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舞清風(清宮) 第六卷 戲冰赴宴
    碧空晴朗,乾淨得感覺不到任何雜色,仿若一塊暈染完美的綢緞,沒有一絲雲彩,只是純然的璀璨藍色。

    清透。

    呼嘯的寒風擦過耳畔,帶著生生的疼痛,拍打在乾枯無葉的枝丫間,壓彎了樹枝,吹得樹杈『吱吱』作響。

    沉黃的土地,硬梆梆的,彷彿走在石塊上一般;口中呼出的哈氣,在空氣中迅速凝結為陣陣白霧,瀰漫在眼前;脖頸上厚厚的白色狐毛,迎著風飄擺,輕晃著。

    我側頭,看著一身輕便冬裝的胤禎。一年多的軍旅生涯,早已磨練了他的意志,即使是寒冬臘月的西北之地,他卻仍是一襲披風,倘若不是我強硬為他圍上親手製作的圍巾,他恐怕都不會帶出來。

    「那些繁瑣的衣物,不方便練兵。況且,身為主帥,豈能不以身作則?」這是胤禎常說的一句話,他手下的兵將,紀律之言明,在西寧頗受愛戴。

    唇角高高的揚起,留在他衣袖中的手緊緊的握著他的,相視一笑。

    「你說過要教我滑冰的!」輕眨著眼眸,我瞥向不遠處潔白光亮的湖面,耀眼的金光灑下,鍍染層層暈黃。

    「那有何難?」微挑的劍眉,傲氣十足,卻又夾雜著一絲霸氣,「月兒,以前的你好似十八般武藝樣樣俱會,怎的卻不會滑冰?那時看著你層出不絕的花樣我就常常在想,你的驚喜可有消失的一天?」他好像自述一般,面上懷念,卻只是略略瞥了我一眼,便朝著冰面快步走去,害得我只得跟在他身後小跑著。

    想著滑冰,腦中不自覺閃出一個小小的片斷,久遠的年代,彷彿只是記憶中的輕淺碎片一般。

    那還是高中的時候,有一陣子,同學都喜歡結伴去滑旱冰。可是那時的我卻沉迷於雕刻之中難以自拔。有一天沐錦來找我,閒談之間,她忽然說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同班的一個女同學在滑旱冰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巧撞到了迎面而來的陌生男生。這當然是很平常的事情,不過最衰的是,她的下唇不下心鉤到了男生的腰帶劃子,所以,只得抓著那個倒霉的男生到醫院去縫針!

    沐錦誇張的大笑聲彷彿瞬時在耳畔響起一般,想起那些,我不禁失笑。而這個原因,恰恰也是我不曾學習溜冰的一個小小的因素,當然,最重要的因素可能就是自己確實不大喜歡這項活動吧!

    「不好好看著,想什麼呢你!」

    鼻尖忽地一熱,我抬眼,看到面前笑得無奈的硬朗容顏,「沒什麼,只是突然想笑而已。」搖著他的手臂,我淺淺一笑。

    看著胤禎在冰面上瀟灑的身影,或旋身,或加速,或是拿著木棒做出擊球的動作。皇室每年冬天都會有冰上運動,而這些活動,胤禎從來都是最積極的,所以,他的動作如此的迅速、敏捷,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反倒是站在岸邊認真的看著他,不曾動作。

    不知站了多久,腳下微微的泛著寒涼,恰巧這時胤禎回來了。看著他臉上薄薄的汗液,我聳肩後退。

    「來啊!」興起的聲音,手掌倏地伸到我的面前。

    看了看他,又垂眸看著自己帶著厚手套的手,繼而望向冰面,想像著自己學習溜冰的樣子,眉頭不經意的蹙起,直覺的搖頭。

    「月兒!」低沉的聲音有一絲要求,濃黑的眼眸卻晶亮的射入眼底,「站了那麼久,腳都快凍僵了,還不活動一下!」

    「胤禎,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你就容忍一些我的缺陷吧!」依偎在他懷中,我頗為撒嬌的說道,直到他無奈的歎息後,我才歡快的拽著他朝著冰面走去。

    胤禎脫下特製的冰鞋,牽著我的手慢慢的走上冰面,身後隱隱還能聽到一些微弱隱忍的笑聲,我不以為意。

    「啊——哈哈……」腳下頓時一滑,要不是我抓得牢,恐怕早已撲向了冰面,驚嚇過後,我瞧著一臉狼狽的胤禎,笑得肆無忌憚。

    「你啊,真不知道是你丟臉還是我丟臉,居然還笑得如此張狂!」他嘲笑,話中含義分明。

    「我警告你哦,千萬不准撒手。」我才不管有沒有人看呢,安全第一。

    倘若這種天氣裡摔上一跤,絕對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漸漸的,腳下彷彿也找到了一絲感覺,不再只是依靠著胤禎牽著走,我自己也敢小範圍的滑著,不禁笑得燦爛。

    「胤禎,我累了,你拉著我走吧!」說罷,都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我忙蹲下身,從背後拉著他的雙手,望著回頭無奈的臉龐,笑得獻媚。

    總看到有人這樣嬉鬧著滑冰,卻從來沒有體會過,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

    凝望面前的寬厚背影,久久的凝望,直到眼底微微酸澀……

    「月兒,你認為我們真的能釣到魚麼?」

    湖中的某個位置,我緊緊的依偎在他的懷中,厚厚的披風包裹著我們,形成一個單獨而溫暖的空間。

    「胤禎,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麼,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我完顏凌月釣魚,也是這個意思。」我懶懶的開口,將頭躲在披風之中,躲避著寒風。

    他嗤笑,卻不再開口,只是將我摟得更緊。

    如此溫馨而安靜的時光,在西北的這段時間,卻少得可憐。每天他都有數不完的軍務,都有見不完的人,即使我們就在同一座院子裡,相見的時間卻也少得可憐。

    冬日的白晝分外的短,彷彿只是短短的片刻,太陽卻已經西斜,唯有橙色的光芒灑下,映進鑿開的湖水中。零碎漂浮的冰塊,似是一艘艘揚帆的小舟,飄浮著。

    「皇阿瑪來了旨意,冊封嘎桑嘉措胡畢爾汗為六世達賴喇嘛,等年羹堯的兵糧補給充足後,便要打一場硬仗了……只有六世達賴喇嘛進入西藏,西藏的紛爭才能穩定些啊!」

    「年羹堯?」我重複著,嘴唇漸漸抿緊,眼中的暖意一點一點的退去。

    如果說西寧的生活環境較清苦,那麼相比之下,駐紮穆魯斯烏蘇只能稱為異常簡陋。

    由於地處偏遠,我們只能在空曠的地面上安營紮寨,以胤禎的主帳為中心,按官銜成圓形紮營,小小的空場之間,篝火隆隆,趨避了一絲的寒意。

    才佈置好營地,便遵從康熙的旨意,邀請各部落的諸王會宴。

    穿著下人的衣服,同小李子一同站立在胤禎的身後,我故意忽略胤禎時而飄來的目光,只是兀自打量著屋內神色各異的幾人。

    主帳內,青海王,以及西北各部落的台吉端坐於主位之下,不時向胤禎舉杯,嘰裡呱啦的說著什麼,有漢語,也有一些其它腔調的語言,我不甚在意。看著大笑的他們,明明是一片明朗的歡慶之宴,卻又透著一股詭異。

    帳中的位置,一個外族的少女衣著斑斕,相貌深邃迷人,正用我不熟悉的樂器彈奏著什麼,曲調優美,如清泉溪流,輕而柔緩,彷彿流進了心坎一般,驅走了寒涼。如鹿兒一般機靈的眼眸,不時的瞥向主位的方向,羞赧而堅定,嫣紅的面頰仿若朝霞,在帳裡綻放。

    不止是她,我瞥了瞥其他的方向,險些破唇而笑。

    今天應招而來幾位王爺、台吉,彷彿都自發的帶來了自己女兒,一場宴席頓時變成了相親之宴。他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行為,倒有炫耀之意,以女兒間的嬌艷爭鬥,化為一場私下的較量。

    只不過……

    我低頭,瞧著手背後正拉扯我袖子的人,他深邃的眼眸裡透著緊張,捏著我小指的手微微的用力。我莞爾一笑,示意他顧及面前的宴席,自己則繼續玩味的感受空氣中略顯迷惑的氣息。

    今天我不過好奇的跟過來看看,不成想卻看到了如此搞笑的場面。換作是幾年前,或許我會埋怨,會心底不舒服,不過今天,我卻是純粹的欣賞——如此『混亂』的局面。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們的心思,唉……

    一曲完畢,青海王的小女兒捧著樂器緩緩退到父親身邊,眼神若有似無的飄來,含羞帶怯的眼神一閃即逝,頓時閉緊的雙唇,唇際之間,忽地蒼白,轉而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快速的瞅了閒若無事的我一眼。

    我撇唇,禮貌一笑,隨即瞪了眼一旁發呆的小李子,他立馬會意的為胤禎添酒。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李子,我頓覺好笑。

    「大將軍,不如讓莫西珠為您舞上一曲吧。」清脆的漢語,透著特有的腔調,卻絲毫不覺得嬌柔,倒也乾脆。

    我隨聲看去,右手邊的某位台吉正一臉傲色,衝著身旁的青衣少女點了點頭。那少女唇角略抬,神色高傲,竟不等答話,逕自走到了中間的位置,施禮後朝著一個方向微點頭,優美的樂聲瞬時響起。

    略顯青澀的容顏,姣好如新月,帶著一股朦朧的美意,眼眸中不似剛才的少女,反而透著一股勢在必得,那般的自信。

    靈動的身子,仿若飄逸的絲緞,每個彎身,每個旋轉,都釋放著一股魅力,帶動著情緒的波動,牽引著神經。

    微閉的唇角淺淺的逸出弧度,我再次低眸,卻望盡一汪幽深的潭底,那閃爍的亮光,牢牢的將我鎖住。我瞧著他癟嘴,努了努中間的位置,他卻彷彿沒有看到一般,只是笑意綻放,視線卻更加灼熱。

    終於,我別開了臉,繃緊的面孔忽地笑開,心底百花齊放,斑斕眩目。這般明顯的注視,恐怕才是那些佳人面色不豫的主要原因吧!

    心底的暖意滿滿的,險些溢出,我忙低頭在胤禎耳旁低語,而後在他的注視內,借口快步離開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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