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什麼也沒有說
帶著剛剛得到的榮譽臥軌了
帶著自己終生的疑惑。
透過詢問林叢之前的動向武鐵飛把炸彈的安裝地點縮小到了廁所他也順利的在廁所內發現並且排除了幾枚各異的炸彈。
然後他走到了林叢下車前最後待過的廁所一進去武鐵飛的目光便自然的直盯上了上方的排氣扇內他的個子很高不用特意抬高腳便能構到。拉開排氣扇裡面突兀的凸起驗證了武鐵飛的預感。
這個就是最後一枚炸彈。
武鐵飛心裡一直有種不安覺得對方不可能用這麼簡單就能拆除的炸彈之前的拆除過程越順利武鐵飛心裡這種不安就越大。
炸彈這種東西往往只是小小的一枚可是威力無比巨大如果拆除不了的話……這裡的人都要死。
武鐵飛想起了過去的幾個月裡在每次的爆炸現場看到慘絕人寰的景像什麼也沒有了除了破碎的瓦礫失去親人的人在殘骸裡無助的哭泣他們有的人連親人的最後一面─遺容都看不到了因為炸彈炸過的地方根本沒有遺體存在……
今天這裡又要重蹈那些時候的覆轍麼?
這一枚為什麼安裝在排氣口?通氣的地方……難道是毒氣?如果這次犯人的主要目的除了爆炸之外還有這個話後果……
他要再一次的看到那種人間地獄的景像麼?
咬著牙武鐵飛捋起了袖子。這次他必須試試看!
武鐵飛的主攻方向就是拆彈!以往那些爆炸他看不到炸彈根本無力挽救然而這次既然看到了就說什麼也只好試試看!
他是員警!這是員警的義務!
額頭滲著汗心裡卻充滿了勇氣武鐵飛拿起了小刀─
這枚炸彈非常奇怪最外面的纏繞方式和普通的炸彈沒有什麼不同可是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那些線上居然編了號。
這個與外面那些即安式炸彈有著顯著區別的炸彈讓武鐵飛格外用心。
為什麼編號?因為這枚炸彈是犯人重新捆綁過的。是陷阱?武鐵飛懷疑敵人會用這樣簡單的纏繞法方便自己拆除他們安裝的炸彈可是直覺和經驗卻告訴他這些沒有錯誤。
事實上進行到現在拆了五分鐘那些線都要拆完了卻還沒有出現爆炸這點已經驗證了武鐵飛的直覺。
敵人在玩什麼花樣?還是單純的以為警方不會發現?
難題原來在後面最後一步到了的時候武鐵飛呆住了─竟然有七根導線和爆炸源相連。這些線裡如果有防拉或反拆導線那麼只要自己拉動或剪斷其中的一根都可能引起爆炸!
這個時候直覺和運氣似乎比什麼都重要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武鐵飛試著拽了其中五根導線手指顫抖得灼熱卻幹的出不了一滴汗武鐵飛小心的拽動了第五根導線……線頭竟自己掉了!武鐵飛立刻察覺了不對─最後一個不等他拽絕對會炸開的!
扔掉!
哪怕它爆炸了只要現在扔掉頂多會死自己一個人!扔掉!
武鐵飛迅速將炸彈往窗戶外扔了出去最後一根導線被拉拽的力量剝離的時候武鐵飛彷彿聽到了一顆毒瘤被拔出般粘稠的聲響咬著牙他將手裡的毒瘤用自己最大的力氣扔了出去!
炸彈在自己眼前三公尺處炸開了碎掉的玻璃砸了他一臉然而卻像什麼也沒聽到似的武鐵飛聽到了外面的尖叫聲然後是歡呼聲。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你是英雄!你是我們的英雄啊!」
英雄……
咳!得救了就好。武鐵飛接過旁邊人遞上來的毛巾正在擦臉忽然─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武鐵飛的視線對上了自己頭頂的電燈。
為什麼眼皮跳的這麼厲害?
為什麼?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麼?炸彈不是已經拆除……
等等!
看著電燈外面小小的一根線頭武鐵飛忽然想起了剛才自己投擲炸彈時感到那藕斷絲連的拉拽感。那……根本不是什麼毒瘤拔出的聲音那是自己拉響死神鬧鐘的聲響!
看他做了什麼?武鐵飛當即大腦一片空白他傻了徹底傻了。
原來剛才他自作聰明扔出去的炸彈只是一個引子確切的說那根本就是一個遙控器!他只是連環炸彈中的一部分!真正的炸彈乃是佈置在它身後由它的爆破引導的另一枚炸彈!
武鐵飛徹底怕了盯著腦頂的燈他大喊「電燈……這趟列車的電燈控制源在哪裡?」
「啊?在最前面的車廂……為了方便我們將那邊改成職員休息室了警官先生怎麼了?」旁人兀自困擾不是已經拆除了麼?
眼前一片白武鐵飛掙脫眾人費力的向那人所說的職員休息室趕去……
沒錯的犯人很聰明他的目的一開始就不是廁所媽的!那些只喜歡看爆炸的傢伙是瘋子!他們根本是想經由電燈的線路和電反應引起連環高階爆破!真他媽的損!
那些沒有積陰德的人不得好死!
可是眼下即將不得好死的卻是自己以及……整列火車上一無所知、自以為脫離險境的乘客!
他們還以為自己是拯救他們的英雄以為自己已經脫險便開始歡呼雀躍準備下車……
他們不知道自己才是拉著整列火車走向死亡的劊子手!
因為自己剛才那一扯再怎樣的炸彈也會開始計時了!
武鐵飛黑著臉走到了休息室門口果然在塵土堆積的電源主閘鐵箱後他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炸彈!
這個詞讓武鐵飛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小心的查看那個可怕的東西武鐵飛越看臉越黑設計平凡無奇然而……
這是什麼鬼東西?這東西的內纏線根本都是一個顏色!
這讓自己根本無法下手!那個混蛋究竟是怎麼把它裝上的?
這種精密炸彈的安裝要求非常嚴格每根線的擺放順序……稍微錯了一點也不行現在和電源總閘連上了自己已經是不可能……
對!還有那個安裝圖!
心裡忽然燃起了一線生機武鐵飛迅速拿出了那張安裝圖可是看到那張圖的瞬間武鐵飛的心涼了。
一瞬間他懂了郭小琳最後那句話的含意「就算你有安裝圖也沒用嘿嘿!」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拿著安裝圖的手在不停顫抖武鐵飛感到渾身的血液在迅速冷去!
被打開的圖紙上只有斑駁的色點彷彿嘲笑他似的那些猙獰的色點彷彿越來越大武鐵飛咬著嘴唇─看不懂!他看不懂!
慌亂的視線向那炸彈上看去武鐵飛吃驚的發現那些糾結的線路竟然和這張安裝圖上一樣幾乎都是一種顏色完全讓人摸不著下手的痕跡……
武鐵飛靠在廁所牆壁上彷彿失去了全部的力氣般高大的身體緩緩下滑著……
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輛火車自己所有的人……都完了。
武鐵飛看著那個炸彈漸漸面無表情。外面的聲音對他來說是一種干擾於是他重重關上了門然後他躺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那天躺在鐵軌上面的自己的好友。
「阿行你當時為什麼躺上去呢?為什麼呢?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搞不懂……你告訴我你最後看到了什麼?」
是朝你轟鳴而來的火車麼?是鐵軌邊堅忍不拔的野草麼?
是……
那個人什麼也沒有說帶著剛剛得到的榮譽臥軌了帶著自己終生的疑惑。
武鐵飛想起了很多事想到了阿行家一連三代被火車輾死的男人到了阿行正好是第三代;和他的阿爸、爺爺不同的阿行是自己躺在那裡自願被輾死的。阿行啊你到底為什麼那麼做?
武鐵飛想起了兩個人一起共事的日子那段鄉下員警的日子充滿了兩個人共同的理想與抱負是自己最快樂的日子。
兩人不是說好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從那個鄉下走出去成為聞名遐邇的大員警麼?
「雖然我現在還沒有成績不過我好歹要保護這裡人們的安全好歹不要像我家阿爸那樣糊里糊塗就走到火車輪子下面了哈哈!」
阿行的笑容彷彿還在眼前可是說著那種話的他卻自願走到了火車的鐵輪下。
為什麼?
兩個人最早做出事情的人是他可是他為什麼放棄了即將升職的工作躺在了冰冷的鐵軌上……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不知道別人死前怎麼想的武鐵飛死前想的只是自己好友死前在想什麼這個問題。
對那些人講的那個故事不是編造的而是自己經歷的真事。
那個晚上阿行自殺了被輾碎的身體流出來的血和他屍體旁邊的紅花一樣紅看得武鐵飛紅了眼睛。
「阿行為什麼啊!」
武鐵飛笑著笑出了眼淚然後說出了可能是自己遺言的話。
「小鐵你還是這麼毛躁啊。」似曾相識的聲音忽然從旁邊飄了出來。
武鐵飛掙扎著撐起上半身然後看著從前方的一排座位下慢慢伸出一隻手……然後是腳……
一個人就那樣搖搖晃晃站在了他的眼前那個人扔掉了嘴裡的襪子將身上掉下來的包扔在一邊站了起來。
那個人不是人武鐵飛知道因為他知道眼前的人已經死了。可是武鐵飛卻奇異的不害怕。那個人蹲在那個炸彈前拿起了被自己扔到一邊的安裝圖看了起來。彷彿看懂了似的那個人開始動手拆彈那些自己眼中都是一個顏色的線在他手裡被有順序的剪斷一根一根。
武鐵飛看著那個人將拆除的炸彈輕輕放在了自己身旁然後重新站了起來似乎準備離開。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今天的天亮得晚些可是還是來了。
太陽似乎已經開始出來了縷陽光射進了有點昏暗的休息室也照在了那人臉上黃潤的光撒在那人的臉上讓人看起來很是模糊。
「為什麼呢?因為……那張安裝圖吧。好好過日子你的路還長。」
那人說了這一句便離開了他並沒有開門他的身子自動穿過門過去了。
武鐵飛抓著地上那張安裝圖痛哭流涕。
「阿行─」他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那個被火車輾碎了身體沒有屍體可埋只好埋在自己心裡的、自己死了十七年的好友的名字。
夜裡下雨導致人們錯覺今天天亮得很晚然而在人們踏出火車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露出了頭。接親友的人們受到了自己所接之人最熱烈的擁抱人人都在感受重生的幸福與美好。
「警官大人那個故事……你有答案了麼?」沐紫忽然笑了偏過頭來問他。
「啊?是的我想……我明白了。」看著手中的安裝圖武鐵飛乾澀的笑了笑。
多了時間思考武鐵飛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看不懂那張安裝圖。那根本是正常人都看不懂的圖因為上面的圖形只有某種色盲患者能看到就好像那個林叢、就好像郭小琳就好像……
阿行。
這還是郭小琳在廁所門外讓自己覺得怪異的行為提醒了他。
廁所內有人的時候門外的鎖會變成紅色可是有一種人很難分辨這種顏色上的區別。
比如色盲。
三代死在鐵軌上其實有點緣故的因為江家的那些男人都沒有認清信號燈。那個時代的信號對比度還不明顯色盲症患者很容易弄混。
色盲這種病是遺傳的在這種家庭長大的阿行搞不好根本就沒有正常的色感。沒有人糾正他那個年代鄉下人養活自己都難了哪有什麼精力去管教小孩子什麼是七彩世界?
阿行是色盲。
那天重傷的人掙扎地告訴阿行「犯人是穿紅衣服的人」。
阿行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捉拿那個犯人可是他的色感是錯誤的他認為是犯人的那個人其實是人質。
他開槍射傷了人質放走了真正的犯人然後在情急之下還引爆了那輛裝滿易燃物的車。人質就和那輛車一起趕在火車到來之前炸成了碎末。
與此同時當時那輛列車上的列車長察覺前方的聲音探出頭查看然後被車子的殘骸打中擊斷了頭顱一名孕婦受到驚嚇在混亂中流產……
阿行一開始不知道這些的他以為自己做了好事按照證人說的殺死了殺人犯雖然有些殘忍可是這是為了大局著想火車上死去的那兩人屬於意外同事們都這麼說局裡給阿行發來了調令武鐵飛則送給了阿行一朵大紅花─英雄的嘉獎。
其實那是更早以前英雄的嘉獎那個貧瘠年代的最高榮耀是阿行和武鐵飛小時候的夢想所以阿行成了英雄的那天他將那種紅緞做的花送給了最好的朋友。
一切止於此。
止於阿行看到那朵「紅花」。
「這是大紅花?這是紅色的?這是紅色?」江行的腦中充滿了混亂自己長久以來構築的世界開始塌陷自己認為對的原來根本就是錯誤的自己……
自己是殺人犯!
終於明白自己是色盲患者的阿行不敢去自首那時候的他還年輕根本也算是孩子他不敢和任何人說於是─
阿行躺在了鐵軌上。
被辜負的證人、被誤認的人質、被連累的列車長、還有那可憐無緣出世的嬰兒……
我一共背負了四條人命!真正的犯人逃之夭夭……這是什麼員警?這是什麼人?怎麼還能活在世上?
鐵軌在顫抖那是即將而來的火車帶來的震撼;阿行的身子也在顫抖那是他內心止不住的自責與後悔。
「阿行你當時為什麼躺上去呢?為什麼呢?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搞不懂……
「你告訴我你最後看到了什麼?」
最後看到的東西……是一種顏色。
死前的世界啊……
世界是紅色的。
禁止通行的信號燈是紅色的天是紅色的地是紅色的左邊而來的火車的車燈……是紅色的。
至此終於明白那個斑駁的世界並不美好。
紅是死亡的顏色。
死前最後一剎那江行終於明白了紅色真正的顏色。
紅是血的顏色。
這就是那個故事的始末非常離奇可是非常合理。不知道那些能進美國名校的天才們需要多久能夠推測出來自己……整整思考了十七年!
「頭兒!這次您可立大功啦!獎勵想要什麼?」旁邊過來的員警友善的和段林、沐紫打了個招呼隨即湊到自己上司面前。
他們是負責處理後續事宜的員警順便將證人段林載來此。
「……我麼會要一朵大紅花。」
「大紅花?那是什麼東西?」
「呵呵那是過去給英雄的最高嘉獎。」只是過去的東西在這個年代獎勵有著更實際的東西加官晉爵華廈香車……
阿行卻……
「我要把那朵紅花放在這個鐵軌上。」望著遠處的鐵路武鐵飛笑了。
武鐵飛對段沐兩人點了點頭隨即邁著俐落的步伐參與了後續處理工作一旁的員警不解的跟隨上司而去。
沐紫正要走卻看到段林還在看鐵路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沐紫注意到他正在看一列即將發出的火車。
「世界就是這樣生生不息是個大循環走吧。」
拍了拍段林的頭沐紫徑直向前走去。
段林點了點頭隨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