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郡,火藥試驗場,一座新蓋的石屋裡,一名男子扔下火把,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石屋裡沒有動靜,在場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神色緊張,心都似乎快提到了嗓子眼上。
張煥也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石屋裡的動靜,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名中年道士,他的表情極其緊張,不時地舔著嘴唇,手和腳都在微微顫抖,他在自言自語地倒計時:「六、五、四、
忽然,轟!地一聲,石屋裡傳來了沉悶的巨響,石屋也晃了晃,險些坍塌,隨即一股濃濃的黑煙從窗戶衝出。
「成功了!」幾十名工匠和官員頓時激動得歡呼雀躍起來。
張煥喜色溢於顏表,他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邁開大步向石屋走去,但他旁邊的道士動作更迅速,一下子飛竄而出,第一個搶到了石屋前,眾人都不敢立刻進去,等待著黑煙消散。
這是三天來的第四次試驗,前三次都失敗了,一次沒有動靜,另一次只冒黑煙,而最後一次則是當場爆炸,點火之人身死。
中年道士叫王處子,他便是原來武威郡中煉製丹藥的那個方士,因所練丹藥吃死了人,他便逃到金城郡出家為道,宋齊派人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他,在得知自己並非是被緝拿歸案,而只是為軍方煉製火藥時,王處子這才放下心回到了武威。
煉製火藥並不難,原料主要以硝石、硫磺、炭末、竹茹、麻茹為主,另外還要加入瀝青、桐油、小油、蠟等黏著劑,這在很多書上都有記載,而且武威緊靠祁連山脈。這些原料都不缺乏,可以很容易地製造出來。
但關鍵是要得到可以在瓷壇內爆炸的火藥。尤其要控制火藥的爆炸時間,這就需要象王處子這樣有著豐富煉製經驗的方士。
石屋裡的濃煙已經漸漸散盡,眾人走進了屋內。這間石屋是專門為試驗火藥而建,內壁貼滿了木板,試驗用的瓷壇掛在屋子正中,裡面只裝了半壇火藥和數百枚透甲釘。此時已經完全炸開。整個內壁地木板上鑲滿了瓷片和細鐵釘。
「我的天啊!」杜梅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威力巨大地武器,他忍不住發出一聲長歎,不可思議地回頭對張煥道:「都督,我讀史無數,從未見有將火藥用在戰爭之中的記載,恐怕你是第一人吧!」
「這不是我所想到。林雷」張煥笑著拍了拍身旁宋齊的肩膀,讚道:「我地軍械署正才是第一人。」
宋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其實也不是我想到的,小時候我們村住著一個怪老頭,他從不與人來往。極喜歡擺弄火藥,我還見過他把火藥和鐵砂放進竹筒子裡打出來,射出一百步遠,可比弓箭厲害得多,可惜此人被安祿山的亂軍殺了。」
王處子聽得目瞪口呆。他呆呆地望著前方。自言自語地喃喃道:「用竹筒子打出鐵砂,那可怎麼弄?」
「火藥是個神奇的東西。只要你肯鑽研進去,你會比那個怪老頭還要厲害。」
張煥笑了笑,又仔細看了一圈現場,這才笑容滿面地望著長了一撮山羊鬍地王道士問道:「這一次為何成功?可是你改進了配方。」
王處子還沉浸在竹筒子打鐵砂地奇思妙想中,忽見張煥問自己,他連忙答道:「都督,其實不是配方問題,我用的配方都是可以爆炸的那種,關鍵是顆粒大小,前幾次的失敗都在這裡,如果要想讓火藥能均勻燃燒,以控制它的燃燒速度和燃燒充分,就必須要用一般大小,最好是細如粟米的火藥,這樣不僅能做出捻子,而且做小一點爆炸效果會更好,就像這個。」
王處子指著一顆深深打進厚木板的透甲釘道:「假如用細管綁在弩箭上射出,這樣一支箭的殺傷力就不止是一個人。」
張煥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從宋齊手上接過一隻瓶子,將裡面的細粒火藥倒一點在自己地手上,果然是顆顆圓潤,皆和粟米一般大小。
「那你現在的困難是什麼?」張煥盡量壓住內心的狂喜,用一種平靜的口氣對王處子道:「我要大規模生產這種火藥,你可能辦到?」
王處子見張煥沒有他想的那樣激動,心中不覺有些失望,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負罪之人,若想免於死罪,只能安安心心給軍隊做事,這樣說不定將來有一天自己也能過一把官癮。
想到這,他沉吟一下便道:「我現在想找出一種快捷地辦法來碾磨火藥,還想繼續改進火藥配方,希望都督能給我幾個巧匠做副手。」
「這個沒問題,只要你能煉出我想要地火藥,錢物和人力我都會全力你,將來我也不會虧待你,不過現在你哪裡都不能去。」
張煥又回頭看了一眼宋齊,淡淡一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離開火藥試驗場,張煥和杜梅又回到了大街上,由於李泌始終不肯來河西,杜梅其實就是張煥地第一號軍師,杜梅最大的特點是以小見大,他往往能從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情上看出問題的端倪。
這一兩個月他見張煥多次秘密派人去隴右各地刺探軍情,又用高價從百姓手中收購糧食,他便有些猜到了張煥可能要對隴右用兵。
不過他並不多問,和這個年輕的都督處久了,他也略略有些摸到了張煥的脾氣,大事上的決策他不喜歡受人控制,往往是在做了決定後再從細節上徵詢屬下的意見,而今天他將自己帶來看火藥試驗恐怕並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果然,行了不到一百步,張煥沉思一下便問杜梅道:「你怎麼看朱在蜀郡造反一事?」
杜梅明白張煥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道:「這是都督一次千載難逢之機。如果都督能抓住它,我們就會在隴右過年了。」
張煥半瞇著眼笑了。既然朝廷要和吐蕃會盟,又要與回紇和解,他當然不會在這時侯去做破壞睦鄰友好的氣氛。既暫時不能向西發展,那他只能東進,隴右人口密集,土地豐腴。向來是大唐富庶之地。若能取它為根基,那他也就不需再看人眼色行事了。
朱造反得及時啊!無論是他造反還是自立,崔圓都不會任他所為,必然會以朝廷地名義派大軍前去鎮壓,關鍵就是這個大軍的構成,這才是他張煥關注地焦點。
「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有這個計劃。」張煥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要想取隴右,必須使隴右的兵力空虛才行。韋諤不是笨蛋,他當然也要防備我偷襲隴右,所以我們要讓韋諤相信我不會進攻隴右,或者是不敢進攻隴右,這就是我今天把你叫來。想與你商量之事。」
杜梅沒有立即回答張煥。他與張煥並駕緩行,低頭沉思著。自古兩國彼此不信任時都是交換質子,可是張煥地孩子還沒有出世,就算出世,又怎麼可能把他交給韋家,當然,剿滅朱不會是崔家一家之事,最後必然是各大世家聯合出兵,這還是慶治元年以來的第一次,這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平衡,不是做幾個小動作那樣簡單。
不過,杜梅也知道張煥之所以問他,就是想讓自己考慮一些細節上的東西,這才是他所擅長地,一直快走到都督府時,杜梅方抬起頭注視著張煥道:「未雨綢繆,我以為都督現在就要從三個方面開始著手準備。」
「你說!」
「首先就是擴軍,武威現在已有二萬餘兵力,但要想奪取隴右,還要留一部分守家,那最少最少也需要四萬人,我看都督已開始籌集軍糧,想必就是為擴軍做準備吧!」
張煥笑了笑道:「我當然是想擴軍,不過這個節骨眼上擴軍又有點太招搖了,會讓韋諤生出防備之心,得想個好法子才行。」
「我倒替都督想到了兩個擴軍地好辦法。」
「說說看,什麼好辦法?」
「一個便是各縣民團,這裡面就有二萬餘人,平時在農閒時都有訓練,都督不妨就把他們視同新兵,加大訓練強度,若形勢需要,換上軍服便是軍人。」
「這個辦法不錯。」張煥讚許地笑了笑,又問道:「那第二個法子呢?」
「第二個辦法就是都督手中的黨項奴隸,那些黨項人本來就是全民皆兵,打仗也頗勇敢,都督不妨挑一些有家小的男子先組成民團,我想從這裡面至少也能得到七八千人,這樣一來,擴軍問題便不知不覺解決了。」
張煥默默地點了點頭,杜梅的第二個辦法中涉及到了黨項人,如何妥善解決這四萬黨項人的前途,一直是他在考慮的問題,這些黨項人目前的身份都是奴隸,被官府一一登記在案,他們有的在軍械工坊中打造軍器、有的在流沙河淘金、有地在祁連山採石開礦,而婦女們則在工坊中織布做鞋。
雖然這些都是廉價的勞動力,但張煥並不打算讓他們永遠為奴,他的最終目的是要讓他們融入到漢人之中,所以他總想選擇個適當的時機恢復他們平民身份,從軍倒是個好辦法,以軍功換取他們及家人地自由和土地。
想到這,張煥毅然下定了決心,他便暫時放下這個念頭,又笑著問杜梅道:「你剛才說從三個方面進行準備,第一個是擴軍,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便是要防止崔圓把都督請入長安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