有弱點,所以造就他冷情的性格,只要不放感情,自然就能做到絕意我還是頭一回瞧見主子這麼關心一個人呢。」

    「這算……哪門子關心?」分明就是獨霸!

    好歹、好歹也該聽聽她的回答啊,像是她想不想走,又或者她是不是也喜歡。……憶起他剛甚至伸出舌尖輕舔她的唇片,她的面頰爆出紅潮。

    「呃,主子是恣意了點,不過他是真的對妳與眾不同。他會這麼匆忙地要送妳,就是怕妳因為他的關係而遭傷害。」欸,該怎麼講才比較清楚?「主子知曉,已不願意讓妳遇到不好的事情,所以必須先把妳藏在一個安全無虞的地方……這樣說吧,假設今天被拿來脅迫的人是我,主子可以眼不見為淨;但是如果換成妳被捉了,主子就不能冷靜處理。他無法對妳無情,因為他真的是喜……咳咳咳,就是主子剛才對妳說的那樣。別人的命他可以當成草,但是妳對他而言卻是寶,就算是要犧牲妳而剷除對方,他也絕對做不到,他更不想看到妳出什麼差錯,才會這麼強制地做了。」唔,會不會太肉麻?

    「啊……」這一番話說得讓她害羞到抬不起頭來,找不出可以反駁的地方,她只能瞪著馬車板,忿忿不平地轉移另一個要點:「他對手下那麼壞,你幹啥還聽他命令?」

    「哈哈!」小二昂首大笑,道:「小師姑娘,會做手下來為主子賣命,都是咱們自願的。像是我,我妹妹曾經差點被個縣官給姦污,不僅如此,那縣官還誣陷我入獄,是幸運讓主子給救了。其實會跟著主子的人,大多曾受其恩惠,他的大德,就算我再效命十年也無法清償。」

    「他也會做善事?」好稀奇喔。

    小二可是笑彎了腰,「不,主子從不覺得自已做了善事,他說他本來就是等著要參那縣官一本,是湊巧順便加上無聊而已,沒有任何其它意義。」這樣不負責任又隨便的言論可是千真萬確,讓他們就算想道謝也不知該從何謝起。

    「那你們還那麼笨為他效命?」就像她一樣,被他耍得團團轉。

    小二歇了笑聲,面容真實,道:「可能在別人眼中,主子是戴著面具的夜叉,是陰惡虛偽的卑鄙小人,但是對我們這些人而言,就只會記得主子的恩。」

    「真有義氣。」沒想到,沃英居然具有吸引這種忠誠的特質。

    「沒那麼偉大啦。」小二笑著摸摸頭,忽然想起什麼,從座位旁摸出一隻小巧的鳥籠,遞至她的身旁,「對了,小師姑娘,這是主子要我給妳的,主子還要我跟妳說,這隻鳥雖然不是原本那隻,但他還是取名為小乖。」

    「……咦?」她怔楞地接過,瞅著裡頭那只拍翅的小麻雀。「他說……小乖?」

    「小師姑娘,我說了主子是很在乎妳的。妳都不曉得,咱們抓這鳥有多辛苦,幾乎日夜守在樹旁,主子看了幾百隻都不滿意,索性親自出馬才選中這只他覺得最像小乖的。」麻雀不都是一個樣?他就分不出哪裡不同。「還有,主子是很沒耐性的,他為了要讓這只野鳥變得乖巧,還隨身不離地培養感情,只是為了讓妳到時能開心。」

    他為了她……費心思?

    那個總是高傲到讓人很討厭的男人,為了她去抓鳥?

    他笨手笨腳又狼狽困擾的模樣馬上活生生躍上腦海,彷彿她親眼目睹過程。張小師抱住鳥籠,說不出是驚訝比較多還是感動比較多,只是覺得好想立刻奔至他面前,讓他來告訴她現在臉上的表情。

    「他為什麼……不親自拿給我?」她可以高興給他看,可以笑給他看,或許,會突然抱住他大叫也不一定。

    「妳可別認為主子沒誠意。」小二搖頭晃腦,嘿嘿笑道:「主子看起來精明,不過其實並不擅於將真正的感情表露,所以只會照著自己的意思來做。」

    「是……是啊。」她怔怔想起。

    對,她懂,她明白的。

    他很厲害,很會在人前裝模作樣,他的性子多變又奇異,真正的他則隱藏在這多重面貌下的最最深暗處,或許連他自己都已經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沃英。

    但是她知道,他說喜歡她的時候,他成為魂魄和她吵架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個絕無僅有的他。他的惡質,他的卑劣,他的焦急,他的失常,不論是真實或者虛偽,她是唯一完整明瞭且曾經接觸的人。

    滿滿的感情充斥在她所有的纖細思緒裡,一咬唇,她猛地探手拉住小二的後領,喊道:「回頭!快回頭!我不要去福州!」

    「咳咳!呃?」小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招弄得咽喉梗塞,拚命地指著自己頸子提醒,好不容易才讓她鬆手,能夠順氣。

    「小二哥,我不要去什麼福州!我要留下來,拜託你別送我去!」她連聲懇求,眼神真切。

    「耶?」小二很為難,「這可不行,王子交代我得把妳平平安安送達,妳是擔心我一個人不成事嗎?不要緊,主子都安排好了,出了城的第一個驛館,那裡有人可以接應。」還千叮萬囑要他不准只有他和小師姑娘兩人單獨上路,瞧,設想如此周到,真是感人。

    「不要不要!我都說了我不要去了!我要留下來幫忙你主子!」伸手就要搶韁繩。

    小二躲得快,卻錯愕道:「妳要幫忙主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沒錯!」她才不是什麼礙手礙腳的弱點!

    「這不行啊,」一方面注意路況,一方面還得小心別被她劫車,小二心驚膽跳,「要是出了岔子,我會沒辦法對主子交代的!」

    「你把你主子一個人留在京城裡對付敵人,才沒辦法交代呢!」理直氣壯,抬頭挺胸,她不再搶繩,卻嚴肅萬分地說服他:「你想想看,之前你主子差點連命都丟了,這回他要跟同樣的人再交手,還會不會有這麼好運?」

    「這……」老實說,他的確也很擔心,主子先前失蹤歸來,那枯槁病瘦的活死人樣,真真是嚇了他一跳。有點猶豫,他道:「可是送妳回去,也不能……」有什麼幫助啊。

    「上一次,你主子就是因為我而得救的。」如果硬要牽關係的話,光是把他從湖廣帶回京城就功不可沒。

    「妳?」小二眸著她,一臉狐疑。再怎麼說,他們兩人共事過一陣子,至少也有基本認識。

    「你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一半吧。見他還是遲疑,她哼哼幾聲,道:「除非你打昏我或者把我綁起來,不然我要是自己跳馬車逃了,你又奈我何?」若非他一定會向沃英稟報,到時她要是遭追捕或者害他被責罰就不好了,她哪還用得著浪費時間在這邊跟他正義辯訴。

    「這……千萬不要衝動!」他把話先說在前頭。若是她因此受了傷,他一樣難以覆命。

    眼見倒退的路子越來越長,她也躁慮起來,顧不得厚臉皮地說道:「你主子是你主子,如果我有一天跟你主子成了親,也就變成你主子。主子的話你還不聽?」雙頰通紅卻力持鎮定。

    「啊?」這麼快就入主當家啦?

    「啊什麼啊?快回頭啊!你是想看你主子被人家害慘嗎?」死腦筋,不知變通!張小師氣惱道:「你要是不幫我,我就直接自己去找要害你主子的人,到時候我被擒,你遭禍,你主子歸西,大家全都玩完!」撂下狠話。

    一個抽繩拉緊的動作,馬車急速停下。小二回頭,屈於淫威,完全慘敗。

    「那……主子,妳現在想幹啥?」哀愴涕下,如喪考妣。

    總算答應了!她忍住歡呼,當下決定,道:「先回咱們客棧,再做打算!」

    「是……」認命地拉回馬頭。

    張小師抿抿嘴,對著懷中的鳥籠道:「小乖,再等等,我一定會帶你去找沃英的。」

    那個任性至極的男人,別想為所欲為!

    「有人找我?」岳華看著前來敲門的丫環,疑惑地重複問道。

    「是啊,小姐。」那丫環似是有什麼顧忌,始終站得有一段距離,「他們說一定要拜訪到您……門僕拗不過,就讓他們在後門等著。」語畢,丫環伸手一指,連眼睛也不敢直視她,彷彿在逃避什麼瘟疫,迅速退開去。

    岳華宛如已經很習慣了,只是輕輕地低垂下首,假裝沒感覺丫環如遇蛇蠍。微微思量,她跨出房間,順手帶上門,往後門而去。

    會知道她在姑丈家裡的人很少,除了表哥以外,就是樊——

    難道他來找她?

    思及此,她漸漸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不希望因為任何理由錯過來訪的人。奔至門口,她急促停下,一顆心險些從胸腔裡跳了出來——「樊——」一見,卻不是她想的那個人,硬生生地收回聲音。

    「表小姐。」小二被她突然衝出的身影嚇了一小跳,趕緊答話。

    「咦?你……」雖是有點失望,但她隱藏得很快、很好、很小心。「你……你是表哥的……」手下吧,她看過幾次的。

    「是啊。」小二苦哈哈地笑,「表小姐,不好意思,不過那個……有人找你有事。」往旁邊退開一步,露出他身後的矮小身影。

    戴著笠帽的張小師抬起頭來,望見岳華面上的薄紗怔了怔,不過隨即拋之腦後。她凝望著對方溫柔如水的眼眸,表情堅定。

    「對不住,那麼貿然地來打擾。」用力地鞠了一個躬再直起腰,她視線筆直,極其認真:「請問,我聽小二哥說,沃英失蹤以後,是妳和一個將軍找到的?」

    「啊……」岳華眨眨眼,點頭溫聲道:「是的。」

    「真的啊!」將軍府門禁森嚴不給進,本以為這邊也會不行的。張小師驚喜上前,想要握住她雙手,又發現這樣太失禮而趕緊收勢忍下。瞅見對方好像小小的驚訝到,她不好意思笑笑,「對不住,我太毛躁了。」人家看來就是個大家閨秀,跟她可是不一樣的。

    岳華見狀,先是楞了下,隨即一陣莞爾。「不要緊。」好有趣的姑娘。

    「那個……」重新再來一次,張小師退一步,正經八百地躬身請求:「我有事情想要請教,請妳幫忙!」

    岳華睇睇一旁皺眉煩惱的小二,再睇睇張小師恭敬的發旋。

    「……咦?」

    「皇上召我入宮?」沃英側過身,微微一哂,好似感覺這句話多麼可笑。「會由您親自前來通知,肯定是很要緊的了?」總管太監大駕光臨,真是蓬畢生輝。

    「是的。」容顏粉白的太監躬身答話,「沃大人,請您速速移駕。」

    「那……待沃某換上朝服。」嘴角冷勾,明知故語。

    「這個……不必了,皇上只是私下想見您一面。」太監垂首,始終沒有和他對望。「轎子已經在外頭候著了。」卑微有禮。

    「說的也是,我都快忘了皇上多久沒早朝了。」諷刺地低笑兩聲,淡道:「請吧。」揮開袍擺,先行步了出去。

    府外,果然有八人大轎等待著,他眸光輕閃,沒有遲疑地入轎。

    「起轎!」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

    沃英安坐於舒適的轎中,心裡的思量則未曾停歇。

    皇上躲在西苑不理朝政之事已久,又怎會心血來潮突然傳他面見?更別提,他還懷疑皇上認不認得他沃英這個名字。

    不過,若是有人在皇上面前進以讒言,那麼會召他入宮,則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只是,陶仲文行事謹慎,小心續密,他以一介道士身份,向來不敢任意恣肆逾越,也因此才能坐上現在兼領三孤少保少師少傅的位置。或者就因為要除掉他這個眼中釘,所以令得他破例,對皇上搬口弄舌?

    他會如此放手下賭?

    若非,或許這席鴻門宴的邀請者,根本不是皇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賭的人,其實是他自己才對。沃英冷冷一笑,任隨轎子搖晃,約莫三刻後,才聽得有人道:「沃大人。咱們到了。」

    轎簾被掀起,他見得是一處普通院落,院中有涼亭,而亭裡,則坐著陶仲文。不知為什麼,他心裡沒有豎起堅硬防備,只有無限的期待。

    沃英啊沃英,你可別玩火自焚哪。

    低喟一聲,他緩慢地踱近,後頭的人已全數退下,連那總管太監也可能早就於半途離開,不見人影。才進亭,就看到發現陶仲文垂眸認真,手中剪著紙片。

    「陶真人。」沃英一拱手,還是先禮後兵。

    「沃大人,真抱歉,以這種方式請你一聚。」剪出一人形,又一人,再一人。

    「哪裡。我想不會是皇上授權你召我的吧?」他不是很誠懇地挑眉淺笑。

    「陶某無論如何都有件事想請教。」拿起擱在桌上的筆墨,用硃砂點於小紙人頂上,「沃大人月前離奇昏迷,究竟……是如何清醒的?」他怎麼也想不透,像他這樣根本什麼都不懂的人,為何能避過此厄?

    沃英玩世不恭地一笑,「因為運好,而命不該絕。」

    「沃大人的確是福星高照,明明連皮毛都未曾理解,卻可將陶某的咒術化解。」擱下筆,他詭譎地嘿嘿抖肩,再抬眼,以往那種和藹的模樣盡數消失,怪異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只不過,這次還是不是會有這麼好運呢?」即刻站起身,將寫滿字的白色紙人迅速地貼於他胸前。

    沃英頓楞,垂首望著自己胸膛上的紙片,不住好笑,懶懶地道:「呵呵,陶真人……你要玩小孩子的玩意兒,也無不可,不過恕我無法奉陪。」伸手就要撕下。

    「你能要嘴皮子的時候也只有現在了。」陶仲文面目陰寒,右手探入袖中摸出一符紙,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使之焚化成灰,口中亦同時低喃著些不明語句。

    沃英只覺碰觸黃符的指尖猶如被火摧燒,痛得他整隻手臂立時麻痺,難以動作。隨著咒語一聲聲入耳,他的頭部與胸腔也如被鐵槌狠狠重擊,擠壓著他真實的血肉,猛然一陣爆裂開的窒息噁心,「哇」地一聲,他嘔出口血水,攤軟跪倒在地。

    「如果你能待在我替你安排好的地方,乖乖睡去黃泉,也就不用多受如此苦楚。」陶仲文斜睇他蜷縮在自已面前,邪冷道:「你什麼也不用抵抗,當你再次清醒時,會看見牛頭馬面,好好地跟他們走,至於你的軀殼,就歸縱。哈、哈哈——」得意地昂首大笑。

    「你……你用了……什麼妖法……」沃英撫著胸腹,只覺體內劇痛難忍,面貌扭曲煞白,又是嘔血。

    「嘿……你不滿我在宮中居高位,加盛如此迷道之氣,使小人亂近,準備在適當時候將我治罪,我如斯道士身份,當然無法正面與你抗衡,更甚者,不能插手朝政。」若引得人言籍籍,皇上就算再對他信賴,也可能被各臣輿論逼迫,令他失去現今的榮華和位置。「於是,陶某便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只要在你身上施法奪之肉體,不僅將你去除,亦能取你代之暗中控制朝事,何樂而不為?」

    那御史之職,實在是太好、太符合他的需要了!

    「所以……你跟李大人……」沃英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他強硬從腦中清理出分明,伏在地上,悄悄地伸手摸向腰間。

    「那些狗急跳牆的官想除掉你,和我合作。以為我會把你殺了,不曉得我是想搶奪你的軀殼。」凡夫俗子,哪有他這種上天遴選的使者眼光看得遠!?「我在你身上下了咒,只要你睡滿七七四十九天,被我散趕的魂魄將再無歸還的可能。」為防萬一,他還在城門口安置法器,豈料,就最後三日,在最後三日被人壞了事!

    「呵呵……咳……哈哈……」在此一面倒的危急情況下,沃英卻極其突兀地笑了出來,「我……我有個好表妹……她說……你就算有法力……也並非……並非神仙。然……然而,凡人施咒……一定會對自已產生影響……也就是說……你那三腳貓的法術……不只是害人,更有機會害死你自己……」尤其是,越激烈的咒術,影響就越加倍。

    之所以先前將他藏起沉睡,就是由於此法較為緩和不冒險,而如今,他硬要抽脫他的魂魄,這種方式,夠強烈了吧……

    從腰間摸出玉珮,沃英握緊在手心。

    「那又如何?」陶仲文嗤聲,對他這般臨危不亂的冷靜姿態產生了不痛快之感,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明白的凡俗無能者!「如果你試圖反抗我的咒,也有可能會傷害到你自己。」到時兩敗俱傷,什麼都灰飛湮滅!

    「你不知道……我這人最……喜歡賭……尤其是賭……賭一口氣……你說的……只是可能而已……」用拇指在掌中玉珮上畫出道血痕,他傲然冷笑。

    走著瞧,他絕不會讓他得逞,因為,他還想見那肉包子一面!

    用盡剩餘的所有力氣,他重喝道:「那……就表示不一定!」舉高右手,就要將等同籌碼的避邪翠玉丟至地面——

    「沃英!你這個笨蛋給我住手」

    它處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呼喊,讓他硬生生地停下。

    還好沒跟丟!還好沒跟丟!

    小二哥和掌櫃大叔真是笨得要死,埋伏這許多天,等的就是這一刻,人家轎子這麼大一座,他們卻差點看閃了眼,她就說她自己單獨來比較快嘛!

    看轎子沒一會兒就從那偏僻院落出來,她把對付守門的事情丟給同伴,自己則繞到後頭,四肢齊用開始爬牆。

    跌進草堆裡吃了滿嘴土不說,又不知哪裡才有她要找的人,跑來跑去累得要死不活,好不容易見著涼亭那邊有身影,就看到那個天生驕傲而不願屈服於敵手的傢伙,居然真想用不知後果的法子贏人!

    「笨蛋笨蛋笨蛋!」拚命往前奔近,嘴上還不停叨念:「你怎麼可以逼華姐姐教你這種笨蛋方法?你知不知道她都睡不好覺,很擔心會把你害慘了?」就欺負人家好姑娘不會說謊!

    「你!?」前刻激烈的動作讓沃英乍見她之時不但罵不出任何一句難聽的話,更甚者,胸口紙符處那種被血淋淋掏挖的感覺,痛得他險些昏死過去。

    「你什麼你?等一下再跟你算帳!」新仇加舊恨喔!張小師欲入亭,卻硬有股力量將她往外推似地,腳步怎麼也不能往前。感受到那股極陰極寒的銳冽氣息,她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就想躲避,偏過臉深吸幾口氣,她拿出全部勇敢,對上陶仲文,緩慢啟唇:「你……你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師、師伯。」小聲喚道。

    陶仲文眸微閃,半晌,回想到一抹身影,「你……是梁師弟身邊的那個孩子?」道術傳男不傳女,會喊她師伯的女娃,也不過就只有那一個而已。

    「師伯……你放了他,好不好?」告誡自已不能在此關頭回憶小時候的害怕,她雙眼清澄地直視,懇求道:「停手吧!不要這樣濫用師祖教的法術,好不好?」

    沃英躺在地上,全身因咒發起高熱,燒得他腦子亂轉。很想要她別對敵人這麼低聲下氣,更想斥責她把他看那麼扁,竟叫對方放過他,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應該……應該說些撐撐場面的話……像是……若是再不住手,他這個很厲害的沃英等一下一定會給他好看之類的……

    「你跟他一夥?」陶仲文哼哼地笑了出來,對著沃英道:「怎麼?我還以為你很討厭道士。」轉向面對張小師:「而妳,妳師父不是不喜歡跟朝廷搭關係?」那個時候,知他接受引薦即將入朝面聖,還跟他曉以大義,說什麼這樣會褻瀆信仰,不符前人之誨。

    他懂些個什麼!?

    「你師父故做清高,才會帶著妳出走,現在呢?妳告訴我,他現在如何?」霜言冷語。

    張小師咬著唇,閉了閉眼。難受道:「師父……師父他好些年前……就過世了。」

    「哈!」陶仲文大笑,幾不可抑,「哈哈哈哈……妳看看妳那個假道學的師父是什麼下場?你看看我如今又是什麼地位?梁師弟不敢正視自己的而選擇遠走,結果客死異鄉,哈哈哈哈……全都是他自已太笨!」

    「才不是這樣!」張小師握緊了拳頭,在他陰寒的注視下,心裡實在恐懼無法消除,但如果她現在退縮,就代表師父真如他所言那樣沒用!不再有一絲遲疑猶豫,縱然指尖發涼,她仍然抬高臉怒目而視:「師父他是好人,他知道什麼該做而什麼不該。你修道幾十年,卻是這般骯髒心思,這樣害人,你才無藥可救!」

    陶仲文仰頭暢笑的面色陡然沉寂,罩上一層森然。

    「妳是挺伶牙俐齒。」語調冷極,詭異地讓人打顫:「不過我現在就可以讓妳瞧瞧,妳師父和我,究竟有什麼差別。」不知何時手中又拿了一張上面寫好字的紙人,他左手兩指橫擺,闔眼施咒。

    「啊——啊啊——」只見沃英原本就遭受重創的身體痛楚加劇,彷彿四肢百骸都給人強硬地拆解開來,某種力量在他腦子裡不停抽拉,最後的清晰神智即將就要崩壞消失。

    「沃英!」張小師見狀驚駭,就要衝到他身邊,卻被無形的壓迫給擋住,怎麼也難以跨越。她急怒攻心,用盡力氣想擠進這看不見的牆壁,喊道:「住手!住手——他會死的!會死的!不要這樣子——」隨著最後一聲強烈的咆喊,她的懷中泛起溫熱,怪異的感覺如同上回在城門那次相同。

    尚來不及低頭看是什麼東西,她雙手敲推的一個使力過猛,整個人就跌近了亭裡。

    「什麼!?」陶仲文施咒到一半,感覺自己設下的圍壁竟被人破解,心中稍微閃失,咒術便停頓了下來。「……嗚!」這般突然地被迫中斷,反衝的力量傷及內臟,他的嘴角淌下血絲。

    他腳步微晃,撐著旁邊的桌子才沒倒下,見著張小師爬起身子馬上跑到了沃英身旁,他心裡大大震愕。

    為什麼?為什麼!?被上天遴選的人應該是只有他一人才對,師兄弟中也僅有他一人具明顯法力、最能成長,為何現在一個小女娃竟能破他擺下的咒陣!?

    雖不知自己為何忽然進得來了,張小師最關切的還是沃英的生死。急忙蹲下身子,扶住他的頭,看他雙眼緊閉,她方寸大亂。

    「沃英!沃英!」輕拍著他的臉想將他喚醒,手上卻染滿了他嘔出的鮮血,她一哽咽,拉起衣擺就並命地擦,好似這樣他就能舒服一點。

    「妳……」沃英緩緩睜眸,粗喘口氣,望見她傷心的臉,實在覺得很不快活。「我不是……要妳……走……妳真……不……聽話……」結果,他這麼痛苦之際,還得面對自己在意中人前如此窩囊,加上又把她弄哭了。

    「你還敢說呢!」看他還有氣息,她緊繃的情緒微微放鬆,破涕為笑,「我真的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你欠我好幾拳,不可以這麼快死掉,知不知道?」抹去眼淚,她伏低身,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幫你打壞人。」

    聞言,他狼狽的面容像是笑了,笑得好醜好難看,瞧起來甚是無奈。

    就算說要阻止她,他也沒有那個力氣了……唉。在心中歎口氣,只希望他們倆,可別到了地府再續前緣。

    張小師動作輕柔,將他放平後,深吸一口氣,直起身面著陶仲文。

    「師伯,如果你還是不放他走,那我、我也要對你動手了。」挺直著背脊,她希望自己說這些話時看來不會大滑稽。

    陶仲文極其陰沉地瞪視著她,冰霜吐出話:「我倒要看看……梁師弟教了些什麼給妳!」

    張小師心虛地抿嘴。其實……師父沒有教過她什麼……不過只有拼了!

    從袖中掏出兩枚折疊成六角狀的紅紙,她閉眼再睜,摒除所有面對他的畏懼駭怕,不讓自已有任何被膽怯拖累的機會,猛地上前,喝道:「對不住,師伯!」在陶仲文根本來不及得知她要做什麼之時,她已經抓住他手臂,掌心下是六角紅紙,她迅速地在他衣服上一摩擦,登時化為一團小火球。念道:「此間土地,神之最靈,升天達地,出幽入冥!」

    「怎麼可能!?」陶仲文大驚!這女娃竟能以咒法操縱火焰?

    趕緊拍滅自己右臂上的火苗,這沒有預料被攪和的空檔,讓張小師趁機繞到他身後,以同樣的方法點火燃燒,前後左右,她都沒有放過。

    「為吾關奏,不得留停,」她下手極快,讓對方幾乎應付不暇。「有功之日,名書上清!」

    「住手!」陶仲文被她出其不意的一招攻得陣腳大亂,一身道服有多處被引燃,他急著滅去別造成更大傷害,火燃速度卻太快,索性脫下外袍丟在地上踩熄。他的鬍子、頭髮,還有身上一些細部的地方都被燒焦發黑。

    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卻見張小師已退回原位,捏著自己耳朵,連連吹手。

    「好燙好燙……」嗚!會痛。察覺對方已經在看了,她趕忙恢復一派悠閒,將燒疼的手放到身後猛甩。「怎麼,知道我厲害了吧?」呵呵……嗚!

    這娃兒……陶仲文本是有些驚懼,卻在自已燒焦的衣抱上聞到一股油臭味,他警覺地審視著焚燒殘餘的痕跡,未久,模樣雖窘迫,但他卻仰起脖子嘲笑出聲。

    「哇哈哈哈……我還道妳有什麼不得了的神力,原來只是些江湖騙術!」

    小師不知死活地吐舌。難為她背了這好威風的「土地神咒」想要混淆過去,還是被看穿了呀。

    沒錯,她只是在紙上塗了油,然後灑上某種黃粉,只要稍稍摩擦遇熱,就會起火了。這是以前一個採礦的好大叔教她的。

    那些東西只是為了要擾人注意,她本來就沒有什麼神能嘛……

    「我看妳,就跟妳身旁那個人一塊結伴上路!」一舉手,卻發現自己手中的紙人不知何時不見了。陶仲文皺眉,摸向腰間,空空如也。

    視線移至石桌上,別說紙人,連紙片都沒半張,他一定睛,才發現早就被她趁亂給盡數收了過去,一個不好的感覺急速蔓延,他怔愣地將右掌緩慢伸向胸懷,一探,該存在於這個位置的東西果然不見了。

    「你……在找這個嗎?」張小師抹去額邊流下的汗水,抬高了手,讓他看清楚她拿著的那面以硃砂畫了符咒的小鏡子。打一開始,她的計畫就是製造混亂,轉移防備,然後,用她自己的把戲,從敵人身上「摸」出這樣東西。「華姐姐告訴我,施強大的法術會用到以自己八字相換的法器,而這——就是施咒人的致命弱點!」她快速喝道,知道機會只有一次,使勁力氣將那面鏡子丟向亭外地面。

    「不——」陶仲文欲阻止,猛撲上前,卻在要抓上張小師之際,被她身上爆出的某種詭異氣放反彈。就在這一瞬間,眼睜睜地看著鏡子任她脫手而出。

    在鏡面落於石地碎裂的剎那,他只覺自己體內被一股衝力劇烈翻攪,五臟六腑被撕扯移位,他瞠目爆裂血絲,雙膝跪落噗出大口鮮血,抓著石砌地面,奮力地想做些什麼,但終究還是雙目一黑,不支倒地。

    張小師佇立良久無法動作,實在是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會被他給逮到,沒想到他卻自已彈開……肚子裡溫溫的東西讓她覺得更古怪,探手一摸,拿出她總是隨身帶著的卷軸。

    「哇哇!煮熟啦!」怎麼會發燙啊?她又不是爐子!驚慌地拿在手中跳著腳,捲上的溫度還好退了去。

    她望望地上的陶仲文,再睇睇自己手中的破爛卷軸。

    「啊!」像是領悟了什麼,她楞了半晌,才傻傻地喃道:「原來……是師……師父啊……」是師父在保佑她的,一定是的。

    不自覺地泛出笑,她好好地把東西放回衣服裡「供」著。

    「謝謝師父…十地虔誠道謝。「沃英,你看見沒——」興高采烈地想回頭神氣神氣,地上躺著的那個人卻早已昏迷過去。

    她一呆,隨即大聲嚷道:「喂喂!沃英!沃英!不要死啊!不要死!小二哥,掌櫃!快點救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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