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勁道回轉原處,鷹九揚一挑大拇指讚道「好小子,好樣的!我老怪物引你為榮!不錯,智斗妖頑,有聲有色,有膽有識,不簡單!」
夏勁道見他讚不絕口,氣的好笑,道「老怪物,你何時學的一手拍馬屁的本領,我還未曾見識過,真是冬雷振振,石破天驚!」
鷹九揚道「君子言乎誠也!小子,我誠心誠意讚賞你,怎麼反爾取笑!非要我老怪物罵你幾句才開心嗎,臭小子!」這時周圍紛紛向兩人望來,兩人這才止口不言!
這時只聽衍空朗聲言道「各位施主,現在老衲言歸正傳——文殊廣法天尊佛像被毀,佛門聖地,遭此罹劫,乃少林千年未遇之奇恥大辱,老衲身為敝寺方丈,一定竭盡心智將兇手捉拿歸案,繩之於法!——」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老衲昨日與此人交過身手,雖僅一招,亦以銘刻於心,畢生不忘!此人輕功高強無比,舉世罕見,轉折於空,宛若一隻大鳥,此人自恃奇技,又居心叵測,想必仍潛匿寺中,不肯離去!」
衍空此言一出,東廂群雄一陣大嘩!有人揚聲喝道「方丈顯然是懷疑我們這些人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故無端猜疑!」聲音憤諸於外,不知發自何人之口!
衍空道「無端猜疑也罷,真憑實據也罷!這位施主憤憤不平,老衲也是無可奈何!不過老衲昨晚徹夜未眠,苦思冥想得出一個兩全之計!」
有人接道「不知方丈想出如何兩全之計,請講!」
衍空道「老衲想請各位施主在羅漢堂和木人巷武僧當中任擇其一以顯身手,一來可以切磋武學,交流心得;二來也可免去各位施主的嫌疑,老衲此舉確實冒昧失禮,但事關少林千年聲譽,老衲萬不得已出此下策,還望各位施主莫怪!」
衍空此語一出,群雄哄然憤怒!此身清白,已受嫌疑,何其名也!倘若比武,豈不是任人吆喝,恥更甚焉!這些人除了六大門派,皆是響噹噹的人物,不是叱吒一方的豪傑,便是名震武林的世家子弟,如何嚥得下如此惡氣!有人大喝道「衍空方丈,此語分明欺人太甚了,這不是莫須有嗎!簡直豈有此理!」
夏勁道和鷹九揚對視一眼,均是氣極反笑!夏勁道道「衍空禿驢裝神弄鬼的本領真有一套,他有這樣的本領我看老天讓他演戲還差不多,一定成為一代名伶!」
鷹九揚道「這賊塗的心腸也不知是怎麼生的,撒起謊來一套一套的!」
這時只見出塵道長排眾而出朗聲道「衍空方丈,此舉不可!武林正道自從梅花山、鴻圖山莊二役以來,損傷過半,元氣大傷!邪魔外道,趁機作梗,興風作浪!今日方丈以一派掌門之尊出此無稽之戲,致使武林正道自相殘殺,人心離散,『除魔大會』之名形同虛設,天下恥笑!正道沉淪,俠義之風,蕩然無存!佛像被毀,僅乃一派之恥,武林正道分崩離析,天下大亂,孰重孰輕,昭然若揭!還望方丈不可一意孤行!」
出塵道長此語言之鑿鑿,正氣凜然,分析利害,精析透徹,群雄皆都起而響應,人人歎服!
衍空空想不到自己智者千慮,竟有一失,這一下弄巧成拙,群情嘩變,情況似對自己頗為不利,不由心中一沉,不過好在他老奸巨滑,仍能保持鎮定,口中道「出塵道長言重了!老衲詣在捉拿兇手,況且比武乃是切磋一下而已,何來自相殘殺呢?」
出塵道長道「既然是切磋一下,意即點到即止,倘若那人故意隱藏自己的武功,方丈又如何憑此藉以捉賊呢?!」
衍空為之一塞,他今日屢遭挫折,不由心慌意亂,口中道「老衲將此人的身法記得一絲不差,此人一旦出現,老衲立刻就會認出!」
出塵道長道「方丈此言看似合情合理,實則自欺欺人而矣!方丈即已承認那人是絕世高手,此人若是故意藏拙,又豈會讓別人輕易看破,若不要性命想搏,此人又如何會露出破綻!再說以方丈的武功昨日又未曾捉住此人,難道今日便會如願以償嗎?」
衍空想不到出塵道長言辭竟也如此鋒利,堂堂而言,滴水不漏,竟將自己駁得一無是處!他先前還只是心慌意亂而已,現在則是陣腳大亂了,想了一想,又道「即便捉拿不到兇手,也好讓此人暴露廬山真面目,他再要禍亂武林,便不至於肆無忌憚,為所欲為!老衲用心良苦,出塵道長不加體量倒還罷了,何以口誅舌伐,令老衲痛心疾首呢!」說著,面現悲慼之色!
出塵道長冷笑一聲道「方丈悲天憫人,心思縝密,果非常人所及!豈又不知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之理,此舉得失利弊,貧道已說的清清楚楚,方丈一意孤行,貧道也是無可奈何!只不過我武當派舊傷未癒,痛定思痛,縱使身負嫌疑,也決計不會比武的!」
思靜師太、魏神通、妙凡師太、祖業開、米基實無人也齊聲道「出塵道長心懷大局,言確語鑿,我們五派也一併如是!」
衍空想不到出塵道長擺明了態度反對,武當派自打其祖張三豐真人創立以來,雖然不比少林派源遠流長,但興法不道,廣連羅衲,門徒眾多,和少林派聲名並茂,一為泰山,一為北斗,難分軒輊!今日出塵道長一呼百應,青城、峨嵋、華山、泰山、崆峒無派也都殿作註腳,大有將少林壓於華山腳下之勢,衍空不禁惱羞成怒,冷哼了一聲道「出塵道長言雖冠冕堂皇,理實大謬!老衲心懷慈悲,又皆為各位施主考慮,所以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出塵道長既然不同意,那就請出塵道長謀以高策,一還敝寺一個公道,二還各位施主一個清白吧!」
出塵道長想不到衍空居然說出如此話來,分明是一付無賴嘴臉,饒他如何智深謀廣,也一時氣得無言以對!
群雄更加憤不可言,終於與人忍耐不住,分開人群,大步邁到廣場當中,朗聲言道「在下太行連環子母寨張之雄!張某雖是一介草莽,難入大雅之堂,但自問光明磊落,除暴安良,苟且不為!張某素仰少林高義,主持正道,賞善罰惡,絕不偏狹,少林既揚『除魔』之名,所以張某才不憚鄙陋,專程趕來,欲為武林正道以盡綿薄之力!——」頓了一頓,又道「要說有嫌疑,那張某這等人便是首推無二,當仁不讓了!為免玷污群雄清譽,張某首先一試,不過比武無論勝負如何,張某便率敝寨兄弟回轉太行,退出此次除魔大會!」聲音沉悶悲嗆,群雄為之惻然,皆有憤憤不平之意!
夏勁道見此人當真義烈無比,心中不由佩服之至,不過卻又惋惜,衍空並未將眾人對號入座,張之雄不堪受辱,逞一時意氣之勇,恐怕凶多吉少!比武一開,又讓身後群雄如何處置,不由暗歎張之雄太過草率!
鷹九揚道「此人在太行一帶,名震一方,素有口碑,不失豪傑之士,今日得見,果非浪得虛名!只不過,他恐怕敵不過少林羅漢堂、木人巷眾僧!」
夏勁道道「事已至此,又如可奈何!衍空禿驢雖然用心險惡,料也不敢在群雄面前濫開殺戒,我們只有靜觀其變了!」
出塵道長見張之雄竟然挺身迎戰,不由苦笑了一聲,歎道「張寨主,你這又是何苦呢!」
張之雄拱手道「多謝道長關愛,張某自知才疏藝淺,但卻不堪受辱!」說著轉對衍空道「衍空方丈,請吧——!」
衍空心中竊喜,他自知今日言行皆都有失於人,眾心皆怨,再要和出塵道長爭論下去,恐怕威嚴俱折,難孚眾望,他一心登上武林盟主寶座的計劃便要泡湯,連忙點了點頭道「好,張寨主果然正直豪俠,比武旨在切磋,張寨主點到即止便可,但不知張寨主要出戰敝寺哪一方?」他心性偏狹執狠,人人皆以目睹,卻偏偏要裝出一付假仁假義的樣子,群雄不由更加不恥!
張之雄道「久聞少林寺羅漢堂大名,張某抖膽請教!」
衍空道「好,就依張寨主之意,羅漢堂弟子出列!」
只見二十四名黃衣僧人齊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然後列隊而出,走到中間通道之上,和張之雄對面而立!張之雄也不答話,拱手施過一禮,身形展動,拳腳齊施,向羅漢堂眾僧擊來!只見二十三名黃衣僧人身形向後一退,僅留一僧聽身迎戰,張之雄一掌,道「怎麼——一對一麼!」他本料羅漢堂眾僧要全部而上,,卻見眾僧不肯倚多為勝,心中不由好生佩服!那僧道「施主亦是同道中人,若是以多欺少,豈非叫施主恥笑!今日迫於方丈之命,實在多有得罪,還望施主莫怪!」張之雄道「聽的大師此語,張之凶縱然落敗,也是心服口服!」那僧點了點頭,一拳一腿忽然撲出,和張之雄拳腳相對,竟然是以硬碰硬!張之雄道「羅漢堂硬功,名甲天下,今日定當一試!」口中說話,拳腳未變,原樣摧出!只見雙拳兩腿在空中碰個正著,四聲巨響,兩人身形皆都後退三尺,竟然是功力相當,勢均力敵!
夏勁道見兩人相鬥,不由看得目不轉睛他時至今日,雖然武功突飛猛進,一日千里,但那只不過是機緣巧合,天賜福源而已,畢竟實戰經驗不多,對一些基本的武學原理猶自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打敗四大金剛那一戰他將自己所學雖然前所未有淋漓盡致的空前發揮了一番,那也僅因為四大金剛心存駭異,過於謹慎而已,要不然他縱有氤氳功護身,百毒真氣護體,不死也要重傷!也可以說四大金剛是敗在自己手上,所以四人才會傷心欲絕,無意求生了!
鷹九揚見夏勁道一付全神貫注的樣子,不由笑道「小子,誠心向學,可教也!這兩人的武功雖非泛泛,不過以你小子現在的造詣,打敗四大金剛尚不在話下,又何苦專注於這些粗糙的毛腳功夫!」
夏勁道道「我那點伎倆豈能瞞過你老怪物的法眼,但請指教!」說話間,張之雄和那個黃衣僧人已然又鬥在一起,但見兩人拳腿交錯,忽忽生風,俱是硬碰硬的招式!
鷹九揚道「這個僧人的拳法是羅漢拳,內功則是少林童子功,張之雄練的則是『頑石灌頂』的外門硬功,拳法則是不多見的『盤古拳』!武學最高境界在於返璞歸真,收發隨心,陷於須臾,妙自天成四句箴言,兩人的武功造詣雖然都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卻拘泥拳法彌不知變通,況且功力相當,不出十個回合,必然兩敗俱傷!」
夏勁道知道鷹九揚的綽號是「武癡神童浪搏飛」,博覽武功秘籍,遍會天下高手一生以與人比武為樂事,從他口中道出兩人兩敗俱傷之語,絕非虛言,當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張之雄和黃衣僧人,以觀結果!
但見張之雄和黃衣僧人,以拳對腳,轉眼便斗至第十個回合,張之雄不想戀戰,決意速戰速決,當下喝了一聲,雙拳用盡十成功力當胸搗出,直擊黃衣僧人胸膛中路!豈料黃衣僧人心思和他一樣,也是意欲一招制勝,雙拳也是當胸搗出,直擊張之雄中門!但聽四拳相對,辟啪四聲巨響,兩人的手臂皆都為之震折,身形一晃,仰天栽倒!
這一下,全場驚駭!張之雄的十幾個弟兄上前扶起張之雄,皆都面含怨色,張之雄面色蒼白之極,搖了搖頭道「我已有言在先,不管勝負如何,不許尋仇,咱們走!」說完也不向衍空打招呼,僅對群雄點了點頭!這時有幾個黃衣僧人業已將比武的那個僧人扶起,讓到一旁!張之雄昂首在前,領著十幾個弟兄大步而行,逕奔夏勁道這裡而來!
夏勁道見比武結局果如鷹九揚之言,不由大加贊服,口中道「鷹老怪,厲害,厲害!但不知你說的那個什麼,什麼四句,我怎麼聽不太明白,還請你多加解釋!」
鷹九揚對他喜愛至甚,自然傾囊而授道「返璞歸真,手發隨心,陷於須臾,妙自天成,此四句箴言慧語,乃是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最高境界,武林千百年來,能達此境界者,稀如星鳳,寥寥可數,若非大智大慧,大聖大賢之人——」他方說到此處,卻被夏勁道止住道「老怪,老怪,且停,且停,以後咱們再談!」
鷹九揚正自說到興頭,卻被他打斷,不由大為不快,道「你小子簡直莫名其妙,簡直豈有此理!我老怪雖未開宗立派,但所學胸羅萬有,不亞於一派宗師只逾,今日對你傾囊而授,言傳身教——簡直不知好歹你——喂,你要做甚?!」
他連喊幾喊,卻見夏勁道恍似置若罔聞,直奔張之雄等人而去,這才恍然大悟,不由恨道「天下事多如牛毛草皮,你小子又哪裡管的過來,簡直、、、、、、簡直自不量力!」他竭盡胸中詞彙將夏勁道罵了夠,方才解去被夏勁道看他似乎無足輕重之氣,罵罷忽又破氣為笑,當真對夏勁道佩服得要命!
夏勁道攔住張之雄等人,道「張寨主,且慢行!」
張之雄一看攔住自己的正是先前那個少年,情知這少年絕非凡屬,強打精神道「小兄弟,方纔你舌戰衍空,力挫其淫威,俠肝義膽,張某好生佩服!不知攔住張某,有何話說?」
夏勁道笑道「張寨主過獎,晚輩不敢當!你若信得過我,請到人群中,聽我一言,再走不遲!」
張之雄點了點頭,跟夏勁道走到東邊空地。夏勁道道「這裡排在最後,想來說話不會被衍空聽到!」
張之雄見夏勁道如此行動謹慎,情知必有要事,忙道「小兄弟,有話請講,張某洗兒恭聽!」
夏勁道道「怎麼,難道張寨主真的以為衍空此舉旨在捉拿毀壞佛像的兇手嗎?」
張之雄見夏勁道此語頗為奇怪,不由一怔道「小兄弟,怎麼,難道衍空還有別的什麼用意嗎?」
夏勁道點了點頭,方要往下說,卻聽鷹九揚道「哼——什麼別的什麼用意,是別的企圖——張之雄,你還認的我老怪嗎?」鷹九揚一邊說話,一邊將夏勁道扯到一旁,「去,大人說話,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
夏勁道心中不由好笑,知道鷹九揚氣他方才緣故,藉機報復,當下也不作聲,應了一聲「是」,裝作一付畢恭畢敬的樣子,退到一旁!
鷹九揚不由大樂,道「小子,算你還知道尊敬長輩!」他自尊心挽回,不由得意洋洋!
張之雄一見鷹九揚,驚道「你是『武癡神童浪搏飛』鷹老怪——鷹前輩,怎麼您也大駕光臨了麼——認得,認得,晚輩就是化成會——不,不,瓦按被就是瞎了雙目也認得您呀——怎麼,這個小兄弟原來是你的高足,果然名師出高徒!」說著連忙呵斥自己的十幾個弟兄給鷹九揚行禮!
夏勁道見張之雄誠惶誠恐,語無倫次,不由大為好笑,不過鷹九揚想不到在江湖之中還有如此威望,倒真是真人不露相,令他又是驚歎,,又是佩服!
鷹九揚皺了皺眉頭,道「張之雄,十幾年沒見,想不到你還是一付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張之雄連忙點頭道「多謝前輩誇獎,前輩一日在世,晚輩就一絲不敢改變!」
鷹九揚道「張之雄,你這分明是咒我快死不是——?」
張之雄連忙搖頭不迭道「不敢,不敢,前輩體健意碩,神勇依舊,再活幾百年都不止!」
鷹九揚道「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故人如舊,鐵骨謂奇!張之雄你本色未褪,我老怪物倒是自歎弗如了!唉——」說著歎了一口氣,滿懷淒涼之情,溢於言表!
張之雄驚道「前輩何故如此神傷,惹得晚輩也要跟著難過!」
鷹九揚歎了一口氣之後,豪氣復萌,道「張之雄,你人雖未變,眼光卻為何沒有長進,我老怪物看你一定是在太行山作威作福,威風夠了,今天遭此大難,也是活該如此!怎麼樣,還的住嗎?」
張之雄道「多謝前輩關心!不過責怪之言,晚輩不敢當!」
鷹九揚氣道「什麼不敢當,是不服!你小子看似對我老怪物恭恭敬敬的,其實並不拿我老怪物當回事是不是?我老怪物賞罰嚴明,中正無私,什麼時候說過冤枉你的話?!」
張之雄見鷹九揚真的生氣,嚇的連忙閉住嘴巴,不再言語!他情知鷹九揚雖然形容古怪,喜歡惡作劇,但為人古道熱腸,恤危濟寡,賞善罰惡,正義凜然,素為武林人所敬仰!鷹九揚現在氣發,定有天大的事情發生!
鷹九揚道「張之雄,你也不想想,少林寺已經封山,你能走得掉嗎?再說衍空禿驢分明是借武揚威,圖謀不軌,出塵牛鼻子已經把話說得清清楚楚,你枉逞意氣之勇,正好幫了衍空禿驢一個大忙,還自以為了不起,一付當今豪傑的樣子,我看你是罪有應得!」
張之雄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後悔莫及,道「前輩罵的好!不過事已至此,又如何是好!」他一世英雄,想不到今日竟被衍空利用,當真痛心疾首不能形容!
鷹九揚道「衍空禿驢心機深沉奸狡,無人能及,比武既開,再要阻止,恐怕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被他反咬一口,趁機大做文章,我們只能靜觀其變,稍安毋躁!衍空禿驢的狐狸尾巴自己會露出來的,到時候再相機行事!」
鷹九揚此語安危兩停,佈置妥當,大將之風儼然,夏勁道不禁佩服的五體投地,張之雄更是惟命是從,好在他雙臂雖折,卻無受內傷,江湖中人隨身攜有金創散、續骨膏一類的應急藥物,當下張之雄包紮傷口,醫治斷臂不提!再說張之雄和黃衣僧人比武兩敗俱傷,群雄皆都義憤滿懷,少林寺僧眾也皆有埋怨衍空方丈此舉過於草率之意,但佛像被毀,確屬奇恥大辱,眾僧埋怨之餘,也覺衍空方丈此舉無可厚非!況且比武既開,已同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之勢,事關雙方榮辱大恥,少林僧眾和群雄雙方各自有人飛身躍到場中,乃是一名羅漢堂弟子,另一個是蜀中唐門的唐天寶!唐天寶昨日被衍空無端羞辱,心中之氣猶自未平,不料今日衍空竟又出言誣陷,大有恃強自重,目中無人之勢,心中更加氣惱不過,所以現身出戰!
出塵道長連忙對衍空道「方纔比武,兩敗俱傷,足見此舉非但不能抓到兇手,反而致使自相殘殺,人心失和,方丈應以大局為重,還請收回成命?!」
衍空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敝寺自身榮辱尚不能保,又談何主持大局,除妖伏魔,出塵道長,請不要說了!」
出塵道長氣得啞口無言,情知今天斷非安然收場,只得靜下心來,俟機行事!唐天寶對那個黃衣僧人一拱手道「在下蜀中唐門唐天寶,蜀中唐門之人皆一暗器行走江湖,大師還望小心了!」
黃衣僧人曉的蜀中唐門大名,不敢大意,點了點頭道「多謝唐施主坦誠相告,果然俠義中人,光明磊落!」
唐天寶道聲「請!」右手一抬,但聽得鈴聲大作,清脆悅耳之極,但見一團拳頭大小通體烏黑的東西由他手中發出,那東西在空中飛得極慢,徐徐有節,全場所有的人皆都為之吸引,不知是何物!
夏勁道道「老怪,你見多識廣,不知這是何物,還請指教!」
鷹九揚道「蜀中唐門以毒器響譽天下,門中毒器名目繁多,不下千種,這個東西名曰『子午撞鈴針』,為唐門十二種絕密毒器之一,只傳唐門後人,不傳外姓,它的厲害之處,一時也說不清楚,總之你一會便知!」
夏勁道道「是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場上,惟恐看漏了一絲情形!
但見那團東西此刻已緩緩接近那個黃衣僧人,黃衣僧人躊躇片刻,似乎也拿捏不準這個東西究竟有何厲害,稍頃,大喝了一聲,一拳飛出,直向那團東西擊去!
只聽唐天寶叫道「大師已經敗了——!」口中說話,用手往回一招,那團東西竟又倒飛回到他手中,情形如此奇異,全場皆驚!
黃衣僧人一拳擊空,不禁微微一愣,道「唐施主——」他方要詢問何故,卻聽石階之上衍空發話道「唐施主所言不錯,退下!」黃衣僧人應了聲是,滿腹疑團退回本隊!夏勁道又驚又奇道「唐天寶的內力竟能操控暗器倒回,真是厲害!」不由羨慕萬分,不知自己何時才能練到此等境界!
鷹九揚冷哼了一聲道「小子,不要胡思亂想,冒充內行,瞎解釋!唐天寶身上懷有一塊磁石,『子午撞鈴針『乃是鐵製,又豈有不被磁石吸回的道理!不過此舉雖有驚世耀奇之嫌,卻是因為不致濫殺無辜之慮,暗器功夫本為旁門左道,屑小之輩所為,素為正義人士所不恥,唐門卻以之名,響譽天下,足見其信義忠正之名!」
夏勁道知道鷹九揚從部輕易讚許人,正所謂「君不開口,言必有中」,有鷹九揚這樣一個廣聞博識,遍游天下的人作為良師益友,當真是得益匪淺,一大幸事了!夏勁道一邊想,一邊道「鷹老怪,這幾天你是怎麼了,老是繃著個臉,專門給我講一些大道理,什麼忠啊,信啊,義啊什麼的,難道上了年紀真的都像你這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嗎,真是的!」
鷹九揚笑道「你小子果然不簡單,所謂貴乎誠也,難為你還知道我老怪物是寓教於言,也不枉費我一片苦心!」這時唐天寶道「衍空方丈果然深藏不露,無怪乎處處凌人,高高居上了!明空大師如今被囚於塔林,唐某不能向他當面討教,惋惜之情不能言表,今日當著群雄之面抖膽向方丈討教兩招,還望方丈不吝賜教!」
唐天寶此言一出,群雄方知他方才用意,暗讚唐天寶機智有謀!所謂挽弓當挽強,擒賊先擒王,唐天寶現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反戈一擊,實在是因情因勢,絕妙上策!
衍空情知上當,臉色不由一變,道「唐施主原來是有心之人,佩服!佩服!不過老衲有言在先,僅命羅漢堂和木人巷與眾位施主切磋而已,唐施主之請,老衲實難從命!」
唐天寶笑道「方丈此語未免自相矛盾而已,此次比武旨在捉拿令貴寺蒙羞之人,方丈既與那人交過一招,正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個中暗昧,方丈心知肚明,瞭若指掌,方丈應該以身護法,身體力行,何必大費周章,搞出如許名堂來呢!」
唐天寶此言一出,猶如當頭棒喝,非但群雄就連少林寺全體僧眾也都是瞿然一驚,有所醒悟!但見全場上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嗡嗡之聲,響成一片!眾人先前還只是對衍空有些氣憤,現在則是變成懷疑了!
衍空想不到唐天寶居然如此聰敏善辯,言語犀利,大有將一己居心揭穿之勢,現在見群情思變,發展下去竟有不可收拾之虞,心中不由暗悔昨日不該自恃身份,言語激怒唐天寶,他雖然有些心虛膽怯,但畢竟尚未暴露,故能勉強保持鎮定,口中道「唐施主聰言慧語,令老衲七竅皆開,多謝賜教!唐施主所言不錯,老衲身為方丈之職,應當以身護法,言行垂范,方能德遷眾生,人心思服,又豈能吝惜一己皮囊,明哲保身,叫各位施主恥笑!老衲方才心智蒙昧,圄於愚鄙,還望施主莫怪!」說著從石階之上而下,離唐天寶六尺處站定身形,道「老衲就來領教唐門絕學,還望唐施主傾囊而出,不吝賜教!」
群雄見衍空這一番言行,有禮有節,風度儼然,卻也不失一代高僧風範,不由又是一陣議論紛紛,難道懷疑衍空別有所圖竟然是錯了!
鷹九揚道「衍空禿驢,口舌之能當稱得上舉世無雙,這番自圓其說,以身作則的言行,真是天衣無縫,無可挑剔,這一回不知又有多少人受他蒙蔽了!」
夏勁道笑道「鷹老怪,你先不要難過,你說說看,這兩人又是誰勝誰負?」
鷹九揚道「唐門毒器,乃是獨步武林的絕技,衍空禿驢深藏不露,令人莫測高深!不過單憑昨日大殿在那彈指片刻之間他竟然能認出我老怪物的身法來看,實在是不可小瞧!」
夏勁道見鷹九揚神色如此凝重,不由笑道「哦,鷹老怪,你怕了嗎?看來衍空真是不簡單了!」
立在一旁的張之雄插嘴道「前輩,怎麼——難道那尊佛像竟然是您打碎的?!」這時他的斷臂已經包紮停當,又敷上了金創散,疼痛之感既除,精神大為好轉,他聽了夏勁道和鷹九揚之言,又驚又奇,是以有此一問!
鷹九揚連忙斥道「張之雄,你小子不要亂講話,難道不怕我老怪物更加傷心嗎!先前每到中原,所至之處無不是尊重敬仰,風風光光的,這一次卻是故朋老友死的死,去的去,只留我老怪物苟活於世,行動又是遮遮掩掩,藏頭縮尾,恍若縮頭烏龜一般,我老怪物慘之甚矣,言語不能形容,你小子為何還要在老怪物傷口之上再撒一把鹽呢!」
張之雄這才知道見面之時鷹九揚何以有一聲長歎,心下也是一陣惻然,道「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俠骨丹心,行俠仗義為吾輩之楷模!晚輩失言引前輩傷懷,真是罪過!」轉言又道「前輩當時也在大殿之中,想必——難道衍空方丈故意撒謊,他真的是別有用心了?!」言下又驚又駭!
鷹九揚哼了一聲道「算你小子還知道動動腦筋,不要多說了,以觀其變,相機行事!」這時只見廣場當中,衍空和唐天寶對峙而立,兩人皆都面色凝重之極,各自行功運氣,一會,竟見衍空身上所披大紅袈裟竟然無風自動,繼爾所著棉衣也都鼓起如球,渾身上下皆為一層薄薄的五色氣體所籠罩,謂為奇觀,駭絕人倫!全場上下,一片驚呼之聲!
鷹九揚大驚道「這是大無相神功!想不到衍空竟已參透佛理真詮,練成了佛門至高絕學,怪不得他野心勃勃,,一圖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不好,唐天寶恐怕凶多吉少!」說至此處,身形飛起,施展「神鷹九揚」身法直向唐天寶和衍空二人處撲去!
夏勁道大驚,叫道「鷹老怪,你要幹什麼?!」
全場中人見有一人凌空而行,身法輕靈翔動,恍若一隻大鳥,不由又是一聲驚呼!
這時唐天寶手中的「子午撞鈴針」已然發出,這一次去勢甚疾,但見「子午撞鈴針」一觸及衍空周圍的五色氣體,「砰」的一下爆裂開來,鈴中所含的飛針係數倒射而回,但見一蓬針雨散將開來,其色瓦藍,竟然將唐天寶的身形全部罩住,群雄又是一聲驚呼!既驚唐天寶的「子午撞鈴針」設計奇巧,勝奪天工,更驚衍空的不世神功,竟然將暗器反震而回,情形凶險絕倫,又哪是在比武捉拿兇手,分明是在以性命相搏了!
唐天寶面如死灰,他做夢也想不到衍空的武功竟已達如此驚世駭俗的境界,現在子午撞鈴針全部被衍空震回,而且速度更疾,聲勢更厲——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鷹九揚已撲到唐天寶身後,雙臂一探,一招「蒼鷹撲兔」抓住唐天寶雙肩,硬生生從地上把他提起,然後雙臂一振,將唐天寶拋到群雄當中——那些針雨由打兩人腳下飛過,勁勢一衰,全部落到廣場之上,情形當真是驚險絕倫!
唐天寶站定身形,方才回過神來,他大難逃生,對救自己之人感激莫名,當下排眾而出,高聲叫道「是哪位高人救我?唐某多謝救命大恩,雖死無以為報!——」
這時鷹九揚已從空中落下身形,道「小子勇氣可嘉,謀略未足,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代我問候唐姥姥,就說老怪物向她請安了!」
唐天寶雖然不認識鷹九揚,但聞此語已知鷹九揚定是唐門世友無疑,不禁淒然道「多謝前輩關愛!祖母已於去年過世了!」
鷹九揚聞言呆了半晌,方道「唐姥姥巾幗風采,『天女散花』絕技更是天下無雙,只可惜老怪物不能當面求她賜教了,真乃人生憾事!」言語雖豪,卻也止不住傷感惆悵之情!
這時出塵道長、思靜師太、魏神通、祖業開、妙凡師太、米基實六人也已認出鷹九揚,老友重逢,又是驚喜又是傷感,寒暄片刻,鷹九揚轉對衍空道「恭喜方丈練成佛門最高絕學『大無相神功』,大無相神功御氣成罡,傷人於無形,方丈何以不識輕重,教訓晚輩,用一些普通的功夫也就是了!」
衍空周圍五色氣體慢慢散去,朗聲道「原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武癡神童浪搏飛』鷹老怪,大駕光臨,寒寺生輝,還望恕老衲未曾遠迎之罪!」他認出鷹九揚,不禁又氣又惱又怕,他忌痕唐天寶機智過人,恐怕自己大計壞在唐天寶之手,所以想要趁機除掉這顆眼中釘,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鷹九揚竟然出手救了唐天寶,並且還指責他出手太重,有故意傷人之嫌!鷹九揚在江湖素以難纏好鬥之名著稱,他雖然心中氣惱,卻也不敢輕易得罪,所以才裝出一付喜樂開懷的樣子,向鷹九揚打了個招呼,情知昨日在大殿佛像背後之人必是鷹九揚無疑,不由得搜腸刮肚,急思對策!
鷹九揚道「和尚,你心中明明討厭我,又何必說這些虛情假意的話來哄我開心!我老怪物可是最不喜歡表裡不一的人了!」
少林僧眾見鷹九揚一付嘻笑無常的樣子,口中又晨昏衍空方丈為和尚,不由齊聲叫道「何方妖人,不許多方丈無禮!」
鷹九揚大笑道「寶仁大師在世之時也未曾見少林寺如此上下同心,一致對外!衍空和尚,你果然才能出眾,調教有方啊!寶仁大師果真慧眼識人,我看他黃泉之下也要洋洋自得,百無一憾了!」
寶仁大師是少林寺上一代方丈,已經坐化仙登四十餘載,這些少林弟子有的也僅只聞其名,未見寶相而已,現在見鷹九揚竟然連老方丈的玩笑也敢開,,情知鷹九揚身份非同小可,一時皆都噤若寒蟬,不敢再出言指責半句!
衍空情知鷹九揚說的乃是反話,不禁又氣又惱!不過他老奸巨滑,聽聲觀色,已料到鷹九揚雖然知道他的惡毒伎倆,卻也是拿他無可奈何而已,心中竊喜,暗道老怪物,你要和我來暗的,我就奉陪到底,看看倒底誰厲害!心中有所仗恃,膽氣不由一壯,臉現悲顏道「吾師寶仁方丈仙登極樂,肉身成聖,慈風永垂!老衲自當謹尊教誨,勤以持寺,身自端方,不敢有違厚望!」
鷹九揚道「少林寺本是佛門聖地,不宜枉作殺生場!如今你和尚偏要大興干戈,濫用武力,這豈不是和佛門慈悲為懷,譜渡眾生的宗旨背道而馳!再說,如此大事,要由方丈和主持兩個人說了才算,明空禿驢呢,他為何沒有看見,躲到哪裡去了!」
衍空明知鷹九揚故意同他作對,但於情於理,他也無可辯駁,只得道「鷹老怪,老衲只想捉住毀壞佛像的兇手,以雪大恥而已,談何大興干戈,濫用武力,與佛門宗旨背道而馳呢!至於明空師弟,他觸犯本寺戒律,罰在塔林閉關思過,鷹老怪要見他,只能等他思過期滿之後了!」
鷹九揚見衍空竟然當著自己的面還要提起捉拿毀壞佛像的兇手,當真是大奸大惡之徒,雖死不以回頭了!心中思慮,口中道「哦,明空禿驢也會觸犯戒律,這是當真有點奇怪,待他出來之後,老怪物定要教訓他兩句!」說著話鋒一轉道,「不管怎樣,我老怪物既已發話,你和尚總要給點面子,這比武的事就此停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