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開業初期的那陣子忙碌,新公司總算步入正軌,有條起來。長長的一段時間裡,每天都無休止地加班加點,雙休日也從來都成了擺設。雖然岳濤在薪水上是很大方的,加班費獎金什麼都豐厚而周到,但是人累啊,不是錢能夠彌補一切的。
總算可以陸續讓大家養精蓄銳,不再那麼辛苦了,我也趁著手裡活告一段落,跟岳濤告了一天的假。
已是深秋,我因為長時間睡眠不足有點亞健康狀態,稍微著點涼就鼻塞流涕的,還有點薄燒。岳濤本來是要帶我去醫院看病,我向來不喜歡大驚小怪,一點感冒頭疼的,在家休息下吃點藥就抗過去了。岳濤每天要輾轉於兩個公司之間,老家的生產廠也需要他操心,一直就忙得沒有停過,也難為了他的好精力了。所以我那點小事情,也就不想再麻煩他浪費寶貴時間。
他叮囑了蘇阿姨要及時提醒我吃藥,要做營養清淡的給我補養,總之囉嗦了半天後才放心出門,倒讓我很是感動。不論過去怎麼樣,現在的他對我是真的很好了,有男朋友如此,我這樣的「剩女」又有什麼可挑的呢。
大概是感冒藥的問題,岳濤走後我又足足地睡了好幾個小時,等到神清氣爽地醒過來時,已經都過了午飯時間了。
伸著懶腰走下樓,蘇阿姨迎了上來說:「葉小姐,我看你一直在睡覺就沒敢叫醒你。飯菜都溫著呢,吃點吧。」
感冒症狀輕了很多,自己也覺得是有些餓了。我笑著點頭,蘇阿姨就急急地去張羅了。坐在桌邊,看蘇阿姨變戲法一樣端上清淡可口的菜式,盛來熱氣騰騰的米飯,感慨有人伺候著做一隻寄生蟲。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想起莊羽常常為我現在的境遇而為我高興,還小小地酸上幾句說我命好。要說。跟了岳濤算是命好地了,住的是洋房,穿的是名牌,還有保姆隨時照顧著。知足吧,葉至穎,這樣的生活多少人求不來啊。
飯後坐在搖椅上。腿上被蘇阿姨硬性蓋了一個小毛毯,手裡拿了本書隨意翻看著。眼睛累了就晃悠著搖椅看看窗外風景,或者閉目養神。偷來浮生半日閒,享受一下陶淵明式的悠然生活。
你們可別說陶淵明傲視富貴榮華,只戀閒雲野鶴啊。那傢伙要是家裡沒點底子,吃飯成了問題。他還會采菊東籬下麼?喝西北風還差不多。
我舉起手來欣賞中指上地戒指,是我生日被忽略後岳濤的補償。本來我是不接受戒指這樣有著特殊象徵意義地禮物的,可是岳濤也是費了心思的。首先他是照著我中指的尺寸買的,並沒有要我戴到無名指上的強求。再是他沒敢買大顆鑽石來打動我,但式樣卻是包含深意,讓我無法拒絕。
細細地金圈小巧玲瓏,戒面是波浪狀的花紋,很巧妙地包圍著中間地心性葉子,葉子是由一串碎鑽組成的。不見奢華,只見匠心,我承認我無法拒絕這樣的心思,所以如今它才穩穩佔據了我的手指。
我是個矛盾的人,我自己確信。雖然手上地戒指讓我感到一絲溫馨,雖然這樣的生活真的是無可挑剔,可是心底地那種茫然無依又是為了什麼呢?
面朝著大片的落地窗,就能看到花園裡盛開的菊花,爭奇鬥妍迎風怒放。看著花團錦簇的勝景,心裡卻益發落寞,隨著搖椅一前一後的節奏,思緒模糊了起來,而一直沒有斷了思念的那個影子卻反而更清晰了。
放在膝上的書「啪」的掉落在地,我也渾然不知。岳濤走來輕輕幫我撿起,又塞回我手中,我才恍然醒悟自己又神遊天外了。
「你怎麼回來了?」才下午,他怎麼會出現在我面前,而且腳步輕得我都沒聽見。他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樣子,又會不舒服了,我覺得頭有點疼。
「在想什麼?不會是想我了吧?」岳濤問得隨意,語氣卻透露出不善的意味。看到他眼中的那道精光,顯然不會接受「沒什麼」之類的沒營養回答。
「說來也怪,那麼多吟誦菊花的詩詞我都沒記住,反倒那首反詩印象深刻。」我認真看向他,「按說我不是那麼喜歡這麼鏗鏘的調調的。岳濤,老黃打理的花園真的不錯啊,菊花開得那麼好。」
他臉上一鬆,「是在想黃巢的滿城盡帶黃金甲嗎?我還以為你在想一些人呢。」
我故作不懂,只是微笑看花,心想: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果然不是一。他越是對我好,就越在意我心裡放不放下寒楓。靜靜地讓時間把一些東西帶走,可是他無意間一直在提醒我,反覆加深著我的記憶。
岳濤伸手摸摸我的額頭,「還好,不燒了。」他俯身親親我臉頰,「你記得多休息啊,別忘記吃藥。我特地回來看看你,這就回公司去。」
我笑著回應他的好意關懷,叫他:「岳濤,公司挺忙的,我沒事。你自己也多注意身體,別忙得累垮了。」
他滿意我的回答,轉身拿起車鑰匙出了門。我搖搖頭失笑,他非要這樣嗎,懷疑下我,再給點溫情。提醒下我的身份不該想念其他人,然後在我沒來得及表示不快時,及時給予甜蜜或者愛意,就像打一下揉一揉是一樣的。
他是夠精明,可是,感情的事情,真的是精明能處理好的嗎?
我曾裝傻問過岳濤,為什麼非要找回我呢?他認真地說:「後來認識的女人,都是我成功以後才接近我的,我對他們的動機抱懷疑態度。而你小穎,在我是窮學生的時候就接受了我。」
其實他在大學時候就很討眾女生喜歡的,那時候的感情都比較單純。只是他有錢了以後,變得多疑了,總覺得那些知道他身價的人有目的而來。一個人活到這麼敏感,其實也真是很累的。我常會覺得有點同情他,雖然富足,卻不能安心,從而對榮華富貴的生活產生很多疑慮。甚至我會很沒出息地想,人還不如稍微窮點自在。
日子平淡而乏味地過去了,轉眼就是年關將至。我爸媽和岳濤的意思是,即便不急著結婚也該定個婚,上個門什麼的。我歷來不太在意那些傳統的規矩,而且也真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想盡了辦法推脫定下婚事的提議。
爸媽絮叨我有福不會享,而岳濤卻因為我的拒絕而變得陰沉,我看他那樣的臉色,分明是心底有一座隨時要噴發的活火山。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要給我施加壓力還是真的厭倦了我的半死不活,他對我的態度冷淡了很多,彼此就算在同一個屋簷下,也常常是沒什麼話可說。
沒多久,公司有人嘀嘀咕咕的傳出些花邊新聞,說岳濤和殷彤近來走得很近。還有人很肯定地說看到過下班後他們在某飯店吃飯,殷彤挽著岳濤儼然一對戀人。開始傳言還瞞著我,不過後來已經到了滿天飛的地步,所以我耳邊也時常聽到這樣的流言。
殷彤對岳濤有感情,我從第一次見她就已經很明白了。不過鑒於上次岳濤的態度後,她倒也收斂了那份心思,以一個下屬的身份應對得體,連見了我也客套了很多。近來是岳濤拿她向我示威吧,暗示我如果不懂得輕重,要替代老闆娘的人選多的是。
我這個人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對人家的傳聞是不太當真的,畢竟岳濤一直是擺明立場要和我結婚,在這個方面沒有含糊過。再深層來講,我對岳濤始終無法恢復到以前的情感,竟連吃醋這種女人必備的特性都很欠缺。
我不想探究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在心底裡有點小小的竊喜,彷彿希望他們有點什麼,我可以自由了。自由?我詫異地發現自己用了自由這個字眼,我的內心深處難道把岳濤的愛當作了一種束縛嗎?我被自己嚇著了。
好在年終是最忙碌的時候,要結算公司的利潤,才能在過節的時候給予員工最豐厚的獎勵。還有那麼多的報表要出,稅務部門也會有例行的檢查需要我們財務去應付。忙碌到我沒有什麼心情去胡思亂想,雖然累,卻讓我有了最酣甜的睡眠。
新年終於來臨了,岳濤大手一揮,大家也終於迎來了七天長假。不過,我的頭又有點疼了,我爸媽盛邀岳濤去我家過年,岳濤也再不容我反對,說這次過年怎麼都要正式上門。
這個正式上門不同平時登門拜訪,性質和農村的定親是一個級別的,也要準備多少樣的禮物,然後父母要給小輩見面禮。如果至親都在附近,也要邀請他們來一起吃飯,認識一下我們家的新女婿。
我是知道岳濤的脾氣的,這樣的場合他一定會第一注重面子,要聽人家說聲好大氣派。所以他一定會淘換來貴重的禮物去籠絡我爸媽的心,我也只能欠他的越來越多。我感覺,網又收緊了。