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 卷三 第二百零五章 格局之變(二)
    朱滔是五天前攜帶價值三十萬貫的黃金來到長安,他先買下宅子,隱居了下來,派人打探朝廷動向。

    蜀中一戰拉鋸了近兩個月,蜀中的富庶地帶被兵亂所蹂躪,急需時間進行修養生息,但朱已被朝廷定性為匪,使得蜀中各地方官紛紛懸印於梁,逃離劍南,整個劍南地區的政務運轉陷入癱瘓狀態,商人趁機囤積居奇,致使物價飛漲,斗米賣到五百錢,從而引發了百姓的嚴重不滿,多處郡縣發生騷亂,這時,朱的軍中也開始出現大量逃兵,不願為其賣命。

    就在朱被蜀中亂局搞得焦頭爛額之際,朱滔便再一次勸他與朝廷講和,爭取和朝廷達成互諒,以緩和蜀中局勢,朱無奈只得答應,他便派朱滔作為自己的全權代表來長安活動。

    朱滔來長安前,朱曾給過他一張名單,讓他按名單上的人找人,但朱滔做事向來謹慎,他很明白蜀中一戰對朝廷意味著什麼,他並不急於出面,而是派心腹找了幾名朱家的世交朝臣進行試探,結果不出他所料,所要見之人連門都不讓他心腹進去,甚至還有一人要報官抓捕。

    朱滔索性也不著急了,他每日派人去朝中各重臣的府前打探消息,尋找機會。

    今天一大早,監視裴府的手下跑來稟報,隴右張煥回來了,朱滔大喜過望,當時大哥起兵時,張煥曾寫信來勸,而他又是裴相之婿,是最好不過的中間人,他當即便決定從張煥這裡入手。

    「事先沒有通告,二郎唐突來訪,請都督見諒!」朱滔見張煥迎了出來。他一躬到地,深深施了一禮。

    張煥是第一次見到朱滔,在他想像中,朱滔也和其兄一樣,臉型瘦長、身材高大,但真見了其人,才發現朱滔竟然是個白面書生,而且身子顯得頗為單薄,大出他的意料。

    不過。朱滔既然來長安,那就說明朱的策略變了,至少是變得務實了,雖然他在軍事上大勝,但在政治上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從最初提出清君側的口號,到現在成了大唐上下為之唾罵的匪,他甚至比當年地安祿山還不如,安祿山經營河北多年,勢力已經根深蒂固。尚且還要以誅殺國賊楊國忠韋借口出兵,他朱呢?在蜀中起兵不過半年,竟狂妄地提出以蜀中三十六郡為食邑,也不想想,蜀中數百萬軍民怎麼可能容忍一個土匪在蜀中稱王。

    想到這裡,張煥便笑著上前向朱滔回了一禮,笑瞇瞇道:「朱賢弟不必客氣。外面寒冷,快請進屋裡來說話。」

    「多謝都督。」朱滔隨張煥來到書房,這是張破天已從後門離去,在桌案上給張煥留下一封信,張煥不露聲色地將信放進懷裡,便轉身笑著招呼客人道:「說起來也是有趣,我在裴府呆了半天,竟無一人來訪,而來這裡還不到一個時辰,客人便源源不斷上門。這下我開始考慮要不要就直接搬過來算了。」

    「那是當然!」朱滔坐了下來,聽張煥這樣說,他手一攤笑道:「相國府的門檻可不是誰都可以踏入的,就算是有心來找你,也是望門興歎,至少我是不敢來相府找你。」

    這時,門敲了敲,一個胖胖的丫鬟紅著臉,怯生生地端了兩杯茶進來,她將茶杯放下。向張煥施了一禮,「請老爺用茶!」聲音比蚊叫還小。

    說完她慌慌張張轉身便跑,卻砰!一聲撞到門上,跌跌撞撞逃了出去,張煥忍不住搖搖頭笑道:「你看見沒有。我還是她們的主人。卻陌生如此,看來我是有必然搬過來了。」

    朱滔一直望著這個粗笨的丫鬟跑遠。他若有所悟,卻不露聲色,只端起茶淺淺地喝一口,試探著問道:「我這兩天在長安市中聽到一些傳言,說都督已被朝廷封為隴右節度使,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事實上我來長安,很大程度上就是來謝恩的。」說到這,張煥話題一轉,淡淡道:「那二郎來長安是為了何事,能否見告?」朱滔本來還打算多繞幾個彎子,待時機成熟再含蓄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卻沒想到張煥竟如此直接,不他半點思考的餘地,朱滔猶豫了一下,便微微歎了口氣道:「蜀中之戰結束後,我便勸大哥派人來朝中謝罪,但他不肯聽,非要逼朝廷封他為蜀王,進攻漢中,本來蜀中不少百姓都認為大哥是被迫迎戰,對他還有點同情之心,只要他及時和朝廷和解,局面尚可收拾,而現在蜀中民心離叛,他也終於知道自己做錯了,便派我來長安斡旋,希望能和朝廷達成和解。」

    「那朱想要什麼呢?」張煥不留半點餘地地追問道,他目光犀利似劍,彷彿穿透了朱滔單薄地身子。

    「這、這、這個朱滔被張煥地目光逼視著,他不敢抬頭,連說了三個這,最後他心一橫,咬牙直視張煥犀利的目光道:「這是我們的底線,恕我不能告訴都督。」

    「這麼說,朱只是想利用我,是吧!」張煥的目光迅速變得冰冷,他將茶杯往桌案上重重一擱,冷冷道:「抱歉!我有些累了,就不陪朱二將軍了。」

    說完,他站起來便要走,朱滔急忙站起來攔住他,連連拱手道:「請都督息怒,我是一片誠心請都督幫忙,在我看來,也只有都督能夠幫助我們,事後我們必有重謝!」

    張煥凝視著他,半晌才搖搖頭道:「其實你不用找我幫什麼忙,你直接到相國府去投書,我想不管是崔相國還是裴相國都會樂意接見你,你又何苦繞這麼大一個***?」

    朱滔無奈地歎了口氣,又向張煥躬身施一禮,無比誠懇地說道:「其實我何嘗不知可以直接投書,但我來長安五日。但凡提起蜀中,長安人無不咬牙切齒,人人皆斥之為朱匪,甚至連崔相國也氣得病倒,所以我不敢貿然行事,便想找一個中間人,這樣雙方也好達成妥協,而張都督與大哥有舊,又曾寫信勸過大哥。我想張都督便是最合適之人。」

    張煥心中冷笑一下,說到底,朱家兄弟還是想謀取最大的利益,既要自己當中間人,又不肯告訴自己底線,不過是想讓自己來試探一下朝廷的態度。

    當然,朱家兄弟請他出面幫忙,是他張煥求之不得之事。

    「那好吧!既然二郎為難,我就不問你住處了,明日這個時候。請二郎再來這裡,我會把消息帶給你。」

    二個時辰後,裴俊終於回到了府中,他覲見完太后以後,又受楚行水的邀請去他府上用了午飯,一直到回府的路上,他才知道張煥回來了。

    自從崔圓病倒後。裴俊便漸漸成了滿朝文武的精神支柱,在朱叫囂重振朝綱之時,他當機立斷,從河東緊急調三萬軍入關中拱衛長安,使長安的兵力達到四萬,穩住了長安地局勢,而張煥出兵劍南逼退朱後,裴俊又不失時機地調太倉米平抑糧價,出重拳打擊屯糧的巨商,終於讓這場極可能引發京城逃亡之風的危機消於無形。而他本人則以高效、果斷的風格贏得了廣泛的讚譽,甚至隱隱已有取代崔圓的趨向。

    但在這一點上裴俊卻異常謹慎,他一方面嚴厲斥責幾個欲請他為右相的屬下,而另一方面他多次以軍國大事請示太后,又把每天各地上地折子派人送給崔圓批示,他不止在一個場合中多次重申,當前朝廷以穩定為最重,事無鉅細,皆遵舊例執行,這樣一來。他又贏得了崔黨中人的尊重。

    南充郡一戰,使裴俊地六萬河北兒郎幾乎全軍覆沒,又讓他最得力的心腹干將張光晟戰死沙場,裴俊確實也因此有些變了,這不僅僅表現在他變得少有笑容、臉色嚴峻的外表上。更重要是他不止一次反思這次蜀亂發生的深層原因。

    從表面上看是楊愚蠢好色。放縱朱坐大,又是蜀郡刺史貪財誤事。隱瞞事實真相,但再往深看則是朝廷對地方控制薄弱,當控制一個地方的世家突然消亡後,那裡便立刻成了散亂狀態,最終被朱鑽了空子,這就是根本原因,是世家朝政與中央集權的矛盾。

    其實不僅是蜀中的朱,河西的張煥也是這樣,若沒有韋家這堵牆擋著,朝廷也不至於拿自行任免官員地張煥毫無辦法。

    此刻,裴俊已經回到自己書房,他立刻遣兒子去請張煥,很快,張煥便匆匆趕來,他也是剛從泉宅趕回來,還沒有來得及坐下,裴俊便找他了。

    「小婿參見岳父大人!」張煥恭恭敬敬地向裴俊行了一禮,而裴俊則目光複雜地望著自己女婿,雖然他使用各種辦法消除張煥侵佔隴右的惡劣影響,但他心裡還是對張煥十分不滿,這種不滿不是因為他違約,也不是因為自己在合約上作保,而是因為張煥在黨項人問題上沒有對他說實話。

    「坐下吧!」裴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他擺手示意張煥坐下,又提茶壺給自己和張煥各倒一杯熱茶,往他面前推了推,問道:「「這次來京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我打算述職完便回去,那邊事情還有很多沒有處理。」張煥也很清楚裴俊現在對自己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作為大唐左相,主持內閣會議,擬定了召自己進京以試探自己地策略;而另一方面他作為自己的岳父,又希望自己能強大起來助他一臂之力。

    張煥猜得沒有錯,裴俊此時確實陷入了一種困惑之中,從蜀中之亂的教訓中,他更加明確了要加強中央集權的大方向,可是當崔圓病倒,機會來到他面前時,他又忍不住想取而代之,使裴家一黨獨大。

    裴俊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紛亂的思緒,對張煥道:「內閣已經達成一致意見,將改封韋諤為漢中節度使,以防禦蜀中朱,同時韋家滿門也將遷往漢中,雖然你的述職報告上說是為了進攻河湟而不得以為之,但這無法改變你佔領隴右的事實,我希望你要對韋諤表達你地歉意,拿出一點實際地東西補償他們。」

    張煥聞言,便微微一笑道:「這很簡單,我可以把他們韋家的家產悉數奉還,而他們韋家的一些店舖產業我也可以變賣折成錢給他們,屬於他們韋家的私人物品我都可以還給他們,不過除此之外的條件,就恕小婿不能答應了。」

    「你這個人啊!」裴俊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這一次若不是你見機快,及時出兵蜀中幫了朝廷一次,恐怕以後你真地很難在朝中為官了。」

    張煥一怔,他聽出了裴俊話中有話,便急忙問道:「難道朝廷想讓我進京為官不成?」

    「你說呢?」裴俊淡淡一笑,反問道:「既然你已經正式成為一方諸侯,難道你還想游離於朝廷地權力平衡之外嗎?」

    張煥沒有說話,他低頭沉思良久,便道:「正如我述職報告中所言,我確實有進攻河湟的考慮,請朝廷再給我一年時間。」

    「給你一年時間可以!」裴俊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他口氣一轉,又嚴厲地說道:「但是我們大唐與和吐蕃會盟,雖然我們並沒有認可目前兩國地邊境,但這一次沒有得到我地同意之前,你無論如何不能再擅自行動,這是國事,與我們的私人關係無關。」

    「這一次我答應相國。」張煥鄭重地點頭道:「我一定會事先派人稟報於相國,徵得相國的同意後再動手。」

    裴俊歎了一口氣,「好吧!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

    「請岳父大人放心,為登上高位或許我會用點手段,可一旦登上高位,我也就沒有必然再做得不償失之事。」

    說到這裡,張煥已不想再提此事,他笑了笑,話題一轉,便神秘地說道:「今天有一個人來找我幫忙,岳父大人可能猜到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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