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過了一刻鐘,崔府的側門終於開了,明艷的崔寧小姐在兩個孿生丫鬟的護衛下慢慢走出來,她向久候的楚濰微微行一禮道:「讓楚公子久等了。」
「哪裡!哪裡!」聞到佳人身上的香風習習,楚公子心都快醉了,他情不自禁道:「就算等小姐一百年,我也心甘情願!」
一句濃濃的情話出口,但崔寧彷彿沒聽見,她目光依然平靜似水,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倒是她旁邊的侍女忍不住嘟囔一句,「無聊!」
聲音雖低,但還是清晰地鑽入楚濰的耳中,他儼如當頭一棒,臉色刷地變得蒼白,這時,停在對面的馬車緩緩上前,停在崔寧面前,楚濰強作歡顏,他親手拉開車門,擺了個優雅的姿態道:「小姐請上車!」
崔寧輕輕拎起長裙剛要上馬車,突然,從馬車驀地伸出一隻黝黑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崔寧的胳膊,在她的一驚叫聲中,崔寧被強行拉上了馬車。
事出突然,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楚濰見是一隻男人的手抓住崔寧,他心中怒極,攀住車門便衝上去,只衝到一半,卻一眼看見了一把冷森森地刀,他眼裡閃過一絲懼意,不由自主停住車門處,不等他後退,從車廂裡驀然飛出一隻厚底靴,一腳將他踢下車去。
兩個孿生丫鬟明顯是有武藝在身,她們怒喝一聲,揉身便要撲上,卻忽地定住了身子,只見車廂裡一把雪亮的鋼刀架在小姐的脖子之上,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小姐身後傳來,「你們若敢妄動半步,她的脖子就斷了。」
兩個丫鬟怒極,她們倆同時厲聲喝道:「大膽狂徒,你知道小姐是誰嗎?」
「我當然知道,崔相國的獨女崔寧!」
張煥慢慢露出半張臉來,他對眾人冷冷說道:「請轉告相國,我就是河東張煥,如果崔雄上午抓去女子有什麼三長兩短,那我會同樣對付他的女兒,告訴他,一個時辰之內把崔雄抓的女子給我送到春明門來,否則,我就先砍掉他女兒一隻手!」
「來人!給我把小姐搶回來。」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楚濰氣急敗壞到了極點,他一邊後退,一邊聲嘶竭力地命令手下衝上去。
「照他說的去做!」
被張煥控制住的崔寧忽然說話了,她的聲音依然輕柔,但語氣卻不容違抗,她見楚濰已經有些失去理智,又再一次令道:「楚公子,你聽見沒有,照他說的話去做!」
楚濰呆住了,半晌,他才回頭向跑出來的管家大吼道:「還不快去報告相國!」
事情已交代,張煥反手一刀劈碎了前檔板,用刀背狠狠地抽了車伕後背一記,「給我開車,去春明門!」車伕吃痛,他揚手一鞭,馬車轔轔開動,向春明門方向馳去。
約行了兩里路,崔寧忽然低聲道:「你放開我!」
張煥伸手將兩邊車門反鎖了,這才放開她,他一言不發,只冷冷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崔寧輕輕將有些凌亂的衣服拉好,又攏了攏頭髮,便將兩手放在膝上,一動也不動。
馬車春明大街上奔馳,車廂裡幽暗而寂靜,前面車簾不時被風吹起,透進一道道光線,映射在兩人的身上和臉上,崔寧用眼角餘光偷偷地瞥了張煥一眼,她低聲問道:「你是因為崔雄抓了你妻子才綁架我嗎?」
張煥聽她語氣溫柔,便淡淡一笑道:「他抓我了我朋友的妻子!我擔心他會行惡,萬般無奈才綁架小姐,如果你配合我,我不會傷害於你。」
崔寧沉默了,過了好久,她才輕輕說道:「對不起!」
張煥瞥了她一眼,忽然冷冷一笑道:「你不用說對不起,若崔雄作了惡,我同樣不會放過你,我張煥言出必行,不管你是公主還是世家小姐!」
崔寧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她低下了頭,不安地扭著手指,這時馬車已經出了春明門,張煥向外看了看,立刻命令車伕道:「馬車停靠路旁!」
馬車慢慢停下,張煥耐心地等候消息,他相信崔圓很快就會趕來,果然,不到半個時辰,他遠遠便聽見馬蹄聲轟然響起。
「來了!」張煥抓住崔寧的胳膊,將她拉下馬車,只見春明門處,兩支騎兵似兩條狂龍般奔來,剎時從他身邊衝過,激起漫天灰塵,張煥一動也不動,刀就架在崔寧的脖子上,騎兵將張煥圍在當中,刀劍弓弩一齊指著他。
這時,騎兵閃開一條路,一輛馬車駛入,只見相國崔圓從馬車上下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張煥,一招手,兩名貼身侍衛將滿臉驚恐的林巧巧從馬車上架了下來。
崔圓上前一步,微微向身旁的心腹使了個眼色,他對張煥道:「你要的女人我帶來了,她完好無損,我們現在交換!」
張煥見旁邊士兵有隱隱動手的跡象,他攔腰抱緊了崔寧,手上的刀微微用力,崔寧雪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一條紅印,張煥森然道:「你先把人放了,否則我與她同歸於盡!」
崔圓輕輕笑一下,語氣十分溫和地說道:「年輕人請不要害怕,本相知道是崔雄擄人再先,已觸犯我大唐律法,你又是名門子弟,看在張尚書的面上本相也不會為難你,放了我女兒,我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煥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他猶豫半天,才結結巴巴道:「相國,你是大唐最有權勢之人,你能一諾千金嗎?」
崔圓的笑容更加和藹,他呵呵笑道:「年輕人,宰相肚裡能撐船,本相日理萬機,難道會把你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嗎?」
張煥慢慢地點了點頭,他斷然道:「季布無二諾,侯嬴重一言!我相信你,你先把人放了,我立刻放了小姐。」
崔圓把張煥的每一個細微的眼神、臉色都看在眼裡,他暗暗得意,回頭施了一個眼色,兩名侍衛立刻將林巧巧放了,待林巧巧奔到自己身後,張煥低聲問道:「你沒什麼事吧!」
林巧巧心有餘悸地點點頭,「那畜生正要對我無禮,他們忽然來了,就把我帶到這裡。」
這時,崔圓微微一笑道:「張煥!我已經依約先放了人,你把我女兒也放了吧!」
張煥忽然仰天大笑,「相國!如果你是我,你會放嗎?」
「你竟敢耍弄老夫?」
崔圓臉色大變,他又急又惱,「那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我女兒!」
張煥拖著崔寧向後退了一步,大聲道:「你現在回去,明天我自會將小姐放了,絕不食言!」
「你—」
崔圓怒極,他盯著張煥冷冷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張煥目光冷漠,他的刀越收越緊,崔寧的脖子上出現了血珠,她的話已經說不出,只能向父親投去了哀求的目光,崔圓心如刀割,他猶豫半晌,終於長歎一聲,「好,算你狠!」
他上了車,低聲吩咐一句,馬車便調頭走了,騎兵們也紛紛跟上,片刻之間,所有的人都走得乾乾淨淨,一個也不剩。
一直等他們的馬蹄聲走遠,張煥的刀才慢慢鬆了,崔寧卻身子一軟,竟暈了過去。
......
「十八郎,這次多虧你了......」林巧巧低聲謝道,她何嘗不知道張煥為救趙郎和自己所冒的風險,她嘴唇動了動,卻說不下去了,這種大恩又豈是一聲謝所能報答。
張煥看在眼裡,微微一笑道:「巧巧不用放在心上,說起來,這些後患還是我惹出來的,若非我去燒回紇人的糧食,哪會引發這麼多事端,能將你們救出來,我也心安了。」
巧巧搖搖頭,她輕輕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處理崔寧脖子上的血跡,這時崔寧已經醒了,她頭扭到一邊,一言不發,只不停地用手絹擦拭淚水。
張煥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默默地望著車窗外,唇邊微微露出一抹苦笑,從昨夜到到現在,僅僅一日一夜,他便做下了兩樁駭世聽聞的大事,讓堂堂的右相連吃兩個大虧,崔圓估計已恨得想剝自己的皮了。
自己將來的路會變得異常艱難,崔圓不會放過他,而自己的科舉也極可能將由此結束,可是如果讓他再一次選擇,他依然會毫不猶豫這樣做。
林巧巧被救出、保住了清白,還有趙嚴、鄭清明,他們也平安無事,自己對師傅、師娘的承諾算是辦到了,肩上沉重的責任悄悄地卸下,這一刻,張煥感到了無比的輕鬆。
......
已經遠遠看見了莊園的大門,他悄悄拉過林巧巧,向莊園的大門指了指,林巧巧會意,她牢牢記住了這個地方,又向前行了三里路,張煥見路邊有一輛待雇的馬車,便命車伕停下,塞給林巧巧一把錢,眼見她上了馬車向回路走去,這才命馬車繼續前行。
也不知行了多少路,一直到了下午,前面有一條岔路,一條是去潼關的官道,而另一條去灞橋,馬車伕猶豫一下,便戰戰兢兢問道:「請問前方走哪一條路?」
半天沒有人答覆,他忍不住回頭向車廂望去,頓時呆住了,車廂裡早已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