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名人小傳 正文 第三十九篇 溫嶠
    溫嶠(公元288-329年),字太真,太原祁縣人。西晉末年,天下大亂,匈奴族劉聰、羯族石勒等率兵橫行中原,北方士族紛紛南遷避難,只有平北大將軍劉琨死守并州一隅,與劉聰、石勒苦苦相持。劉琨對溫嶠十分器重,將他請來并州,任為參軍。溫嶠經常率軍為前鋒,討伐劉、石,屢立戰功。當時并州土地荒涼,城池殘破,外有強敵環伺,內則寇盜蜂起,形勢十分險惡。二十幾歲的溫嶠,成了劉琨倚憑的得力助手。

    公元316年,匈奴兵破長安,擄晉愍帝,西晉滅亡。溫嶠奉劉琨之命,渡江南下,勸鎮守建康(今南京市)的琅琊王司馬睿稱帝,以系民心。溫嶠慷慨陳詞,深得司馬睿與王導、庚亮等朝士的器重。不久,司馬睿稱帝,是為東晉元帝。

    溫嶠完成使命後,多次要求回并州覆命,都被東晉君臣留住。不久,即傳來了劉琨遇害的噩耗。溫嶠悲憤異常,上書元帝,要求褒獎劉琨,以慰海內之望。元帝總算答應了他的要求。溫嶠也就一直留在江南。

    永昌元年(公元322年),擁強兵、居武昌上游的大將軍王敦以誅殺奸臣為名,率軍直撲建康。此時,戰功卓著的大將陶侃被遠遷至廣州,王敦的族弟、前鋒大都督王導首鼠兩端,大將周札、劉隗等或開門應敵,或大敗而逃。王敦很快便攻陷了都城建康,晉元帝實際上成了俘虜。

    城破之前,元帝之子、年方二十三歲的太子司馬紹氣憤難忍,欲駕車出城,率少數士兵與叛軍拚命。這時,身為太子中庶子的溫嶠急忙死死地拉住馬絡頭,苦苦勸諫道:「殿下國之儲副,奈何以身輕天下!」司馬紹不聽,溫嶠情急,抽劍砍斷馬肚子上的皮帶,這才勸住了他。

    王敦攻下建康後,一時尚不敢取代司馬氏稱帝。司馬紹「神武明略,朝野之所欽信」,素來為王敦所忌憚。於是王敦大會百官,欲誣以「不孝」的罪名,將他廢了,聲色俱厲地問溫嶠:「皇太子有什麼德稱,而居此大位?」溫嶠絲毫不為王敦的淫威所屈,從容答道:「太子既有鉤深致遠之才,又有事親盡孝之禮,可謂賢孝雙全了。」百官都認為確實如此,王敦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王敦在建康縱兵搶劫,誅戮朝臣,「改易百官及軍鎮,轉徙黜免者以百數」,隨心所欲,無所不為。不久,退還老巢武昌,但仍然是大權在握,搖制朝政。晉元帝於這一年憂憤而死,司馬紹繼位,這就是東晉歷史上最有作為的晉明帝。明帝拜溫嶠為中書令,機密大事都與他商決。這又引起了王敦的忌憚,於是表請溫嶠擔任自己的左司馬,目的是要把他捏在自己手心裡。明帝無力阻擋,溫嶠只得離開了建康。

    溫嶠一到武昌,就對王敦講起帝舜服事唐堯、周公輔佐成王的故事,暗中希望他能幡然悔悟,效忠晉室。豈知王敦志在奪取皇位,哪裡聽得進半句!於是溫嶠便裝出恭敬的樣子,勤勤懇懇地為王敦辦理公務,並不時出謀劃策,投其所好。王敦也逐漸對他有了好感。錢鳳是王敦最寵信的心腹謀士,溫嶠又百般結好錢鳳,經常為他吹噓,說他「滿腹韜略」。溫嶠素有知人的美名,得到他的稱讚,錢鳳自然十分高興,也就深深地結好溫嶠。不久,丹陽(今南京市南)尹空缺,溫嶠便對王敦說:「丹陽是京師的咽喉,最好由明公選良才擔任;如果由朝廷任命,只怕不合明公的心意。」王敦一聽有理,就問:「你看誰去合適?」溫嶠明知王敦離不開錢鳳,卻故意說:「我認為沒有比錢鳳更合適的了。」錢鳳一聽,也趕緊推薦溫嶠。這一來,正中溫嶠的下懷——目的就是藉機離開王敦,好替朝廷效力。表面上卻百般推辭,說自己能力差,不足當此重任。王敦哪裡肯依,任命溫嶠為丹陽尹,並要他暗中觀察朝廷的虛實,隨時向自己報告。

    溫嶠擔心自己一走,錢鳳就進讒言,致使王敦改變主意,追回自己。於是心生一計,在王敦為他舉行的餞別宴會上,溫嶠起身行酒,到了錢鳳面前時,錢鳳還沒有來得及飲,溫嶠便裝出喝醉的樣子,用手版將錢鳳的帽子擊落於地,嚴厲地說:「錢鳳算什麼東西?我溫太真敬的酒竟敢不飲麼!」弄得錢鳳十分狼狽。王敦以為溫嶠真的醉了,連忙將兩人勸開。第二天,溫嶠臨出發前,與王敦話別,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好不傷心。幾次出了閣門又返身回來,顯出和王敦難捨難分的樣子,最後才上了路。果然,溫嶠剛走,錢鳳就對王敦說:「溫嶠向來和朝廷關係密切,又與朝臣庚亮等人交往很深,只怕不可輕信。」王敦不滿地說:「太真昨天喝醉了酒,稍微得罪了你,你怎能因為這個原因就來說他的壞話!」錢鳳無言對答。溫嶠終於機智而巧妙地脫離了虎口。

    溫嶠一到建康,立即把王敦的叛逆活動全部報告了晉明帝,勸晉明帝早作準備,又和庚亮等人共同商量討伐王敦的計劃。王敦知道後,咬牙切齒地說:「我為小物年欺!」並揚言:待活捉溫嶠後,要親手將他的舌頭拔出來。

    可是,遲了!晉明帝決意討伐王敦,部署已定,於太寧二年(公元324年)下詔歷數王敦的罪惡。王敦*然大怒,再次起兵進攻建康。然而,此時他已重病在身,只得命其兄王含為元帥,與錢鳳等率水陸大軍五萬,直撲建康南門外的秦淮河。叛軍在兵力上佔優勢,又是拚命而來,兵鋒頗銳。東晉方面統率秦淮河北岸諸軍的,正是大將溫嶠。溫嶠見寡不敵眾,就下令燒燬河上的浮橋。明帝正想親自率軍進攻叛軍,聽說浮橋被燒,以為溫嶠膽怯,大為惱火。溫嶠解釋說:「眼下宿衛部隊人少勢弱,四方援兵未至。叛軍狼奔豕突,萬一危及社稷,後果不堪設想。陛下何必愛惜一座橋?」過不多久,王含、錢鳳率叛軍蜂擁而至,卻被阻隔於秦淮河南岸,無法前進,時間一長,士氣漸漸衰竭。東晉方面的援軍卻在蘇峻、劉遐等率領下,源源不斷地開赴戰場。溫嶠看準時機,與蘇峻等一起,夾水猛擊叛軍,大敗王含。王敦接到敗報,又急又怒,一命嗚呼。叛軍土崩瓦解,王含、錢鳳都被殺死。延續二年的王敦之亂被迅速平定了。

    太寧三年(公元325年)閏八月,晉明帝病逝,五歲的兒子司馬衍繼位,是為成帝。其母庚太后臨朝稱制,溫嶠與王導、庚亮等同為顧命大臣,而實權則掌握在太后之兄庚亮手中。討平王敦之亂時,大將蘇峻立有戰功,此時鎮守歷陽(今安徽和縣),擁有強兵,對庚亮的專權極為不滿,「潛有異志」。鎮守荊州的陶侃也對庚亮心存芥蒂。庚亮對這兩人都很不放心,一面任命溫嶠為江州刺史,鎮守武昌,以防備陶侃;一面又徵召蘇峻入朝為大司農,實際上是奪去他的兵權。王導等大臣認為這會促成蘇峻的反叛,「舉朝以為不可」,溫嶠也多次上疏,勸庚亮不要行此險著。庚亮不聽。果然,蘇峻害怕入朝被殺,就聯合大將祖給約,舉兵叛亂。

    當庚亮決意徵召蘇峻時,溫嶠就要求立即率兵入衛建康,以備不虞。庚亮卻寫信給他說:「我憂慮荊州(指陶侃),甚於憂慮歷陽(指蘇峻),足下不要越過雷池(江州境內地名)一步。」由於庚亮西憂陶侃,北憂蘇峻,分散了兵力,再加上他在軍事上實在是個庸才,與叛軍剛一交鋒,就連吃敗仗。鹹和三年(公元328年),蘇峻攻破建康。庚亮狼狽逃亡到江州依靠溫嶠,手頭已無一兵一卒。溫嶠並不以其敗奔而冷落他,對他仍然十分尊敬,並和他一起謀劃討伐蘇峻。但是單靠溫嶠的部隊,力量遠遠不夠。當時,兵力最強、聲望最高的是陶侃,因此,能否說服陶侃共同起兵,成了勝敗的關鍵。

    溫嶠約陶侃共舉義旗,討伐蘇峻。陶侃一恨明帝臨終時,未任自己為顧命大臣;二恨庚亮修築石頭城,出任溫嶠於江州,都是為了防備自己。於是借口「我是疆場外將,不敢越局過問內事」,拒絕出兵。溫嶠「固請之」,並且推他為盟主,陶侃這才勉強同意了。溫嶠立即率領水師,沿長江順流而下;又陳列蘇峻罪狀,移告四方諸鎮,連兵大舉。哪知行到中途,陶侃又動搖起來,打算撤兵回去。溫嶠再一次致書陶侃,動以利害,並以蘇峻殺死其子陶瞻一事來激勵他。陶侃這才重又「率所統與嶠、亮同赴京師」。這一來,義軍兵勢大振,「旌旗七百餘里,鉦鼓之聲震於百里」。然而,當義軍乏糧、戰事受挫折時,陶侃又打起了退堂鼓。溫嶠苦口婆心地勸道:「當年昆陽大捷與官渡之戰,劉秀與曹*能夠以寡勝眾,靠的就是內部團結啊。明公為什麼捨棄即將勝利的大功,而作撤軍西歸的打算呢?國難當頭,正是我們臣子效命之日。眼下的情勢,猶如騎在老虎背上,怎能中途停下來呢?明公一旦單獨西歸,軍心必然受沮,大事必然敗壞,那麼,義旗就會反轉過來,指向明公了。」陶侃無言以對,終於留了下來。

    陶侃東下之時,人們紛紛傳說他要乘機殺掉庚亮,以謝天下。庚亮十分害怕。溫嶠深知:大敵當前,將相不和,必敗無疑。於是力勸庚亮去向陶侃道歉。庚亮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來到陶侃軍中,向陶侃拜謝,並引咎自責。陶侃深受感動,終於盡釋前嫌。三人團結一致,共赴國難。在溫嶠的直接指揮下,晉軍終於收復建康,迅速平定了蘇峻、祖約之亂。

    王敦、蘇峻兩大叛亂集團的覆滅,為東晉王朝內部創造了一個相對安定的環境,這在客觀上也有利於南方經濟文化的發展。而溫嶠則是平定這兩次叛亂的核心人物,連叛軍頭腦蘇峻、祖約等也十分佩服他的才能。難怪《晉書》要稱他為「中興名士」、王夫之要稱他為「人傑」了。

    溫嶠處處以國事為重,從不計較個人名利得失。當初庚亮敗投他時,帶來太后詔書,說是拜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溫嶠答道:「當今之急,應當以消滅敵寇為先。功勳未立,怎能先受封賞?」固辭不受。蘇峻叛亂平定後,由於溫嶠「忠誠著於盛世,勳義感於人神」,舉朝欲留他於都城建康輔政。溫嶠考慮到王導資格較老,堅決將這位置讓給了他。又因「京邑荒殘,資用不給」,留下了大批軍中物資後,自己仍然還鎮於武昌。

    溫嶠敢於指出別人的過失,也勇於改正自己的錯誤。司馬紹為太子時,曾於東宮建造閣樓,頗為勞費。溫嶠便上書勸諫說:朝廷草創,大敵未滅,應以兵農為先,不宜大興土木。司馬紹接受了溫嶠的意見,當即下令停工。在追剿王敦叛軍的戰鬥中,大將劉遐「放兵擄掠」,溫嶠勸道:「天道助順,因此叛軍敗亡,怎能因亂為亂呢?」劉遐深受感動,連忙謝罪。蘇峻叛亂時,溫嶠屢說陶侃,陶侃不肯發兵,溫嶠只得順著陶侃,派人送信給他說:「明公姑且堅守荊州,我先率軍東下。」使者已出發了兩天,參軍毛寶知道後,立即對溫嶠說:「凡舉大事,靠的就是內部團結一致。趕快派人追回原信,改成』一定要併力西征』。原信若追不回,也得再重寫一封。」溫嶠一聽有理,火速命人日夜兼程,追回了原信。陶侃也終於答應共同西征。戰鬥打響後,溫嶠考慮到叛軍多騎兵,便於陸戰;義軍多舟師,利於水戰。欲以己之長制敵之短,宣令三軍:「將士有敢擅自離船上岸者,斬無赦!」適逢蘇峻派人運米萬斛接濟祖約,被先鋒毛寶撞見。毛寶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哪有敵人可打而不打的道理!」毅然率軍棄舟上岸,襲擊敵軍,奪得了全部米糧,消滅了萬餘敵軍。溫嶠知道後,不但不怪罪,反而重賞毛寶,稱讚他能相機行事。

    經過了王敦、蘇峻兩場叛亂,晉室元氣大傷,都城建康「民物凋殘」,「宗廟宮室並為灰燼」。這時,溫嶠等大臣都主張遷都於南方的豫章、會稽等地。這實在是一個大失策。處於中原紛擾、北敵外逼之時,如再將都城南遷,示弱於人,外敵乘機入侵,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幸虧王導力排眾議,遷都之事始息。

    晉明帝曾因「天下凋弊,國用不足,詔公卿以下詣都坐論時政之所先」。溫嶠於是上書,大致內容是:勸課農桑,發展生產;除前線臨敵之軍外,其餘部隊都應「且田且守」,以減輕國家與人民的負擔;精簡機構,選拔清廉之士為官;廢除牽連制度,取消滅三族之刑。這些建議大部分為明帝所採納。溫嶠自己在地方官任上,也能勤政愛民,深得百姓愛戴。晉成帝鹹和四年(公元329年)四月,溫嶠病終於江州任上。「江州士庶聞之,莫不相顧而泣。」當時,他才四十二歲。

    引文及參考資料主要取自於《晉書》、《資治通鑒》、《世說新語》、《讀通鑒論》等。

    溫嶠主要事跡

    一、早年抗胡鬥爭

    溫嶠起家官為都官從事。都官從事是司隸校尉的屬官,「主察百官之犯法者」。史載當時「散騎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頗聚斂,嶠舉奏之,京都振肅」。溫嶠由是知名,而庾敳反而更加器重溫嶠,認為溫嶠「森森如千丈松,施之大廈,有棟樑之用。」後來的事實證明,庾敳的這個預見是正確的。不久溫嶠又舉秀才,辟東閣祭酒,補上黨潞令。

    此後溫嶠一系列陞遷差不多都與平北大將軍劉琨有關。劉琨賞識溫嶠除因其道德才能外,可能還與嶠系劉琨姨侄這層特殊的姻戚關係有關。溫嶠從平北參軍起隨琨府遷大將軍從事中郎、上黨太守,加建威將軍,「建興二年,嶠為劉琨假守左司馬,都督上前鋒諸軍事」,後又隨遷司空右司馬,進左長史。這一時期溫嶠最重要的活動是抗擊北方胡族反動統治者的鬥爭。永嘉喪亂,匈奴劉淵、羯人石勒等胡族進逼中原,攻城屠邑,殘害生靈,廣大漢族人民紛紛自衛反抗。劉琨就是當時北方抗胡鬥爭的一面旗幟。溫嶠作為其掾屬,在討擊劉、石的一系戰鬥中屢建戰功,為琨倚重。「於時並土荒殘,寇盜群起,石勒、劉聰跨帶疆場,嶠為之謀,琨所憑恃焉。」溫嶠成為北方抗胡前線的名將之一。

    二、奉使勸進,建擁立之功

    建興四年(316年)十一月,愍帝被俘,西晉覆亡。次年三月劉琨、段匹石單遣左長史、右司馬溫嶠及散騎常侍、清河太守榮邵等奉表及盟文勸晉王司馬睿即帝位。臨行前劉琨對溫嶠說:「昔班彪識劉氏之復興,馬援知漢光之可輔。今晉祚雖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河朔,使卿延譽江南,子其行乎?」對溫嶠寄予厚望。同年六月,溫嶠等攜表至建康,慷慨陳辭,深得司馬睿器重,並且「王導、周顗、庾亮等皆愛嶠才,爭與之交」。溫嶠從此留在江南,成為他人生道路上的重要轉折點,在東晉政治舞台上扮演著愈來愈重要的角色,這一年他才30歲。

    元帝即位,以溫嶠為散騎侍郎,後歷王導驃騎長史,遷太子中庶子。太子中庶子職如侍中,乃太子身邊親近之官。因其主掌侍從太子左右,獻納得失,備切問近對,故有晉一代「皆以俊茂者為之,或以郡守參選。」溫嶠深得時為太子的明帝司馬紹信任,「及在東宮,深見寵遇」,並與司馬紹以及當時侍講東宮的庾亮結為布衣之交。溫嶠極盡規諫之職,獻《侍臣箴》,勸導太子「不以賢自臧,不以貴為榮」,「屏彼佞諛,納此亮直」。太子欲起西池樓觀,頗為勞費,溫嶠上疏「以為朝廷草創,巨寇未滅,宜應儉以率下,務農重兵。太子納焉。」又曾諫太子馬射,告誡太子勿「縱一日之娛,忘萬代之基。」司馬紹繼位後能有所作為或與溫嶠早年諫導有關,而溫嶠後來在明帝朝備受重用更當與這段仕歷密切相關。

    三、平定王敦之亂

    東晉*是在琅玡王氏等大族的扶持下建立的,以琅玡王氏為代表的門閥士族握有軍政大權,直接威脅著封建皇權。為改變主弱臣強不利局面,元帝有意引劉隗、刁協等人為腹心,推行「以法御下」政策,限制大族勢力,加強皇權,導致與琅玡王氏的關係日趨緊張。元、明兩朝握有重兵的王敦先後兩度舉兵內亂,就是這種矛盾激烈衝突的結果。

    永昌元年(322年)一月,王敦以誅劉隗、刁協,清君側為名,在武昌起兵反叛。在這次亂中,溫嶠一開始似乎並沒有看清王敦篡晉的政治野心,他曾對周顗說:「大將軍(王敦)此舉似有所在,當無濫邪?」對王敦還抱有一定的幻想。所以當朝廷軍隊節節敗退,太子欲親自帥兵決戰時,溫嶠極力諫止:「臣聞善戰者不怒,善勝者不武,如何萬乘儲副而以身輕天下!」但是當王敦攻入建康,欲誣以不孝之名廢黜太子,動搖晉室根本時,溫嶠真正看清了王敦的險惡用心,挺身回護太子:「鉤深致遠,蓋非淺局所量。以禮觀之,可稱為孝矣。」挫敗了王敦廢立取代的陰謀。

    不久,元帝在憂憤中死去,明帝即位。溫嶠拜為侍中,「機密大謀皆有參綜,詔命文翰亦悉豫焉」。又轉任中書令。中書令典掌機要,多承寵任,職權更重。溫嶠在中書令任上可能時間不長就上疏謙辭:「臣才短學淺,文疏不通。中書之職,酬對無方,斟酌輕重,豈惟文疏而已!自非望士良才,何可妄居斯任!」王敦對溫嶠頗受明帝親倚甚為忌恨,故請其為己左司馬,欲拉攏溫嶠。溫嶠在對王敦劣行諫止不果的情況下,「乃繆為勤敬,綜其府事,時進密謀以附其欲」,既保護了自己,又取得王敦的信任。值丹陽尹缺,王敦表請溫嶠為丹陽尹以便在朝廷為己通風報信。溫嶠設法順利還都後向明帝盡奏王敦逆謀。太寧二年(324年)六月王敦果然再次舉兵作亂。這一次王敦的矛頭直指向溫嶠,並發誓要自拔溫嶠之舌。與永昌元年不同的是,王敦最後以兵敗身亡而告終。

    在平叛過程中,溫嶠功不可沒。首先溫嶠在亂前提醒朝廷預先防備,「又與庾亮共畫討敦之謀」,使討伐有了充分的準備;其次溫嶠直接參預指揮討伐戰鬥,受命中壘將軍、持節、都督東安北部諸軍事。當王含亂軍主力進逼秦淮南岸時,溫嶠果斷決策,「燒朱雀桁以挫其鋒」,為等待援軍到來爭取了時間;再次溫嶠軍紀嚴明。當他率眾擊敗亂軍,命劉遐等追擊王含、錢鳳時,「劉遐軍人頗縱虜掠,嶠責之曰:『天道助順,故王含剿絕,豈可因亂為亂也!』」對於溫嶠在平定王敦之亂中作用,《資治通鑒》卷92明帝太寧二年胡注一針見血地指出:「王敦遙制朝權,其所甚害者如郗鑒、溫嶠,終不得以肆其毒,以此知建康綱紀尚能自立也。」

    王敦亂平,溫嶠以功封建寧縣開國公,邑一千八百戶,賜絹五千四百匹,進號前將軍。當時王敦僚屬因預亂依制應禁固,溫嶠則疏請原其佐吏,這無疑有助於亂後政局的穩定。太寧三年閏八月,明帝病重,溫嶠以丹陽尹身份與司馬羨、王導、郗鑒、庾亮、陸曄、卞壺七人共同受遺詔輔佐年幼的成帝。歷史再一次把溫嶠推向東晉政治舞台的前沿。

    四、平定蘇峻之亂

    成帝繼位後外戚庾亮執掌朝政,他提倡法治,主張集權,再次激化了與地方勢力的矛盾。當時庾亮最為疑懼的是據上流有威名的荊州刺史陶侃和握強兵藏匿亡命的歷陽內史蘇峻。鹹和元年八月庾亮派他的「布衣之交」溫嶠為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作為朝廷外援西防陶侃。同時庾亮又不顧眾臣強烈反對,強征蘇峻回京藉以削奪其兵權。蘇峻不從,遂聯合對庾亮不滿的豫州刺史祖約共同起兵。鹹和二年(327年)十月,一場新的動亂爆發了。如果說溫嶠在平定王敦之亂中與諸將平分秋色的話,那麼在平定蘇峻、祖約之亂中溫嶠則是關鍵的核心人物。正如本傳所說:「時陶侃雖為盟主,而處分規略一出於嶠。」這個評價應該說是十分公允的。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早預準備,首倡赴難。庾亮下詔征蘇峻,溫嶠在「累書止亮」不聽的情況下,「欲帥眾下衛建康」,但庾亮卻去信阻止說:「吾憂西陲,過於歷陽,足下無過雷池一步也。」讓溫嶠按兵不動。鹹和三年春正月,溫嶠不顧禁令,移軍尋陽,隨時準備入救建康。二月,建康失守,庾亮逃奔尋陽。尋陽成為援軍討伐蘇峻的大本營。

    2、*遠矚,力推盟主。溫嶠、庾亮討伐蘇峻決心雖然堅決,但以江州之力恐難平亂。故溫嶠接受了其從弟溫充建議,力推位重兵強的荊州刺史陶侃為盟主。但陶侃卻因當初明帝遺詔未受顧命而懷恨在心,故以「吾疆場外將,不敢越局」為由推辭。溫嶠固請之,陶侃才勉強同意,後又中途變卦召還先行出發赴難的軍隊。溫嶠再與陶侃書,懇請陶侃「進當為大晉之忠臣」,「退當以慈父雪愛子之痛」,共救社稷之難。於是陶侃、溫嶠聯軍同赴京師,「戎卒六萬,旌旗七百餘里,鉦鼓之聲震於百里」。溫陶聯盟使討伐有了強大的軍事保證。

    3、顧全大局,維護團結。鹹和三年五月,陶侃軍至尋陽。當時傳言陶侃可能要殺庾亮以謝天下,這樣勢必會影響聯軍團結。庾亮自己也心懷恐懼。溫嶠出計讓庾亮主動去陶侃處謝罪。「亮引咎自責,風止可觀,侃不覺釋然。」陶侃遂與庾亮、溫嶠同赴建康救難,避免了聯軍因內部不和導致分裂的危險,為後來諸軍同心協力平定叛亂創造了條件。

    4、辭嚴義正,挽勸陶侃。儘管聯軍人多勢眾,但因蘇峻亂軍驍勇善戰,以致建康平叛戰鬥並不順利。溫嶠累戰不勝,軍中乏食,向陶侃借糧。陶侃不肯借糧,並為保存實力竟然提出要撤軍西歸。平叛偉業有可能因此半途而廢。溫嶠懇辭挽留,並嚴正指出:「今之事勢,義無旋踵,譬如騎虎,安可中下哉!公若違眾獨返,人心必沮;沮眾敗事,義旗將回指於公矣。」又經諸將勸說,陶侃「乃分米五萬石以餉嶠軍」。後嶠將毛寶燒蘇峻糧地,陶侃才決定留下繼續與溫嶠並肩戰鬥。

    5、創建廟、台,激揚鬥志。當聯軍與蘇峻相持不決之際,溫嶠創建行廟,廣設壇場,並「親讀祝文,聲氣激揚,流涕覆面,三軍莫能仰視。」對於鼓舞士氣,效死決戰起到了重要作用。後蘇峻因醉酒墜馬被殺,溫嶠又立行台,佈告天下,至者雲集,為最後勝利的到來奠定了基礎。鹹和四年二月,聯軍攻克石頭城,奮威長史滕含(《資治通鑒》卷94成帝鹹和四年條記為建威長史滕含部將曹據)抱成帝奔溫嶠船。歷時一年四個月的蘇峻之亂終於被平息。

    鹹和四年三月因平蘇峻功,溫嶠拜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封始安郡公,邑三千戶,達到了他政治生命的頂峰。當時朝議欲留其輔政,但溫嶠「以導先帝所任,因辭還藩。」再次體現了他以大局為重的可貴精神。

    鹹和四年(329年)夏四月,在江州治所武昌,溫嶠因拔齒中風而卒,年僅4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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