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名宦官匆匆跑來找張煥,皇后要回娘家省親,皇上命他派兵護衛,張煥立刻點了一千騎兵,他要親自率軍護衛皇后回府。
酉時正,大明宮望仙門徐徐拉開,皇后的車鑾在數百名宮女、宦官以及宮廷侍衛的護衛下,緩緩從內宮行來,等候在望仙門的一千騎兵立刻分成四隊,前後左右將皇后的車鑾嚴密護衛起來。
而龍武軍也沒有閒著,他們同樣也是一千龍武軍出動,在沿途戒備,驅趕行人和車輛。
「張將軍!」
數匹快馬從後面趕來,為首的馬上銀絲飄動,片刻,朱泚便來到了張煥的眼前。
「我們同駐皇宮,卻沒有會面之時,如何?今晚咱們去喝一杯?」
張煥微微笑道:「平康坊?」
朱泚立刻應道:「翠雲居!」
兩人對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一名侍衛迎上張煥道:「皇后命你過去,有話要問你。」
張煥向朱泚抱歉地一笑,加快馬速趕到了鑾駕前,他在馬上長施一禮,「天騎營中郎將張煥參見皇后千歲!」
有宮女替他稟報了皇后,厚重的車簾拉開了,透過一幅薄薄的紗簾可隱約看見崔小芙的身影。
「張將軍,馬球隊的事情可有眉目?」
「臣昨晚已經特地挑選了兩支球隊,這是名冊。」
說著,張煥從懷裡摸出一本冊子遞上去,一名宮女接了遞進車內,紗簾上可見崔小芙在翻動名冊,過了一會兒,她將名冊放下笑道:「難為你這麼放在心上,哀家多謝了。」
「為皇后效力是一個做臣子的本份,皇后千歲不必放在心上。」
崔小芙點了點頭,她又微微一笑道:「皇上很關心你的婚姻大事,昨晚你走後,他又催促我替你物色人選,可哀家卻不知從何著手?你可有心儀的女子,不妨說一說。」
這時車簾上悄然出現了一個淺淺的人影,人影一動也不動,彷彿是紗簾上的一紙剪影。
張煥笑了笑道:「多謝皇后千歲關心,只是臣從去歲進京,一直忙碌至今,尚無時間考慮此事,而且兩年之內,臣也不打算婚娶。」
車簾上那個淺淺的影子驀地又不見了,良久,崔小芙淡淡說道:「哀家知道了,你去吧!」
........
鑾駕漸漸放緩,鼓樂聲驟然響起,已經到了崔府,只見崔府正門大開,石貔貅上扎紅披綠,台階上鋪著名貴的波斯地毯.
爆竹聲聲中,迎來了數十人,當先一人,正是右相崔圓,他旁邊是剛剛重任金吾衛大將軍的崔慶功,後面尾隨一些崔家的重臣,如吏部侍郎崔寓、散騎常侍崔昭、新任劍南西川節度使、兼御史大夫崔旰。
皇后的車鑾緩緩停下,有宦官上前鋪了紅毯,崔圓率眾人跪在紅毯之上,朗聲道:「臣崔圓率族人恭迎皇后千歲!」
崔小芙擺了擺手,「崔愛卿免禮!」
「謝皇后千歲!」
崔圓站起來,向身後做了個手勢,崔寓立刻揮了揮手,數十名家人跑上前潑水淨街,隨即鋪上長長的地毯,龍武軍及天騎營驅趕周圍百姓,將整個崔府大門前圍得如鐵桶一般。
崔小芙則在幾名宮女的攙扶下,慢慢下了鑾駕,她回頭向崔寧招了招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向崔圓笑道:「清河郡主深得哀家的歡心,相國可願讓她長住宮中陪伴哀家?」
崔圓瞥了女兒一眼,微微一笑道:「只是給娘娘添麻煩,臣過意不去。」
「不妨,我們娘倆相處甚歡!」崔小芙說罷,便拉著崔寧徑直走進了府門。
崔小芙先去家廟行了家禮,這才恢復了她崔家之女的身份,隨後她被崔圓請進了書房.
「你今天怎麼會想到來省親?」
一進書房,崔圓便開門見山問道,今天一早有消息傳來,張若鎬以身體不適為由,有意辭去禮部尚書一職,這個消息在朝中引起了轟動,他也疑惑不解,不知張若鎬此舉的真實用意。
偏偏這時,崔小芙又突然宣佈省親,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我只是個信使,皇上有話讓我帶給你。」
「他有什麼事?」崔圓沉住氣道。
「對你來說,應該是好事。」
崔小芙瞥了大哥一眼,不緊不慢地道:「皇上已經同意立李邈為太子。」
崔圓愣住了,這件事被裴俊等人堅決反對,李系回京後更是壓下此事,連提都沒有再提,儘管他崔圓在朝中權勢最大,但那只是人事變更、調動兵馬等朝政重權,而涉及國本的大事,他卻無法擅自做主,畢竟這個天還是姓李。
所以,立太子一事他只當不了了之,但沒有想到,就在他剛剛決定放棄之時,事情又突然發生了轉機。
不過崔圓為官幾十年,他深知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讓步,尤其是李系,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誰又會想到,他也是個極厲害的角色。
崔圓背著手走到窗前,半晌才問道:「你說吧!他開出了什麼條件?」
「皇上條件就是由張破天繼任禮部尚書,入內閣。」
「哈!哈哈!」崔圓仰天大笑,張破天入內閣,十年前兩張為爭內閣之位打得頭破血流,十年後,張若鎬居然主動讓位給張破天,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生的諷刺莫過於此。
「大哥,你就別笑了,皇上還在等我回去答覆呢!」
「又是皇上,你進屋到現在已經提了四次『皇上』,卻只叫了一聲大哥。」
崔圓哼一聲,他回頭深深看了崔小芙一眼,冷笑道:「小妹,我看你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別忘了沒有崔家的,怎麼會輪到你做皇后?」
崔小芙輕輕搖了搖頭,嗤笑一聲道:「大哥居然還記得我是你妹妹?我還以為太極宮那個賤女人才是你妹妹呢!真是難得啊!難得!」
「你......」
崔圓眼中閃過一股怒意,他隨即又克制住了情緒,緩緩說道:「讓你和皇上站在一起是為了給崔家留條後路,所以我才盡量不找你,但你不能因此忘了本,做出損害崔家利益之事來!」
崔小芙一下子坐直身子,她緊緊地盯著崔圓,一字一句問道:「你要把話說清楚,我幾時損害了崔家利益?」
「你當我不知道你急於想立太子的真實目的嗎?」
崔圓望著幾枝開得正艷的白玉蘭,他淡淡地一笑,「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有野心,有野心並不是壞事,只要你記住自己是崔家之人,或許我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這句話彷彿一把犀利的匕首,一刀戳穿了崔小芙的防禦,崔小芙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過了半晌她才低聲道:「大哥,我並沒有忘記我是崔家之人。」
崔圓見她服軟,口氣也和緩下來,「你沒忘記就好,大哥也知道你身處在夾縫之中,很多事情確實難以兩全,這次大哥就算是為了你答應李系的條件。」
「那就多謝大哥了。」
崔小芙暗暗歎了口氣,她實在太瞭解自己的大哥,他嘴上說得漂亮,好像是給了別人天大的人情,事實上他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深謀遠慮,最終還是為了他自己。
「大哥,我還有一事想請你答應。」
「是寧兒的事嗎?」
崔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這才微微笑道:「你們以為我真的就是鐵石心腸嗎?她是我最寶貝的女兒,我怎麼可能將她往火坑裡推。」
「大哥也知道我膝下無子,一直便將寧兒當做我自己的女兒。」
崔小芙彷彿回憶起崔寧的童年,她的臉上漸漸洋溢起了母性的慈愛,便誠懇地對崔圓道:「一轉眼寧兒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也該考慮她的終身大事,大哥忙於朝政,此事能不能就交給我來替她安排?」
崔圓警惕地瞥了她一眼,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