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巨響,崔慶功狠狠一拳砸在案几上,他鐵青著臉、咬牙切齒道:「好一個深藏不露的狗皇帝,竟敢罷免我的軍職,老子看他是活膩了。」
「二弟,你就不能冷靜一下嗎?」崔圓見崔慶功氣得眼睛血紅,不由冷冷道:「一個無兵無權的皇帝算什麼,要緊的是張破天任河東節度使,兩張和解,這才是我們崔家的最大威脅。」
崔圓背著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視著天空的陰雲,事實上,他並沒有將失去鳳翔節度使放在心上,只是一個職務而已,只要把軍隊調回山東,段秀實接手的還是一個虛職,實在犯不著為此事頭疼。
關鍵是他的相位,怎樣在六月時將相位保住,這才是重中之重,從這一點來看,今天的朝會倒未必全是壞事,至少它讓自己事先探知了對手的虛實,使自己以後的佈局更有針對性。
想到此,他微微地笑了笑,回頭對崔慶功道:「你連夜趕回鳳翔,將鳳翔軍給我帶回山東,你就留在山東掌控軍隊,把朱希彩換到長安來,知道嗎?」
崔慶功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大哥深謀遠慮,這麼輕而易舉便化解了危機,果然是手段非常,他的滿腔怒火也隨即煙消雲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道:「其實河東也並無兵力,大哥為何這麼忌諱他們張家?」
「你不懂的!」崔圓有些惆悵地歎道:「其實我一直以為一個世家能否強大,並不在於它掌握了多少兵,也並不在於它家底有多雄厚,關鍵是人。」
「人?」崔慶功還是有些不解,「大哥,你能否解釋明白些?」
崔圓搖了搖頭道:「其實你也應該看見,今天張破天抽絲剝繭的厲害,難道你還沒領教到?還有那個張煥的不同凡響,難道你也不感到驚訝嗎?」
他見崔慶功若有所悟,不由苦笑一聲又道:「其實張若鎬雖然被我逼走,但這只是因為他是家主,不得不回去,若因此小瞧於他,便大錯特錯,他的眼光和勇氣一直令我佩服,僅從他毅然冒天下之大不惟,廢除了嫡子繼承製,就讓我自愧不如,張家的興旺,也必將由此而起。」
崔慶功愕然,「大哥,你不會也想用什麼庶子吧!」
崔圓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庶子有什麼不好,張煥不就是個庶子嗎?竟能單槍匹馬從冰下潛入敵營燒糧,還有,他居然敢綁架我的女兒,就憑這份膽識,不要說雄兒,就是那些所謂的四大公子,差他也何止十萬八千里,所以,我說張家是我們的最大威脅,就是因為有他們三人存在。」
「那大哥準備怎麼辦?」
崔圓眼中慢慢滾過一道殺機,「還能怎麼辦?先殺了王煙蘿,再讓王昂借此發難,出兵河東!」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傳來飛跑的腳步聲,一名家人大聲稟報,「老爺,從鳳翔來的急件!」
崔圓一怔,他心中生出一種不詳之感,他立刻拉開門接過了信,隨即手忙腳亂地將信拆開,匆匆瀏覽了一遍。
忽然,崔圓的手、腳以及眼光都僵直了,信從他手中飄然落下,只見上面寫了一行字:保田軍兵馬使楊烈和西鳳軍兵馬使盧千里已在昨夜率本部精銳三萬餘人擅自離開了鳳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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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崔慶功,崔圓背著手在後園裡慢慢踱步,今天一些零星的片段已經被他漸漸聯成一串,段秀實調回鳳翔,張破天任河東節度使,三萬鳳翔軍趁夜離開,而且肯定是去了太原,看來張家早有防備,否則事情不會那麼巧,應該是張若鎬在走之前和李系達成了什麼協議。
雖然他嘴上說皇帝並不重要,但那只是安慰崔慶功的話,他心裡卻很清楚,李系既然已經撕掉了偽裝,他後面就將頻頻出手,若不及時壓制他,早晚會釀成大亂。
崔圓沉思良久,終於作出了決定,「張家既然已有兵,那就暫時先放一放,還是先除掉李系!」
天空悄然掉下一片雪花,落在崔圓的鼻子上,他抬頭向天上望去,天空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越來越大,崔圓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看來太后那步棋要用上了。」
「小姐快來看,好大的雪啊!」不遠處繡樓上傳來幾個丫鬟驚喜的叫聲。
「那裡!那裡!快讓我看看。」
崔圓有些詫異,這不是女兒的聲音,好像也是個年輕的女子,聲音很陌生,而且有些咋咋唬唬,這會是誰?
這時老管家快步走來,向他低聲稟報道:「老爺,蕭侍郎來了,欲求見老爺.」
蕭侍郎也就是禮部侍郎蕭華,是今年科舉的主考,來見自己必然是為今天科舉之事。
「帶他到我外書房去!」
崔圓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問管家道:「你可知道小姐繡房裡是什麼人?」
「回老爺,是小姐的一個新朋友,好像是姓林。」
「姓林?」崔圓笑了笑,便不在多問,拾步去前院了,姓林沒關係,只要不是姓張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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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姓林的朋友,自然就是太原『名媛』林平平,看了一會雪,平平覺得沒勁,雪看得多了,哪年下雪她不在雪裡打滾撒野,倒是崔寧房間裡的一些小擺設,她很有興趣。
「崔寧,這個鳳頭瓶怎麼是銀的?」
「那是薩珊銀器,是波斯商人帶來。」崔寧唸唸不捨地再看一眼雪,走回屋笑道。
「哦!殺…三銀器,這個名字倒也怪,那這個呢?」
平平又拾起幾個栩栩如生的小泥人,小泥人造型古怪,皆是凹眼凸面,臉上長滿了毛,彷彿猴子一般。
「這是大秦人三彩,他們都是西方人。」崔寧的語氣始終輕柔親切,平平的到來使她心裡十分激動,但一向矜持的她卻沒有將這份激動表現在臉上。
「我知道了!」
平平忽然一拍腦門笑道:「你說的就是碧眼黃毛雞。」
「碧眼黃毛雞!」崔寧有些疑惑,「什麼叫碧眼黃毛雞?」
「我在太原見過的,一些西域女人眼睛是藍的,頭髮是黃的,胸脯大、屁股大,走起路就像這樣子。」
平平學著那些女人走路的樣子,一扭一扭走了幾步,又「咯咯!咯咯!」叫了兩聲,她也忍不住地笑道:「這樣可不就像只老母雞麼?」
她話沒說完,崔寧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哎喲!真的就是碧眼黃毛雞。」
她擦了一下眼淚,氣喘吁吁道:「平平,你是怎麼想到的?」
「我們從小就是這麼叫。」林平平見她笑得開心,忽然童心大發,拉起崔寧的手就向樓下跑去。
「平平,你帶我去哪裡?」
「你別管,跟我走就是。」
天空的雪下得厚厚密密,幾步外便看不見物體,後花園裡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雪,晶瑩剔透,讓人不忍下足,林平平才不管這些,她索性脫了鞋,光著腳在雪地裡奔跑。
「崔寧,你把鞋也脫了,可舒服了!」她跑到崔寧旁邊,彎腰替她脫鞋。
「不行!不行!」崔寧急向後退,她連連擺手笑道:「你去玩吧!我不能脫鞋。」
「脫鞋算什麼,我以前還和張十八把衣服脫掉了在雪地上打滾呢?」
「什麼!」崔寧心中突地一跳,過了一會兒,她低聲問道:「那時你們多大?」
「他九歲、我五歲。」平平彎腰捏起一團雪,遠遠地向花牆扔去。
崔寧一顆心悄然落下,她抖了抖身上的雪,向後望了一眼,見幾個丫鬟婆子都遠遠地站著,厚密的雪中根本看不清自己,她心中『砰!砰!』直跳,快速地將鞋襪脫掉,光著腳偷偷地雪地上走了兩步,一股沁人心脾的感覺從腳心傳來。
忽然,她只覺脖子一涼,一團雪從她衣領滾入了後背,她的身體都冰得僵直了,林平平不知幾時跑到了她身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你這個死妮子,壞死了!」崔寧一邊笑罵,一面跳腳抖脖子裡的雪,「還不快來幫幫我,下次不讓你來了。」
「崔大姐,我錯了!」平平笑著跑上前,一面替她拍脖子裡的雪,一面又忍不住偷偷捏了一團雪,忽然她看見崔寧脖子上掛著一塊玉牌,便拍手笑道:「張十八的玉原來在你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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