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音閣的福台上,熱鬧非凡的唱著八仙賀壽的戲碼,身著綵衣的荷仙姑腳踏祥雲獻上壽桃來,皇后親手奉給了太后,又命賞給眾人。
一身大紅旗裝的淑慧格格依在母妃的身旁,酷似陳嬪的雙眼顧盼流晶,時不時的偷眼看我,我不禁想起那年酷暑之時帶了還只有一兩歲的她遊湖的情景,因含笑招手要她過去,她卻扭捏起來,只賴在陳嬪懷裡,小臉通紅。
自進了暢音閣,陳嬪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此時被女兒揉捏的心煩,不耐的道「姑姑叫你去,還不快過去,你打小就和姑姑親的,這會子又害羞什麼。」
淑慧見母妃神色不豫,遂離了她,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我撫著她額前的短髮,溫言道「轉眼就長大了,那年吵著要姑姑帶你遊湖采荷花,可還記得嗎?」
淑慧乖巧的點頭,又指著戲台上的荷仙姑道「姑姑,麼麼說她是荷花仙子,專管荷花的是嗎?」
我笑著點頭稱是,淑慧歡喜道「姑姑,這會子就叫她把湖裡的荷花都盛開吧。我很久都沒有見了。」
眾人聽她這般孩子氣的話,一發哄堂,東倒西歪地都笑倒了。
太后笑著攬過她和藹的道「告訴皇祖母,為什麼那麼喜歡荷花呢?」
本以為她還是小孩心性,只貪圖荷花近水好玩,卻不想淑慧小大人似的認真道「師傅前兒教我們背了愛蓮說,說荷花是君子花,出淤泥而不染,極有氣性的。」
太后聞言一愣,隨即歡喜道「好孩子,難為你說的清楚。」
又對蘇麼麼道「回頭把我屋裡那架荷花屏風送到大格格那裡去。」
陳嬪忙過來帶著淑慧給太后謝恩,受寵若驚道「太后,那架屏風是您的心愛之物,怎麼能給了淑慧呢?」
太后寢殿的那架屏風是天然琉璃所制,女工極好的繡女們用了蠶絲繡成的荷花圖,栩栩如生,彷彿天然而成的,太后很是喜歡,這是眾人皆知的。
太后淡淡道「憑什麼心愛之物,難得這孩子歡喜,也是我的一片期盼。」
陳嬪雖不太解太后的話,但也知太后一向不喜自己,沒承想竟得了這樣的綵頭,笑著給太后謝恩不提。
我指著台上對淑慧道「那上頭的荷花仙子可繡不來那麼美的荷花,皇祖母將荷花放在了你房裡頭,這樣,就算是隆冬天兒,你也能日日見到了。」
淑慧笑嘻嘻的跟著陳嬪回到座位上。
正此時,內監大聲通傳道「皇上駕到,皇貴妃到。」
話剛落音,就見福臨小心翼翼扶著宛寧走了過來,眾人慌忙跪下,皇后款款的站了起來對福臨略一福身,福臨命眾人起了,又和宛寧給太后請安,笑道「兒子來遲了,額娘恕罪。」
太后淡淡笑道「都起吧,今兒是皇后的好日子,她不說什麼就好。」
福臨極快的瞥了一眼皇后,皇后只做沒有看見,面色平靜的如一泓深水,宛寧忙上前給皇后叩頭,道「恭賀娘娘千秋,臣妾來的遲了,還請娘娘恕罪。」
皇后也不看地上跪著的宛寧,只冷冷道「不敢。」
福臨對吳良輔使了眼色,吳良輔忙上前攙了宛寧起身,扶她在福臨身側坐下。
太后道「蘇茉兒,給皇帝上壽桃吧。」
一時,壽桃呈上來,配著鮮艷的綠翡翠葉子盤兒,熱氣騰騰的,煞是好看,不由令人食慾大振。
福臨先拿了遞給宛寧,低聲叮囑道「略嘗嘗鮮就是,不可多食。」
宛寧柔聲道「臣妾這些日子害喜的厲害,什麼都吃不下,這會子見了這個倒是想多用兩個呢,偏皇上又這樣說。」
福臨寵溺一笑,道「你若想吃,什麼時候要他們做不成,外頭風大,雖是熱的,到底吃了些涼氣進去,對身子無益。」
宛寧柔柔的看了一眼福臨,依言放了下去。
眾人看在眼裡,濃濃的妒意毫不掩飾顯現在面容之上,忽聽陳嬪笑道「皇上說的是呢,貴妃娘娘還是喝些熱的好呢。」
宛寧笑著對陳嬪道「還要多謝陳姐姐呢,上次您說氣血不足喝紅糖蛋水最好,果然。」
福臨聞言,對吳良輔道「命小廚房做了端來。」
這宮裡,除了慈寧宮和坤寧宮,也只有宛寧的承乾宮設了小廚房,自她有了身子之後,福臨更是精心尋了對她脾胃的廚子來主事。
吳良輔正待要去,陳嬪忙笑道「從承乾宮裡做了再盛來怕也冷了,倒不如就在這兒現做了好。」
因著今兒有一天的戲碼,眾人皆在暢音閣用膳,太后遂命了御膳房的人在後頭現做了,以免再送來倒吃了些冷飯。
福臨沉吟片刻,對吳良輔道「也罷,你去瞧著,做仔細些。」
吳良輔應著到後頭去,太后只當什麼都沒聽見,只定著心神看台上。諸妃此時均已無心觀戲。
佟妃輕輕碰碰我的胳膊,低聲笑道「聞到沒,酸的厲害呢,恐怕整個山西的醋都打了。」
我也是一笑,並不做聲,有些擔心的往皇后處看,卻瞧見她和陳嬪古怪的相視一笑,心下不禁疑惑,總覺得哪裡不對,一時卻也說不上來,悄聲對佟妃道「你有沒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
佟妃飛快的瞥了我一眼,壓低聲兒道「那位似乎熱心的過了,就算要在皇上面前邀寵,也不必如此賣乖啊,倒不像她平日作為。」
我點頭,道「你也瞧出來了,我這心裡頭慌慌的。」
佟妃含笑道「看著吧,這台下可比台上有趣多了呢。」
正說著,吳良輔端著金絲琺琅托盤過來,恭敬的將白玉碗兒奉到宛寧面前,殷紅的糖水盛在白玉碗內,越發顯的滴血之色,紅的倒有些讓人心驚肉跳,難為她怎麼喝的下去。
宛寧端在手裡,端詳片刻,隨即一飲而盡,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福臨關切道「怎麼了?」
宛寧若有所思道「彷彿和平日裡喝的味道不大一樣的。」
吳良輔忙道「娘娘,這是奴才在旁邊盯著做的,一點差錯都沒有。」
福臨正要說什麼,太后咳了一聲,對主事太監道「把戲單兒拿給皇帝。」
一旁垂手侍立的太監忙奉上戲單給福臨,福臨便不再說什麼,隨便點了一出,對太后笑道「今年著實冷了些,等過了殘冬,兒子奉著額娘到南苑去住些日子。」
太后亦笑道「你要真有這個孝心,就咱們娘兒兩個去,你也好好陪陪我,盡盡心。」
福臨見太后和顏悅色,忙笑道「那有什麼不成的,只要額娘歡喜。」
寧妃笑道「額娘這就把咱們拋在一邊了,旁人也倒算了,只皇后娘娘和四格格怕是怎麼也不依的。」
皇后斜著眼對寧妃笑道「正經說自己個想去就完了,何苦拉著我們兩個,我們可是什麼都沒說。」
太后笑道「整日家你們侍侯我,這會子我離了你們,成心放你們的假,你們倒不依了。」
福臨湊趣笑道「寧妃說的倒是不錯的,貞妹妹可不曾離過額娘身畔,若真的不帶著,恐怕額娘也要給兒子臉子看呢。」說著,眼光瞥到我身上去。
我只笑笑,也並不接話,心中卻是有些酸楚的,自博果兒去後,宛寧進宮,我們兄妹越發疏遠了,連話都是寥寥不過幾句。
福臨見我只是淡淡的,暗淡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過,轉向宛寧,卻驚呼道「宛寧,你臉色怎麼這樣蒼白,怎麼了?」
眾人皆看過去,果然,宛寧神色痛苦,面色慘白,大冷的天兒,額頭上竟有些細密的汗珠,一時都有些傻了。
福臨氣急敗壞的對吳良輔喝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太醫?」一面攔腰抱起宛寧,急急朝寢宮而去。
台上絲竹之聲嘎然而止,面面而覷,不知發生了什麼,諸妃亦竊竊私語著。
太后臉色晦澀不明,半晌道「寧妃和佟妃是有過孩子的,你們跟過去瞧瞧。」
兩人領命而去,皇后冷著臉道「額娘,散了吧,兒臣也累了。」
太后看了看皇后,也不說什麼,揮手要她去了,又道「都散了吧。」抬步下樓而去,我和蘇麼麼隨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